亲爱的约翰:
很高兴你收到了《隐者》,而且这么快就读完了它。
不,我也没有对乱伦主题有过太多自觉的思考——至少在我写作这部小说之前还没有。与你不同,我是有一个妹妹的,但她比我小差不多四岁,而要跟她一起走上那条路,这种想法从来没有在我脑海里闪现过。可话说回来,在我十八九岁的时候,有天晚上我梦到自己在和母亲做爱。那个梦当时令我困惑不已,迄今也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因为这似乎有悖经典的弗洛伊德的学说:欲望通过神秘的象征且常常是隐讳的意象而得以升华,每个事物都是其他事物的替代物。他的理论无法解释我的体验。如今回忆起来,当时我并没有因梦中的情景而感到不安,但醒来之后,我还是觉得震惊和厌恶。
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在我内心深处我接受的理念是:禁忌是不可触犯的。不仅是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乱伦不行,兄弟姐妹之间的乱伦也不可以。在我的书中,在沃克尔与格温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以及究竟发生了什么尚有讨论的余地,但我在写作那些段落的时候是站在一个绝对的信念之上的,我也承认这对我来说不容易——仿佛我把矗立在心智健全与黑暗僭越之间的铁丝网给剪断了一般。但是,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这本书不会被群起而攻之(至少不会因为这个原因!)。事实上,我认为我已经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了。本周早些时候,西丽和我应罗伯特·库弗 (一位我们有一阵子未见的老朋友)之邀,到位于普罗维登斯的布朗大学做了一次联合的朗诵会。我读的是第二部分的几页(包含了“大胆的尝试”,但不包括1967年盛行的乱伦)。虽然西丽跟我透露说,她背后的有些学生在我朗读时不安地窃笑,但在朗读结束之后,没有任何人提起那些段落。他们说,“读得太好了”,要么说,“太有趣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读这本书呢”,但丝毫未提他们所听到的那些内容。
看到你对畜牧学的高论之后,我想到了一本书,那是几年前我翻译的法国人类学家皮埃尔·科拉特雷斯的《瓜亚奇的印第安人编年史》——一本内容精彩、文字优美的著作,研究生活在南美雨林中的一个小小的部落。在这个群体中,有一个同性恋科勒贝吉,下面这段惊人的文字描述了他可以和哪些人(们)睡觉,及其原因:
阿奇(瓜亚奇) 社会生活的终极基础是家族群体之间的联姻关系,这种关系以婚姻交换的形式存在着,通过不断交换妇女来实现。一个女人的存在就是为了流通,为了成为除了她的父亲、兄弟或者儿子以外的某个男人的妻子。人们正是以这种方式形成了一个雄鸡 同盟。但是一个男人,即便是一个以女人的身份存在的男人,他能够“流通”吗?比如说,科勒贝吉的自然天性如何能够得到回报呢?这甚至都难以想象,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同性恋者。所有社会的最重要的法律都是禁止乱伦的。可因为他是一位kyrypy-meno——(直译就是“肛交者”)——科勒贝吉就处于这样的社会秩序之外。就他的情况而言,社会制度的逻辑性——或者与之等同的相反的逻辑性——最后都走进了死胡同:科勒贝吉的伴侣是他自己的兄弟。“一个肛交的男人不与他的雄鸡同盟者做爱。”这条禁令与规定男女关系的法规恰恰相反。同性恋只能依靠“乱伦”,依靠兄弟之间的肛交;在这个乱伦的隐喻当中,我们得以确认和强化的认识是:只要没有破坏社会的主体,就绝不会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真正的乱伦。
很奇特,不是吗?鼓励乱伦的目的是为了阻止它。这太令人费解了……
还有,祝贺你有关贝克特书信集的文章已经在《纽约书评》上刊出了。文章可谓详尽、仁慈、公道。西丽特别高兴你在很多地方谈到了比昂。因为你的文章,也为了我所预期的、已经答应了的9月在爱尔兰的演讲,我尽职尽责地钻研了这部书,现在已经接近尾声了,我准备修正一下我先前发给你的评论。这部书不无聊。不仅不无聊,它还令我感动,而最让我感动的是让我看到了一个人缓慢而痛苦的演变过程,他由一位傲慢自大的万事通,转变成了一个脚踏实地的人。最后的书信中(现在书不在我的手边,所以我的用词可能不够准确),有一封信的一则注解引用了玛利亚·乔拉斯 写给自己丈夫的一封信,在信中她说了这样一番话:贝克特现在好多了——我以为,这话是在暗示说,他们从来没有亲自照料过他,而现在正在开始改变自己的想法。
看得出来,注解工作做得相当出色、非同凡响。但是不是真的需要有人来告诉我们,哈波·马克斯 的真名叫亚瑟呢?
最美好的祝愿!
保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