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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后悔的过程是潜移默化的,不可能说“我昨天幸福,今天不幸福”。莉莉娅并没有哪天突然意识到她的婚姻是失败的。然而,在夏天和秋天,即使她这样天性的人,也变得非常不开心。倒没有受到虐待,丈夫也没有给她冷言冷语。他只是不管她。每天上午他出去“办事”,据她发现,所谓“办事”就是在药房里一坐半天。中午通常回来吃饭,吃完就到另一个房间去睡觉。傍晚,他又精力充沛起来,出门到土墙上去透透气,经常在外面吃晚饭,半夜以前很少回来,有时甚至更晚。当然啦,有时候他干脆一走了之——恩波利,锡耶纳,佛罗伦萨,博洛尼亚——因为他喜欢旅游,似乎全国各地都能交上朋友。莉莉娅经常听说他的人缘好极了。

莉莉娅开始意识到她必须坚持自己的意见,却又不知从何入手。她的自信曾经打败了菲利普,如今却逐渐消失。走出这座陌生的房子,外面是陌生的小城。如果不听丈夫的话,到乡村去散步,陌生感就更强了——漫山遍野的橄榄树和葡萄园,刷了白粉的农庄,远处是更多的山坡,更多漫山遍野的橄榄树和农庄,更多的被万里无云的天空衬托着的小城。“这怎么叫乡村呢,”她总是说,“咳,还不如沙士顿公园有野趣呢!”确实,这里几乎没有一点野趣——有些山坡已被耕作了两千年。但仍然是可怕而神秘,每日面对这样的景象,使莉莉娅感到很不舒服,她忘记了自己的本性,开始反思。

她主要反思自己的婚姻。婚礼仓促又昂贵,那些仪式,不管什么仪式,都不符合英国教堂的习俗。莉莉娅并不信教,但她也会一连几个小时惶惶不安,觉得自己这个婚结得不够体面,到了另一个世界,她的社会地位会像在这里一样低贱。把事情做彻底大概比较安全,于是有一天,她接受了斯皮里蒂奥的建议,加入了罗马天主教堂,或者用她的话来说,是“圣狄奥达塔教堂”。吉诺也赞成,也觉得这样更安全,而且忏悔怪好玩儿的,虽然那位神甫是个愚蠢的老头子。整个这件事给了家里那些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家里那些人非常冷静地接受了这记耳光。其实,挨她这记耳光的人也不多了。赫里顿一家不可能挨,他们甚至不让莉莉娅给艾玛写信,只偶尔允许艾玛给她写信。西奥波尔德太太迅速衰老了,很少有立场鲜明的时候,即使有,也是立场鲜明地跟赫里顿一家站在一边。阿博特小姐也是这样。每天晚上,莉莉娅都会诅咒这位虚伪的朋友,当初一再怂恿说这场婚姻“能行”,还说赫里顿一家早晚会转过弯来的,结果,刚遭到一点点反对,她就惊慌失措、哭着喊着逃回了英国。在莉莉娅那一长串永远不通信、永远不原谅的名单里,阿博特小姐排在第一个。唯一没有列在名单上的,大概就是金克罗夫特先生了,他出乎意料地写来一封充满温情和关切的信。当然啦,他肯定不会渡过海峡来欧洲的,莉莉娅的回信就写得天花乱坠。

起初她还见过几个英国人,因为蒙特里亚诺并不是地球的尽头。一两位爱管闲事的女士在家里听说她跟赫里顿一家闹翻了,特地跑来看她。她表现得轻松活泼,她们认为她不落俗套,吉诺也是个迷人的小伙子,一切都会很美满。可是到了五月,旅游旺季过去了,明年春天之前不会再有人来。正如赫里顿太太经常说的,莉莉娅没有什么娱乐消遣。她不喜欢音乐,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干活。对于生活,她唯一的资格就是风风火火、情绪高昂的性格,而这种性格,会根据具体情况而变成发牢骚或爱笑爱闹。她不驯服,却又生性胆小,所以吉诺以最平和的方式让她听他摆布,这点恐怕会使赫里顿太太心生嫉妒。起初,让他占占上风倒是蛮好玩的。可是,后来发现他事事要占上风,就很让人烦恼了。他要强硬起来是非常强硬的,为了达到效果不择手段,毫无顾忌地使用插销和门锁。他内心深处有许多野蛮的东西,有一天莉莉娅几乎触碰到了。

