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德夫算不上一所大房子。但是,就这个故事所涉及的内容来看,它却是最大的房子,而且想到它时还总是要带上一定的尊敬。它是一八○○年修建的,参照了古罗马的建筑风格——主要使用了五根细长的壁柱,从房顶贯穿地上。在壁柱之间,是玻璃前门,右边是客厅窗户,左边是餐厅窗户,上方是一个三角区域,上等仆人知道那是“三角墙”,正中央有一个小圆洞,是参照了帕拉迪奥 的风格。这种古典风格还体现在八个灰色台阶上,从房子逐级而下,一直到那条马车道,在相邻的草地上打算建起一个正式花园。草地尽头是一道哈哈暗墙 (哈!哈!谁会注意一堵暗墙呢?),从这里,一片裸露的土地一溜下坡通向村子。你站在房子的正面时,主花园(护墙环绕)位于左边,右边是那条月桂通道,一直通向菲林太太的凉亭。
这座房子很舒适,却不怎么吸引人,而且,对某种心境来说,这里的氛围也不吸引人。从远处看,这座房子看上去像一个灰色的箱子,龟缩在常绿植物之中。房子周围也没有神秘的气氛。几英里之外你就能一目了然。它所在的山头没有德文郡那种独特的浪漫,也没有肯特郡营造一所小别墅的那些精细的线条,却毫不留情地突出了房子的负担,如同悬挂在一枚巨大的光秃的棕榈叶上。“那就是卡德夫,”来访者会说。“看上去还那么小。我们应该赶不上午饭了。”窗户展望的视野,尽管广阔,却不会为皇家艺术院所认可。一条峡谷,容纳了一条河流,一条公路,一条铁路;峡谷的远处,是大麦和甜菜的田地,没有被蜿蜒的树篱分隔开,一直伸向一片广袤而无状的丘陵草原——这就是远景,一年四季都显得苍凉,在云块铺满的天空下,简直一片阴森之气。那片丘陵草原被人叫做“卡德伯里圆环阵地”(倘若你年轻又有趣,不妨叫做“可可粉方阵”),因为位于峡谷的远处——你不能说“位于顶上”,威尔特郡几乎没有可以称为“顶”的东西——因为位于峡谷的远处,两个重叠状的堑壕历历在目。一道草坡围起来一圈儿甘蓝,甘蓝地又围起来第二道草坡,而在这一图案的中央,生长了一棵小树。不列颠的?罗马的?撒克逊的?丹麦的?无所不知的读者自己决定吧。汤普森家族知道这宅第远比法兰西日耳曼战争更远古。它是政府的财产。它装满了金子和与城堡围场的大兵作战且战死沙场的阵亡的士兵。前往朗迪尼厄姆的公路,涉过河水,横跨峡谷的公路和铁路,通向这两道堑壕。前往伦敦的公路,则位于这些堑壕右侧半英里的地方。
要把这一景色交代完整了,你还必须提及那条河流对岸卡德福德的那所教堂和农场。教堂和农场二者合力,统治了村子,一个占有了劳动者的灵魂,一个占有了他们的肉体。如果一个人要求别的宗教,或者别的职业,那他只有离去。教堂位于铁路旁边,农场在水泽草地的下游。教区牧师是一个温文尔雅、乐善好施的人,很少认识到他的权力,而且从来也没有滥用过权力。威尔布拉厄姆先生,政府事务官,算得上另一种性格的人。他知道自己的位置,并且让别人也各就其位:整个社会好像一张地图一样铺展在他的面前。郡区与本地的界限,劳动者和工匠的界限——他都了如指掌,不费吹灰之力便加以强化。他经管的任何事情都分成了等级——精心分成等级对待他的上级的礼仪客套,以及精心分成等级对待他的下级的礼仪客套。所以——因为他是一个有思想的人——也只有他可以公然宣称,各种事情都是可以和谐相处的。
