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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上帝会

梦魇六年之后,洪秀全二读《劝世良言》,终于决定从此成为“基督徒”。将基督徒打上引号,一来因为严格讲他并未皈依我们所称的基督教这样一种宗教,他的信仰无论从内容到方式均与后者有很大差别,二来因为他本人也从不认为是基督教内的存在,接受其规范和约束,相反他单独创立了一种宗教,称之“拜上帝”,自己充当教主。然而,他又引用了基督教的办法,比如施洗和悔罪。他在莲花塘和李敬芳一起自行洗礼,收下了第一位信徒。

这是奇特而怪异、似乎惟中国才发生的情形。洪式“拜上帝”与基督教之间,始终保持着似是而非、不伦不类的关系。一方面它来自基督教,另一方面,又从不打算认真地理清彼此。从头至尾,凡西方教会人士来访,太平天国都示以“一家亲”的感情,视如兄弟手足,但同时它坚定拿出独立王国姿态,甚至高高在上,要求整个基督教世界统一和服从于天王的权威,绝不允许以基督教的信仰与思想准则制约、动摇和损害“拜上帝”的意识形态。这种非驴非马的情形,有时会招致疑虑。例如“拜上帝”首徒李敬芳,此人年齿颇高,当时已有一孙年约十岁,名叫李正高;过了十年,“洪氏于一八五三年克南京后,尝命正高在乡间招兵往助,事卒不成,正高乃独自前往。至上海时,得闻秀全昔年病中升天所见之上帝,系身衣黑袍者,乃疑其所见者非真上帝而实为魔鬼王,盖以上帝应衣白袍,遂折回香港” ,后来,李正高留在香港,做了一位真正的教会牧师。故事虽小,却可窥见“拜上帝”之于基督教古怪关系之一二。

基督教东传产生了《劝世良言》,洪秀全因《劝世良言》始创“拜上帝”,“拜上帝”则带来一个太平天国。事情就是一步一步变成这样,每一步都伴随着关键信息的变形、丢失与置换,最后到“拜上帝”普通徒众那儿,一切已与别物无关,只剩下个“太平天王大道君王全”。

这其实极有利于“拜上帝”的壮大。设想洪秀全果真以传播基督教福音为使命,则追随者势必寥寥。盖中国的民众并不需要上帝,对于上帝究系何等神圣亦难有兴趣,他们需要的只是可以尽快改变自己现状与命运的力量,而“太平天王大道君王全”听上去就是这样一种力量。

1843年6月 阴历五月 洪秀全得其首徒后,从莲花塘返回官禄㘵,途经一村,访其彭姓友人。那时,他又处在完全亢奋状态,逢人就说他的梦启与觉悟,在彭家也“侃侃而谈,滔滔不绝”,对方姑妄听之,心里却怀疑他“旧病复发”,遂“遣一可靠之人护送其回家使得安全”,以免“中途或者失足落水致遭溺毙”。 然《太平天日》说法不同:“七月十四日,主到五马岭,将此情对彭参平、彭昌玕、彭寿伯等诏 ,他们亦在天父上主皇上帝面前悔罪。” 也许后来从官禄㘵回莲花塘时,二过彭家,又做工作,而这一次彭家数人信从了他。

在官禄㘵,他不放过任何机会宣讲他的悟道,并得到两个重要收获,那就是堂弟洪仁玕和同村的冯云山。据洪仁玕《洪秀全来历》:

余自道光二十二年壬寅岁 1842,按:洪仁玕此时间记忆有误,洪秀全再读《劝世良言》乃是1843年府试失利后到莲花塘设塾并遇李敬芳所致 ,蒙兄洪秀全在丙申年所得《劝世良言》,将书内所言道理一一指示;上帝之权能,耶稣之神迹,妖魔之迷惑,从始至终,对余讲了一遍;以及自己病时魂游天堂所见之事,又对余讲了一遍。余乃如梦初觉,如醉初醒,一觉泫然出涕。