还是独自出门的老问题。

“我在英国一直这么做的。”

“这是意大利。”

“没错,但我比你大,我要消消食。”

“我是你丈夫。”他说,脸上还带着笑。他们刚吃完午饭,他想去睡觉了。没有什么事情能激怒他,可是最后莉莉娅越来越生气了,说道:“而钱是我的。”

他惊住了。

应该坚持坚持自己的意见了。她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他从椅子里站起来。

“你最好改改你的言谈举止,”她继续说,“如果我不开支票了,你会觉得很不方便的。”

她不善揣摩别人的性格,但也很快惊慌起来。她事后对佩法塔说:“他的衣服似乎都不合身——有的地方太大,有的地方太小。”他的脸倒没变,体形变了,两个肩膀往前一耸,衣服后面皱起来,从腰部往上纵起。他看上去全副武装。他侧身绕过桌子,向她坐的地方走来,她闪身跳开,拉过椅子挡在两人之间,吓得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他用没有表情的圆眼睛看着她,然后慢慢伸出了左手。

就在这时,听见佩法塔从厨房里来了。吉诺似乎被惊醒,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

“出什么事了?”莉莉娅大声问,几乎要晕倒了。“他病——病了。”

佩法塔听了她的叙述,露出怀疑的神色。“你对他说了什么?”她在身上画着十字。

“没说什么呀。”莉莉娅说,也在身上画着十字。两个女人就这样对她们被激怒的男主人表示敬意。

莉莉娅这才看清楚了,吉诺是为了钱才跟她结婚的。可是他把她吓得太厉害了,根本顾不上去轻视他。他回来的时候很可怕,因为他也吓坏了,躺在她的脚边,抱着她,苦苦乞求她的原谅,喃喃地说“我当时昏了头”,费力地解释他不能明白的事情。他真的病了,身体崩溃,在家待了三天。尽管他也备受折磨,却把她给驯服了,她再也没有威胁要停止提供生活费。

也许,他把她管得比惯例要求的还要严。他年轻气盛,受不了别人说他不知道怎么对待女人——怎么管教老婆。而他自己的社会地位又不确定。就算是在英国,牙医也是个麻烦的人物,谨慎的人会觉得很难给他分类。他在搞专业和做买卖之间徘徊不定,可以仅次于医生,也可以沦落至与药剂师为伍,甚至连药剂师还不如。意大利牙医的儿子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对他来说,什么都无所谓,他喜欢跟谁交朋友就跟谁交朋友,因为他是那种响当当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人物——男子汉。但作为他的妻子,她与其胡乱串门,还不如哪儿都不去:隐居既体面,又安全。北方和南方的社交理想进行了一场短兵相接,这次是南方获胜。

如果他不仅苛求妻子,对自己的行为也严格要求,倒也没事。但他从没想到这种双重标准的矛盾。他的道德观是普通拉丁人的道德观,突然被放到了绅士的位置上,他没有理由不端起绅士的架子。当然啦,如果莉莉娅换个做法——如果她坚持自己的意见,把吉诺牢牢控制在手里——他倒可能——不过可能性也不大——被塑造成一个更好的男人、更好的丈夫,不管怎样也会采用英国男人的态度,而英国男人尽管做法大同小异,标准还是要高一些的。可是话说回来,如果莉莉娅不是这样,她也就不会嫁给他了。