也许现在把太多的东西都归于一身的喜剧缪斯 ,已经把这种遗产留给了菲林先生。菲林先生是多部关于社会主义的颇有建树的书的作者——这也是他的妻子嫁给他的原因——他在卡德夫施政二十五年,竭力把他的种种理论付诸实际。他相信,只要强调种种相同的东西,各种事情便能够和谐相处。“我们大家相同之处,远比我们承认的多。”这是他十分投入的演讲题目之一。作为一种演讲,听起来非常受用,他的妻子鼓掌祝贺;但是,演讲付诸实际,结果是拼命工作,天天晚上在书房里熬夜,混杂的社交聚会,与枯燥的人们进行没完没了的谦逊的谈话,她开始受不了了。她用自己那张刀子嘴,宣布她以后不爱自己的丈夫了,而且说到做到。他默默地接受下来,不过他的杰出才能有增无减。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他知道他死后没有人能把他的工作进行下去。还有,他觉得他做得非常少。尽管他埋头苦干,但是他没有一个讲求实际的头脑,而且从来没有摈弃威尔布拉厄姆先生。他处世圆通,动不动就会伸出那只兄弟般的手,或者在这只手有人会拉住之际却收了回来。多数人都误解了他,或者只是在他死后才理解了他。在后来的岁月里,他的施政进入黄金时代;然而,他生前却没有几个追随者,只有寥寥几个年轻劳工和承租农夫指天发誓地说,他真的不是一个傻瓜。这点,他跟自己说,是他完全配得上的。
他的遗孀继承了卡德夫。她一心想卖掉它;她一心想租出去;但是她要求太多,可这房子既不是一个温馨的地方,也不是沃土,最终还是留在了她的手中。唉长气短也好,长叹短吁也罢,她还是安定下来过起了流放生活。威尔特郡的居民,她公然宣称,是英格兰最愚蠢的。她当着他们的面直言相告,这让他们感觉更加灰暗。他们的郡与他们相配,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郡之内没有差别——没有类别——只有土地。
然而,她的怨气过去了,要么只是留下了无伤大雅的烦躁。她把房子收拾得舒舒服服,把农场白送给了威尔布拉厄姆先生。刻意留心一番,她挑选了一个熟人小圈子,夏天的月份挽留他们住下。冬季,她会到镇上去,经常出入文学的沙龙。随着她的腿瘸得越来越厉害,她活动得越来越少了,及至她的侄儿来访,她已经很少离开这个已然强加给她的家了。目前她很忙。一位前途看好的政治家重新发现了她的丈夫。年轻一代在发问:“这位菲林先生是何许人?”而出版家们写信来说:“现在出书,机不可失。”她正在收集一些随笔,撰写一篇介绍性的回忆录。
里基钦佩他的姑妈,但是并不把她放在心上。一看见她,就会让他想起他父亲的是非。和父亲一样,她折磨人,心地不善,谈起生活就取笑——仿佛生活只是一粒药丸。他觉得,她过去不把他当回事儿。因此他不会要求什么:至于“种种前程”,它们从来没有进入他的脑子;然而,她是他唯一的近亲,在那些孤独的岁月,一点点善意和款待,都会产生极大的差异。眼下他倍加幸福,能够把阿格尼丝带来,她立即邀请他来小住。第二天照样升起的太阳,告诉他一种新的生活到来了。他在这个世界,终于也有了用处,有了价值。他俯身探出窗户,注视着冲洗干净的大地,聆听从清新的空气中远远传过来的农场的嘈杂。
然而,那天除了天气晴朗,没有什么东西留住神圣。他的姑妈出于她自个儿的种种原因,武断地说他应该和那个叫旺哈姆的男孩,一起骑马出游。他们先去看一看古老萨拉姆,从那里再到索尔兹伯里,吃午餐,走马观花,拜访某个教团会员吃下午茶,傍晚返回卡德夫。这样的安排不适合任何人。他不想骑马出游,只想和阿格尼丝待在一起;阿格尼丝也不想和他分开,斯蒂芬也不想和他一起出去。然而,菲林太太的客人们越把自己的愿望说得明白,她便越硬起心肠,不把大家的愿望当回事儿。她把每种困难一一化解,把每种反对说法都转化成理由,九点半钟命令仆人备好了马匹。
“一件烦人的事儿,”他坐在他们两人使用的小小起居室时,他抱怨说,因他在缠绕马夫绑腿时把指甲弄断了。“我不会骑马。我会从马上掉下来的。我们在这里应该感到更加幸福才是。这就是埃米莉姑妈的为人。你不难想象,事后她一准会说:‘情人们荒唐可笑。我就是要把他们拆开看看会怎样。’大家听说了,都会哈哈取笑。”
浅浅地品尝到未来的滋味,阿格尼丝在他面前跪下,把绑腿缠绕上去。“随便问一问,这个旺哈姆先生是谁呀?”