洪仁玕、冯云山的皈依都颇正式,作了悔罪并由洪秀全施以洗礼,“同往石角潭浸洗”;他也顺利地说服了家人,“同在天父上主皇上帝面前悔罪,丢却一切邪魔,遵守天条”,只是没有提到行洗礼的事情。

至此,“拜上帝”信徒由一人发展到一批。洪秀全颇受鼓舞,益发积极地开展活动。据说他将本村一个温姓秀才列为重要目标,专门拜访,“与其谈及此书 《劝世良言》 及其所载之真道”。对方既为秀才,显然是村中身份较高者,若能说动他信从,影响就不比寻常。然而“温秀才不信其言,并谓:‘请把原书给我看,我将为你改正其言,庶可纠正你的错谬。’”洪秀全闻言大怒,虽然对方以礼相待、为置鸡酒,他竟拂袖而去。

冯云山、洪仁玕作为得力帮手,也在各自亲友间发展徒众,“其中有闻而即信者,有闻而执拗者,有闻而知其为真不敢遵守者,有始而不信而后悟其真而始遵守者” ,总体来说阻力较大。以洪仁玕为例,他当时年方二十二岁,尚未独立成家,一切仍受父兄管束;他追随洪秀全,将书塾中孔子牌位去除后,“被其兄棍殴,撕破衣服,复被逐出家门”。第二年洪秀全与冯云山云游传教,洪仁玕没有从行,亦是因为父兄严禁。

洪秀全有些落寞,于是暂回莲花塘继续做教书匠。他和李敬芳定制了宝剑两口,镌以“斩妖剑”三字,各佩其一,并为之赋诗曰:

手持三尺定山河,四海为家共饮和。擒尽妖邪投地网,收残奸宄落天罗。东南西北孰皇极,日月星辰奏凯歌。虎啸龙吟光世界,太平一统乐如何。

又是一首反诗,和以前一样志向远大,隐约以汉高祖“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为影射。但较诸诗中抱负,现实却很骨感。除了铸成此剑,这年剩下的时间里,其所雄心勃勃的事业毫无起色。年末在官禄㘵,复与本村父老起冲突——为志贺新春,父老如同往常嘱其制写诗文、对联等,洪秀全以此类文字必涉“歌颂偶像”而断然拒绝,彼此陷于龃龉。在宗族关系至上的乡闾,这不啻是自绝于众。

洪秀全在家乡颇有待不下去之感,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离家外游。二月十五日,洪秀全偕冯云山以及冯氏宗亲冯瑞嵩、冯瑞珍,一行四人从官禄㘵出发,去广州、顺德、南海、番禺、增城、从化、清远、英德、函江等地宣传“拜上帝”。过了一个月,兴许是难耐辛苦,兴许是收获甚微,冯瑞嵩和冯瑞珍打了退堂鼓;冯云山则坚定留下来,“愿与主遍游天下,艰苦甘心”。 两人合计,不如舍汉人村落去瑶族聚居区尝试,洪秀全因想起广西浔州贵县赐谷村有一房远亲,遂定为目标。四月初五日,洪、冯抵于该村,投在洪秀全表兄王盛均家中。

《太平天日》说洪秀全住在王家,“时写劝人拜天父上主皇帝诏传送人”,但未提效果如何,多半是无人理会。又提到一件事,当地有“六窠妖庙”,里面供奉着一男一女两位神祇,“甚灵”。洪秀全问这两人是不是夫妻,答曰不是,说他二人生前在此对山歌,以歌传情,最后“苟合而死”,而土人认为两人其实是“得道升天”,故而立像祭祀。洪秀全闻言,诧愕且怒,说这等“淫奔苟合”,“天所必诛”,竟然反被看作“得道”,岂非咄咄怪事了!他觉得就此找着了广西民风淫乱、“禽兽不如”的由头,“故作诗以斥云:‘举笔题诗斥六窠,该诛该灭两妖魔。满珊 即“山”,避冯云山讳而改 人类归禽类,到处男歌和女歌。坏道竟然传得道,龟婆无怪作家婆。一朝霹雳遭雷打,天不容时可若何!’”据传,这对和歌殉情的男女,就是著名的刘三姐及其相好。此传说始自唐代、见载于南宋,之后一直盛于两粤,过去多称刘三妹、刘仙姑等,惟自歌剧和电影《刘三姐》以来,方以刘三姐名义传遍天下。洪秀全根据自己的教义,将刘三姐定为邪魔人物,意欲荡除之。但刘三姐故事在当地土人心中根深蒂固,他写了那样一首凶狠的诗辱骂咒诅,必不得人心,此事料招怨不少,具体处境《太平天日》虽未言,但字里行间仍看出花县客人不受欢迎:

七月时候,主见表兄家苦,甚难过意,适与南王到田寮,语言有拂逆,主即回赐谷村,与南王云山、洪仁球、恤王洪仁正等 后两位洪氏亲戚是先于洪、冯因事来此 议回东。主欲连夜到林桥,待 早他三人赶来也。洪仁球曰“:尔连夜私走,人有猜疑焉。”乃 早诏表兄黄盛均 本为王姓,因避“王”而改“黄” 曰:“朕欲回东矣。”

黄盛均曰:“他三人回得,臣子黄维正现未放出,主回不得。不若他三人先回去罢,待臣子出来,然后送主回东未迟也。”主决意要回,黄盛均泣曰:“主若回东,我亦不留命矣。”南王云山三人并劝主勿回。

洪、冯口角不知出于何故,反正洪秀全觉得在此很不称心如意,待不下去,竟要“连夜”独自离开。同样从花县来的洪仁球说,你这样不好,像是逃跑似的,会让别人怀疑。洪秀全这才稳住。他想是感到无望无助,来此数月,所获甚少 ,留之无益。但王盛均却因另一缘故不肯放他走,此即上文“臣子黄维正现未放出”一语所说,他儿子王维正吃了官司,被押在县牢,他觉得洪秀全识文断字,写个诉状之类用得着,故而苦留以助一臂之力。七月二十三日,冯云山和两位洪氏先行离去,洪秀全一个人被留下。谁料到事情反因而有了转机。他对王盛均说,倘若你拜上帝,王维正就能被释放。王盛均走投无路,何妨一试,就从了洪秀全。不久,王维正果真放归。回家后,洪秀全同样劝服王维正拜上帝。王氏父子又成了他的义务宣传员,于是,“此处兼有人信从真道”,他这次广西行总算没有落个空手而归。

但相较于艰辛的付出,成绩微不足道。十月初,洪秀全带着寡淡的心情,离开赐谷村。与在官禄㘵时一样,他对于前景仍然看不到什么。十月二十一日 阳历11月30日 ,他孤家寡人回到官禄㘵,时已1844年末矣。之后,1845、1846整整两年,他裹足家中,不再尝试四处收徒传教,好像变得消沉。虽然《太平天国起义记》有一笔“秀全继续在本乡及邻乡宣传新教,凡皈信上帝耶稣真道者皆施以洗礼” ,但仅此一句空文,没能举例说明其实绩。《太平天日》则对这两年的传教活动只字未提,只说其间作有《原道觉世诏》《原道醒世训》两文。他在村里日子更加难挨。当时彼与冯云山等远游后,家人风闻一行人途中遇难,提心吊胆,“时时纳闷”,妻子赖氏“时时啼哭”,直到洪仁球、洪仁正从广西带回确切消息,大家始才放心。 如今,他独自安然归来,冯云山却下落不明,冯家很有意见,“彼等满以为可从秀全处得知云山消息,但秀全偕其同出共履险途,而不与同归,又不知其概况,乃大为不悦。” 乡邻白眼非议日多,料可知也。关键是,他的生计成了大问题。《太平天国起义记》说“一八四五、一八四六两年,秀全留在家中,仍执教鞭为业” ,此语似难落到实处,考其行迹,去年起已与儒教切割,撤孔子牌位,拒传儒学,他还如何设塾授徒?又有谁家肯让子弟奉其教席?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仿照洪仁玕的办法,“许其学徒拜事孔子,惟其自己则不拜而已” ,但《太平天国起义记》只说洪仁玕这么做,没有说洪秀全也这么做。所以实际如何,无从得知。从稍后再赴广西寻找冯云山时,洪秀全囊空如洗的情状看,没有任何积蓄,应该是失去了所有生活来源。