她无意中发现了他的不忠,这摧毁了她生活中仅存的最后一点自我满足。她彻底崩溃了,在佩法塔怀里涕泪长流。佩法塔心肠很好,对她很是同情,但警告她千万不要跟吉诺挑明此事,他知道自己受到怀疑肯定会勃然大怒。莉莉娅同意了,不是因为她害怕他,而是因为这种做法最明智、最不失尊严。她为他放弃了一切——女儿,亲戚,朋友,文明生活里的各种小小的舒适和享受——即使她有勇气一刀两断,现在又有谁会接纳她呢?赫里顿一家几乎是恶狠狠地跟她作对,朋友们也都一个个地疏远了。所以,还是忍气吞声地活着罢,麻木自己的感觉,强颜欢笑地让生活回到正常的轨道。“也许,”她想道,“等我有了孩子,他就会变好了。我知道他想要个儿子。”

莉莉娅在无意中变得哀婉动人了,有的时候,庸俗与否不再重要。考狄莉亚 和伊摩琴 并不能赚取我们更多的眼泪。

她经常哭泣,模样变得苍老、憔悴,丈夫看了很是心痛。在不怎么见到她的时候,他对她特别和善,她也接受他的善意,不带任何怨恨,甚至心怀感激,她已变得那么温顺。她不恨他,就像她从来没有爱过他。对她来说,只有兴奋激动的时候,类似这两种激情之一的东西才会出现。人们说她任性固执,实际上她因为智力迟钝,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不过,痛苦与性格并没有多少关系,换了最聪明的女人也不可能更加痛苦了。

至于吉诺,他还像以前一样孩子气,我行我素,把他的那些不良行为不当回事。他最喜欢说的话是,“啊,人真应该结婚!斯皮里蒂奥说得不对,我一定要劝劝他。只有结了婚,才能发现人生的快乐和潜在价值啊。”这么说着,他会脱下毡帽,摩一摩帽子的正面,没有一次例外,就像德国人每次都摩一摩帽子的反面一样,然后便离开了她。

一天傍晚,他这样出门之后,莉莉娅实在忍受不住了。现在是九月,沙士顿正是暑假之后开始热闹的时候。沿路的家家户户都忙着串门子。还要举办自行车比赛,到了九月三十号,赫里顿太太要在自家花园里为英国传教士协会举办一年一度的义卖。真是很难相信世界上还存在那样自由、快乐的生活。她出门来到凉廊上。柔和的紫色天空月光皎洁,群星璀璨。在这样的夜晚,蒙特里亚诺城的围墙应该非常美丽,可是房子背对着围墙。

佩法塔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忙碌,下楼梯时要经过厨房门口。而通向阁楼的楼梯——还从来没有人走过——就在客厅外面,只要打开顶楼的门锁,就能到房顶方方的露台上,就能静静地、自由自在地散步十分钟。

钥匙在吉诺那件最好的西装——英国格子呢西装——的口袋里,这件衣服他从来不穿。楼梯吱吱嘎嘎地响,锁眼也发出刺耳的声音,不过佩法塔的耳朵已经不大灵了。围墙确实很美,但朝西的地方处在阴影里。要看到亮光下的围墙,她必须绕着小城走上一段,才能看见初升的月亮照在围墙上。她不安地朝房子这边看看,就出发了。

走起来很轻松,上墙外围有一条小路。她碰到的几个人都彬彬有礼地向她道晚安,他们看见她没戴帽子,都以为她是个农民。围墙呈弧形朝着月亮延伸,很快她就来到了月光下,看见所有粗糙的高塔变成银色和黑色的柱子,防御土墙变成珍珠色的悬崖。她虽然没有多少审美感觉,却是多愁善感的,面对此情此景,忍不住哭了起来。就在这里,一望无边的单调的橄榄树间突兀地立着一棵大柏树,三月的一天下午,她和吉诺坐在这里,脑袋靠在吉诺的肩头,卡罗琳看着风景画速写。绕过那个弯儿就是锡耶纳大门,通往英国的路就从那里开始,她能听见驿车辘辘地行驶,去赶开往恩波利的夜车。接着,驿车就朝她驶来,因为大路先往这里拐了拐,然后才蜿蜒通下山去。

赶车人放慢速度,招呼她上车。他不认识她,以为她要去火车站。

“不去! ”她大声说。

他向她道了声晚安,便赶着马拐弯。就在马车拐过弯道时,她发现车里没有人。

“去……

她的声音发颤,传不了多远。马车拐过去了。

“去!去!