“我不知道。菲林先生的什么亲戚吧,我想是的。”
“他在这里生活吗?”
“他过去上学还是干什么的。他似乎长成了一个令人讨厌的人了。”
“我猜测,菲林太太收养他了。”
“我看也是。我相信她变得更有人情味儿了。我真希望她今天上午对你和蔼一些。我很不喜欢把你留给她。”
“为什么,她说她喜欢我的。”
“是的,可是那并不能防止——你知道,只要能让她自己开心,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说什么,重复什么。如果她认为确实好玩,比如说,拆散我们的婚约,那她会试一试的。”
“亲爱的情郎,这样说也太耸人听闻了!不过,看看她怎么拆散,倒是更有意思。她能使出什么手段呢?”
他吻了一下那双仍然在忙着缠绕绑腿的手。“没有什么手段好使的。我看不出有什么高招。我们坦诚相待,你我没有什么把柄。我们俩没有新的阴暗角落,她可以揭穿老底儿。只是,一来到这所房子,我就感到没有一点安全了。”
“为什么?”
“如果有人干傻事儿,一准在这里。家长里短的谣言,都是从这里传出去的。有目的和无目的的丑闻,这里就是聚焦的老窝。你知道,我父亲和母亲发生他们特别的争吵,我姑妈总会插一杠子——我一直弄不懂究竟怎么回事儿——可是你千万别指望她会息事宁人,除非她发现事情平息下来更快活。”
“里基!里基!”老夫人在花园里喊叫起来。“你的马术教练等不得了。”
“我们在这里真不应该这样谈论她,”阿格尼丝小声说。“这是一种可怕的习惯。”
“乡下就这样的习惯,阿格尼丝。唉,这就是嚼舌头啊!”突然,他张开两臂把她拢住。“亲爱的——亲爱的——权当我不明就里——也许什么都不知道。”
“喂,麻利点儿吧!”急脾气的斯蒂芬吆喝道。“我应该把哪边的马镫绾短些——是左边还是右边? ”
“左边!”阿格尼丝大声回答说。
“要短几个眼儿才行?”
他们匆匆赶下来。在路上,她说:“很高兴你的告诫。这下我有准备了。你的姑妈不会从我口里得到什么。”
她的未婚夫按照他不可更改的习惯,使劲用有残疾的脚上马。她也不得不捡起来他的马鞭。最后,他们上路了,那男孩从头至尾在炫耀自己,转眼就剩下她和自己的女主人了。
“狄多 就是一只羔羊,”菲林太太说,“斯蒂芬却是一个好样的守场员。谢天谢地,总算把男人们都打发出去了。这个可爱的早晨,你和我干点什么好呢?”
“我干什么都行。”
“你们把行装都打开了吗?”
“打开了。”
“有信要写吗?”
“没有。”
“那么我们就到我的凉亭去吧。不行,我们去不得。那里正好迎着上午的太阳,今天又会很热的。”她已经后悔把男人们都打发出去了。在这样一个上午,她喜欢坐马车出去兜风,可是她的第三匹马腿瘸了。她也担心,彭布罗克小姐会渐渐地厌烦她。不过,她们还是去了凉亭。她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把各种重要的场景指给她看。
“这就是卡德河,流进别的什么河,又一起流进了埃文河。与卡德伯里放牧圈相对,卡德教堂位于最左边:你看不见它。你们昨天夜里去过那里。教堂因为那个醉醺醺的牧师和火车站而出名。然后是卡德当齐。然后是卡德福德,河流的那一边,和卡德夫连接起来,就这所房子。看一看威尔特郡思想的丰富吧。”
“一大串‘卡德’,够吓人的,”阿格尼丝轻快地说。
菲林太太把她的客人划分成两种,一种能开这种玩笑,另一种则不能。后者的范围是非常小的。
“卡德福德的教区牧师——不是那个可爱的酒徒——宣称真正的名字是‘查德福德’,他一直惦记这事儿,后来我在我们的教堂为圣卡德 开了一面窗户才作罢。他的妻子把它叫成了‘海亚德福德’。我把他们两个都收拾服帖了。你觉得胖墩儿怎么样?啊!你跳动来了;我是说你要跳起来了。你觉得胖墩儿·旺哈姆怎么样?”