丁未年 1847 正月刚过,洪秀全再次从官禄㘵出走,赴广州造访美国传教士罗孝全的礼拜堂。洪仁玕陪同前来,来后就作别回去,只留下洪秀全一个人。洪秀全访罗孝全,习问基督教显系目的之一,但应不止于此,也是想谋一点生计。来后不久,他即“央罗孝全准备给他作正式领洗”,诼谮随之即起:

他们知道罗孝全讨厌那些嘴上说要受洗,实则是想找份差使,或从传教士那里拿钱的人,他们也担心罗孝全会雇洪秀全,这么一来,有人就会丢了饭碗,于是他们要洪秀全去跟罗孝全要求金钱上的保证,洪秀全不明就里就照做了,结果坏了罗孝全对他的信任和支持。这说法听起来有点牵强附会,不过,对广州城一带的人来说,不管有没有读过书,生活确是很艰难,而罗孝全是出了名的火暴脾气,对洗礼又是极为看重。这件事罗孝全只提了一次,说在他“未得吾人满意于其合格之先”,洪秀全就决定离开了。

简而言之,洪秀全提出受洗与谋职任差有关。依上述引文,这好像是他被人怂恿、构陷,不明就里对罗孝全提出的要求。其实,考虑到洪秀全此时生计无着,来到罗孝全教堂,问教同时找一份工作,既合情合理,也堪称至佳之选。果能如此,何乐不为?所以关键并不在于旁人如何出馊主意,而在于他确实盼望经济上有一份来源,否则没有必要对罗孝全言及钱上要求。这令罗孝全疑其动机不纯,假装信教而别揣动机的人,他见得太多。失去信任的洪秀全就此离开,他在教堂前后待了约摸五个月。与罗孝全接触,是他头一次也是惟一一次和洋教士直接打交道,他对此经历念念不忘,后来设法将罗孝全延揽至天京,又生一段故事——此是后话。

离开罗孝全礼拜堂,洪秀全茫然不知所之。友人朱道兴劝他,“如不留于广州即当回乡”,但两点他都不愿采纳,原因实则一也——无论在广州或官禄㘵,生活均无着落。末了,他自己的决定是再赴广西,“寻其友冯云山”。此时,他其实对冯云山下落一无所知,彼此处在完全失联状态,就连冯究竟是否人在广西,也不清楚。所谓“寻其友冯云山”,应该是先投广西再说,俟至彼处再设法打听其踪迹。不然又如何?他别无去处,只剩下去找冯云山这一条路。见他身无分文,朱道兴“赠以铜钱百文”。揣着这一点可怜的旅费,未来的天王,登上二次入桂之程。

因为钱太少,他不敢坐船,全程步行 。那百枚铜钱用来吃饭都远远不够,以致日仅一餐 。行至半途,在梅子汛遭遇强梁,剩下的铜钱及“所带一剑盒尚上凿有全字者 ,被掠一空。“秀全此时困穷交迫,既无亲友,又无路费,进退两难” ,陷入绝境。此情此景,不由人不动摇幻灭,《太平天日》以“心颇烦”三字描述洪氏内心。路人见之,颇为同情,有以“舡到滩头水路开”劝慰者,更有好心的江西客人李相肇等四人,慷慨解囊,赠数百文,救他于困厄中。但在洪秀全,这并未令他感念世有善心,而是目为“上帝怜救”显灵,“暗谢天父上主皇上帝”。 颠沛月余,终于抵于赐谷村。刚到赐谷村,悬着的心就彻底放下来,因为马上得知了冯云山的确切消息——“旧岁八月,南王同曾沄正由紫荆珊 来探黄盛均,故黄盛均等知南王在紫荆珊也。”