赶车人唱起歌来,什么也听不见了。莉莉娅顺着大路奔过去,大声叫他停下——等等她,可是距离越来越远,马车的声音越来越响。月光衬托着赶车人宽阔的、黑乎乎的背影,其实只要他转一下头,她就得救了。她想抄近路跑到之字形道路的拐弯处,在泥土地上磕磕绊绊地奔走,土坷垃像岩石一样又大又硬,四下里是一成不变的橄榄树。还是晚了,不等她回到道路上,马车就轰隆隆地驶了过去,在月光下掀起呛人的尘土。

她不再喊叫,只觉得全身十分难受,晕了过去。苏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路上,灰尘迷了眼睛,灰尘灌进嘴里,灰尘跑到耳朵里。夜里的灰尘是非常可怕的。

“怎么办呢?”她呻吟着,“他肯定大发雷霆。”

她不再做任何努力,慢慢地爬回她的樊笼,一边走,一边抖着身上的衣服。

坏运气一直跟着她。这天晚上吉诺碰巧回家了。他在厨房里摔盘子,骂骂咧咧,佩法塔用围裙捂着脑袋号啕大哭。吉诺一看见莉莉娅便冲她发作,各种骂人的话滔滔不绝地从他嘴里喷出来。跟他绕过桌子朝她逼近的那天相比,此刻他的火气大得多,却不那么吓人了。莉莉娅心中有愧,反而比以前心中无愧时增添了勇气,听着他破口大骂,她气不打一处来,对他的恐惧消失了,看清他是个冷酷无情、一无是处、虚伪、放荡的自大狂,便也毫不示弱地跟他对骂。

佩法塔尖叫起来,因为莉莉娅什么都跟他说了——她知道的一切,她所想的一切。吉诺张着嘴巴呆在那里,怒气完全消失,为自己感到羞愧,那模样活像个傻瓜。他被逼到了墙角,这也是他自己活该。做丈夫的什么时候这样泄漏了自己的隐私?她说完了,他哑口无言,因为她说的全是事实。然后,唉!他意识到自己的荒唐处境,放声大笑起来——就像面对舞台上同样的情形放声大笑一样。

“你还笑?”莉莉娅结结巴巴地说。

“哈!”他大声说,“谁能忍住不笑?我以为你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我上当了——我被击败了。我投降。我们别再谈这件事了。”

他像一位好伙伴那样碰了碰她的肩膀,一半是觉得好笑,一半也是悔过,然后面带微笑,嘴里喃喃自语,悄悄溜出了房门。

佩法塔立刻连声向她祝贺。“你真有勇气啊!”她大声说,“运气真不错!他不生气了!他原谅你了!”

无论是佩法塔、吉诺,还是莉莉娅本人,都不知道后来那些痛苦究竟是因为什么。直到最后他都以为,只要态度亲切,再多点关心,就足以把事情摆平。妻子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女人,凭什么她的想法要跟他不一样?谁也没有意识到这里涉及的不止是个性差异,这种斗争是民族性的。世世代代的老祖辈,不管好人、坏人,还是不好不坏的人,都不准拉丁男人向北方女人献殷勤,也不准北方女人原谅拉丁男人。所有这一切都是可以预见的:赫里顿太太从一开始就预见到了。

