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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在这同一个学期,邓伍德大厦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情。这件事儿好像和他们家庭的悲剧没有联系;但是,到了一定时候,里基还是发现这件事儿是很难评说的。事情的种种发展没有预料到却持续不断。这件事儿也许是他不得不承受的最可怕的东西。

瓦尔登现在成为寄宿生已经十个月了。他的身体上个学期就已经垮掉了——部分原因恐怕是很差的伙食造成的——而且在暑假里,极度痛苦的耳朵疼痛犯了一次又一次,令他不堪承受。他的母亲是一个软弱的女人,本希望他在家里将养,但是赫伯特劝阻了她。那孩子夭折后,邓伍德大厦掀起来一波敌对的情绪,哪个孩子都不知道根源,哪个老师也查不出源头。瓦尔登一向不广受欢迎——没有任何理由他会成为由头——而且目前为止他也从来没有受到严重的欺负。一天晚上,几乎整所大厦都袭击了他。级长们都借故离开了,大一些的孩子站成了圈儿,小一些的孩子受托成为中坚力量,把瓦尔登摔倒在地上,在课桌下面蹂躏他的脸,乱揪他的耳朵。吵闹声穿透了那些台面呢门,赫伯特穿过一道道门赶来,惩罚了整个大厦的学生,包括瓦尔登,因为单单放过他是行不通的。这个可怜的男人吓坏了。他赞成身体别太娇气,但是这次却是不折不扣的野蛮行为。他的孩子们到底怎么啦?他们难道不是绅士们的儿子吗?如果人们还没有相互理解之前,你就把他们圈养在一块儿,那么伟大的潘神就会生气,最终把各种规矩都搅乱,逼疯他们。赫伯特对这种说法并不认可。那天夜里,受害者瓦尔登疼痛难忍,大喊大叫,第二天医生来了,说需要动手术。这一焦虑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当地报纸上都登载了文章,不仅大厦的名声,连学校的名声都岌岌可危了。“我早知道就好了,”赫伯特反复念叨说——“要是我早知道,我会把事情安排得完全另一回事儿。他应该住在一个小单间里。”这孩子没有死掉,但是他离开了索斯顿,再也没有回来。

他离开前的那天,里基和他坐了一会儿,试图用一种没有学究味儿的方式交谈。他自己的痛苦挥之不去,不能与别人分担,尤其不能和妻子全部分担,但是他仍然要对别人的痛苦,痛之所痛,苦之所苦。他在与没有感情的婚姻作斗争,尽管他正在输掉这场战斗。

“别灰心丧气,”他告诉瓦尔登说。“这个世界不总是这个样子。当然,各种引诱和考验是难免的,但是和你在这里所经历的这种情况不是一回事儿。”

“不过,学校是缩小的世界,对不,先生?”那孩子问道,希望把另一个老师告诉的东西说出来,让眼前的老师高兴。他总是在寻求同情:他终归没有躲过劫难,这是一个因素。

“我自己从来没有注意到这点。我上学时也不快活,可是在这个世界里人们却是可以非常幸福的。”

瓦尔登长叹一声,把眼睛转来转去。“同学们对他们所做的事情感到遗憾吗?”他用动情的声音问道。“我敢保证我从心底里原谅他们了。我们应该原谅我们的敌人,不是吗,先生?”

“可是,他们不是你的敌人。如果你在五年以后遇见他们,你可以发现彼此都是很杰出的人才。”

这孩子不会承认这点。他过去读了一些奋兴运动 的文学作品。“我们应该原谅我们的敌人,”他反复说;“不管他们有多么邪恶,我们都不应该希望他们邪恶到底。我生病而且死神好像就在身边的时候,我收到了许多善良的信,谈论这个问题。”

里基知道那“许多善良的信”。瓦尔登劝导那个单纯的护士给人们写信——各种各样的人,他多少认识或者根本不认识的人——把他的不幸详细地告诉他们,请求精神援助和同情。

“我为他们感到遗憾,”他继续说。“我不喜欢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里基长叹一声。他看出来,邓伍德大厦的一年时间便造就了一个假装圣洁的小道学先生。“别想他们了,瓦尔登。想一想那些美丽的东西——比如说,音乐。你喜欢音乐。高兴起来吧。高兴起来是你的责任。你只有感到一点幸福,你才能好起来。接下来,也许你会少想到原谅他人,多想到热爱他人。”

“我已经爱他们了,先生。”里基感到非常绝望,问他是否可以看看那“许多善良的信”。

瓦尔登慨然答应了。一捆包扎得非常整齐的信拿了出来,在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里,这位老师仔细阅读了一遍,而这位小病人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师的脸。乌鸦在外面的操场上哇哇地欢叫,窗户下面不远的地方,传来欢快的开心的笑声。孩子就是孩子,绝不是一个魔鬼,不管他们可能有什么毛病。这些信是些谁都写得出来的令人寒心的习作,有几分牧师布道的口气。瓦尔登,因为他这时正在病中,把这些信看得过分认真了。那些写信的人宣称,他的病是一种修炼,正在达到某个神秘的目的:肉体受难达到精神上的升华:他已经表露了这方面的迹象。他们都很乐意为他祈祷,一些人口气威严,另一些人口气羞涩。但是,他们都乐意为他祈祷,只有一个例外,这个人在信中拒绝为他祈祷,信文如下:

亲爱的瓦尔登,

我应该说,我从来不记得看见过你。你病了,我很难过,希望你对病的看法不正确。你过去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因为我能够帮助你的。他们揪你的耳朵,你应该这样还击(这里画了一个潦草的素描)。我不能承担祈祷,不过我会想到你,如果这样做也可以的话。我到了四月份就二十二岁了,身体相当沉重,一张平常的宽脸,一双眼睛,等等。我写这点,是因为你把我和别的什么人混杂在一起了,因为我还没有结婚,也不打算结婚。我不能总是想到你,不过我保证每天想你一刻钟的时间(比如说,下午七点至七点一刻),而且等你身体好一些了,我也许会去看望你——也就是说,如果你是个孩子,像一个孩子一样阅读东西。我一直是一个猎捕海獭的人。

你忠诚的
斯蒂芬·旺哈姆 TBYdOCF8rQp+KKxZDXXJjVQBkXv3vOa4f959CJfaEWRVo5RsZaGP+7aZvFLAqW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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