此时距甲辰年 1844 七月两人分手,已整整三年。这三年,洪秀全自己除在赐谷村说服了王盛均父子等一小批信众,几无建树。当他近乎走投无路,孑然一身、蓬头垢面回到赐谷村时,却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三年间,冯云山经过坚忍苦行,竟使信众发展到“逾二千之多” !那年七月,冯云山和洪仁球、洪仁正从赐谷村别过洪秀全,内心其实不愿离开广西,于是中途打发洪氏二人自回花县,但他并未折回去找洪秀全,而是就此单独在广西开始一番征程。他简直像是流浪一般,靠做苦力甚至拾粪,漫无目的游走,结交各色人物,宣传“拜上帝”。来到紫荆山,终于谋得落脚点——“听而倾心皈服者约有工人十名。彼等则报告于主人曾某,以冯氏之到此及其为人诚实才具优异等语。曾某果与云山相见,晤谈之下,询及其身世职业,即延聘其为家塾老师,未几,亲受洗礼。” 慢慢地,以紫荆山为中心,“拜上帝”向四方辐射,“及于广西数县地方,如象州、浔州、郁州及平南、武宣、贵县、博白等县属”,徒众“数且日增”,其中杨秀清、萧朝贵、石达开、韦昌辉、胡以晃 诸书不一,亦有作“晄”“洸”者 ,都是冯云山一手招入。 除了使队伍初具规模、开辟紫荆山为“根据地”,冯氏还有一大贡献,亦即创设“拜上帝会”之名目;先前,洪秀全只是教导人们“拜上帝”,并无组织方面的设想与规划,若论有其“组织起来”的意识与实践,则自冯云山始。

由是观之,冯云山对太平天国事业的草创,岂止功不可没,抑且允称第一。何以他能取得如此煌煌硕果,而洪秀全却苦无建树,惨淡到自身难保?回看三年前两人曾“语言有拂逆”、洪秀全命冯云山回东、冯云山实不愿回、中途留下却又并不折回见洪而另辟一途……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对诸多问题,必有分歧。另外,两人在性情、格调、品节上,对比也很鲜明。洪秀全总其一生来看,耽于空想而又刚愎峻急、躁忌褊忮;冯云山却待人以诚、身体力行、敬让不争,是典型的埋头苦干人格。然而,此种实干家通常得不到恰当尊重,冯云山也不例外。这三年,他近乎只手为洪秀全崛起奠定坚实基础,但《太平天日》对此一段的叙述,却含糊其辞、语焉不详,连轻描淡写都算不上,很让人怀疑是出于南王事迹可能冲淡、掩盖天王光辉之忌媢。到后来,太平天国正式排座次,天王以下,冯云山竟列杨秀清、萧朝贵之后,仅居第三。

尽管《太平天日》刻意弱化冯云山成就,大好局面却显然使洪秀全惊喜之余愁容尽扫,精神抖擞。史景迁评论道:“洪秀全似乎并没有因着旅程的艰苦困厄而感沮丧疲惫,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胜利。” 他迫不及待想和冯云山会合。“主甫到数日,便欲到紫荆珊 。”紫荆山在桂平县北,距赐谷村百余里。七月十五日,洪秀全由王维正陪送,经勒马、东乡赴紫荆山。在东乡路遇一庙 《太平天日》称之“九妖庙” ,好吟诗的洪秀全诗兴又发,“命觐王黄维正捧砚,主举笔题诗在壁”。 诗云:

朕在高天作天王,尔等在地为妖怪。迷惑上帝子女心, 然敢受人崇拜。上帝差朕降凡间,妖魔诡计今何在。朕统天军不容情,尔等妖魔须走快。

史景迁考证,“这是他第一次不用‘吾’这个字,而自称‘朕’。” 拥众二千多的事实,让他内心发生奇妙变化,“天王意识”不但强烈骚动,且从来没有这样接近成真,所以笔端油然出现“朕统天军”四个字。那不再是道光十七年癫狂梦境里的幻象,却已经是扎扎实实的现实存在。 pQz41uijxJGbfq8GjxYI6nPLOvtNbFtxDSibHWCTqz0WyByvrD3DwCXDA0wlDZi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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