莉莉娅为自己的高标准感到骄傲,吉诺则怎么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就不能想开一点。他不喜欢苦恼,渴望得到同情,但又不敢在城里提起自己的烦恼,生怕别人把这一切归因于他自己的无能。他把事情告诉了斯皮里蒂奥,对方回了一封很有哲理但帮助甚微的信。而另一位他更加信任的好朋友还在厄立特里亚 或别的荒凉的军事基地服役。要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他听,实在太费笔墨。而且,写信有什么用呢?朋友又不能通过邮政你来我往。

莉莉娅在许多方面跟丈夫很像,也渴望无忧无虑,渴望同情。被他嘲笑的那天夜里,她狂乱地拿起纸笔,写了一页又一页,分析他的性格,历数他的恶行,复述完整的对话,追究她痛苦的根源和发展过程。她情绪激动,难以自制,虽然大脑失灵,眼睛也看不清楚,笔下的文字却突然具有那样的文采和感染力,就连训练有素的文体专家看了也会嫉妒。信写得像篇日记,快到结尾时她才意识到是写给谁的。

“艾玛,亲爱的艾玛,这封信是写给你的。我几乎忘记了我有个女儿。这会让你不开心,但我希望你知道一切,知道得越早越好。上帝保佑你,拯救你,我亲爱的。上帝保佑你可怜的母亲。”

幸好,信送来时赫里顿太太正巧在家。她一把抓过去,在卧室里拆开看了。差一点点,艾玛平静的童年就被彻底毁掉了。

莉莉娅收到哈丽雅特的一封短信,再次禁止母女之间直接通信,最后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表示慰问。莉莉娅看了差点疯掉。

“平静些!平静些!”丈夫说。信送来的时候,两人一起坐在凉廊上。现在他经常陪她坐着,一连几小时盯着她望,又困惑,又焦急,却并不悔悟。

“没什么。”她进屋把信撕了,又开始写信——一封很短的信,主题是“快来救我”。

看到自己的妻子一边写信一边哭,真让人心里不是滋味——特别是你觉得自己对她大体上还是挺好的、通情达理的。你无意间从她身后看见她是在给一个男人写信,心里就更恼火了。而且她离开房间时也不应该冲你挥拳头,以为你正忙着点雪茄,看不见她。

莉莉娅亲自去寄信了。可是在意大利,许多事情都可以摆平的。邮差偏巧是吉诺的一个朋友,金克罗夫特先生也就始终没有收到那封信。

于是,莉莉娅放弃希望,病倒了,整个秋天都躺在床上。吉诺心烦意乱。莉莉娅知道为什么:他想要个儿子。整天说的、想的都是这个。他唯一的渴望就是有一个他那样的男人管他叫父亲,这渴望牢牢地抓住了他,而他并不完全明白,因为这是他平生以来第一个重大渴望、第一个重大激情。“我要延续。”跟这个神圣的永生不朽的希望比起来,坠入爱河只是一件物质上的小事,如温暖的阳光或凉爽的河水。他给圣狄奥达塔送蜡烛,在危急关头他总是很虔诚的,有时他还亲自去教堂,笨拙地为这个简单的要求祈祷。在他需要的时候,他急躁地把所有的亲戚召来陪他,莉莉娅在昏暗的房间里看见一张张陌生的脸从她面前掠过。

“我的爱!”他总是说,“我最亲爱的莉莉娅!放心吧。我除了你没有爱过别人。”

她心里什么都知道,只是温和地微笑着,痛苦令她心碎,无力用讥讽的话语反驳他。

孩子出生前,他吻了吻她,说:“我整夜祈祷是个男孩。”

某种莫名的温情令她怦然心动,她虚弱地说:“你自己就是个男孩啊,吉诺。”

他回答:“那我们就是兄弟了。”

他躺在屋外,像狗一样脑袋贴在门上。他们来把喜讯告诉他时,发现他几乎神志不清,脸上满是泪水。

莉莉娅呢,有人对她说:“是个漂亮的男孩!”可是她却在分娩时死去了。 g9iXVBEbrTjdRhcIk4xS2/mOpYCleckGxQLBsYd0UumGbBnC5RUwDQuAZOxnM7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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