“很好呀,”阿格尼丝说,笑了起来。
“很好!他是个英雄。”
接下来是一阵很长的无语沉默。两个女人都在瞭望眼前的景致,却没有多大兴趣。菲林太太对自然的态度是苛刻的审美——一种比对实践苛求更加没有结果的态度。她把对美的检验应用于影子、气味和声音;它们从来没有让她充分得到崇敬和激动;她从来不知道它们是一种三位一体,可以让崇拜者欣喜若狂。如果她喜爱一块耕地,那也只是一块颜色——而不是大地广袤无边的力量的体现。今天,她可以赞赏一块云彩,但是对接踵而来的云彩却排斥在外。至于彭布罗克小姐,她既不赞赏什么,也不反对什么。“一个英雄吗?”沉默过去之后,她问道。她发问的声音很空洞,仿佛她一直在思考别的事情。
“一个英雄吗?没错。你没有注意到他多像英雄吗?”
“恐怕我没有注意到。”
“在晚餐时也没有注意到吗?啊,阿格尼丝,在宴会上什么时候都要注意英雄主义呢。那可是英雄主义的伟大时刻。他们配得上他们衬衫胸前的硬领子。你是说,你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他当时如何奚落里基吗?”
“哦,是说诗歌啊!”阿格尼丝说着,大笑起来。“里基一点都不会往心里去的。可是,你为什么单把这点认为是英雄行为呢?”
“斥责人!奚落人!对他们出言不逊!让他们感到渺小!这还算不上一个英雄的毕生事业吗?”
“我不该这样说。可实际上,旺哈姆关于诗歌的说法是错误的。我让里基事后查证来着。”
“不过一点没错。一个英雄总是错误的。”
“在我看来,”她坚持己见,却无不婉转。“一个英雄总是强壮的、可惊可叹的人物,他无所畏惧——”
“啊,等到你成为大龙 的时候才有发言权!我认为我差不多一辈子都在做大龙。一条大龙,什么都不求,只要一个宁静的山洞。到时候,那个强壮、可惊可叹、活蹦乱跳的人物就到来了,把我的老皮刺破,赢得一个公主。不,认真说来,我亲爱的阿格尼丝,一个英雄的主要品质就是全然不顾别人的感情,再有就是根本没有能力理解他们。”
“可是旺哈姆先生一定——”
“是的;我们对这可怜的孩子不是一直不好吗?我们还应该谈下去吗?”
阿格尼丝没有立即回答,记起来里基的告诫,想到她说的任何事情也许会被重复说出去。
“不过即使他在这里,他也未必理解我们在说什么。”
“未必理解吗?”
菲林太太向她的陪伴瞥了一眼。“你把他当作聪明人了吗?”
“我想我没有把他当作任何东西。”她微笑起来。“我一直在想别的事情,想另一个男孩子。”
“不过对斯蒂芬想都不用想的。我来讲一讲他如何把昨天打发掉的。他八点起床。八点到十一点唱歌。那支歌叫《父亲的靴子很快就适合威利穿》。他又一次停下来对马夫说:‘她永远做不出她的靴子。她游手好闲。’‘她’就是说我呢。到了十一点钟,他出去了,站在雨中一直淋到四点钟,不过他有眼福,看见了一个孩子在那个平交道口被火车碾死了。四点半钟,他已经把基督教信仰的老底儿都抖搂出来了。”
阿格尼丝一脸迷惑不解。
“难道你没有得到深刻印象吗?我得到了。我告诉他,他决不会给教区牧师添乱的。打开那个小柜子。那些六便士丛书中有一本,告诉胖墩儿他是由坚硬的小小黑东西做成的,另一本却告诉他是用棕色东西做成的,虎背熊腰。这两种说法好像不一致,不过对一个爱思考的男孩来说,不管他是用什么做成的,都比在伊甸园里做成要好。让我们把诗歌的因素排除在外吧,不管对可能选中的人会付出什么代价。”接下来,有那么一会儿,她说话认真起来。“他都二十岁了,赖以生活的本领什么都不会。我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看出来这是我的错。可是,我从来没有麻烦过英格兰教会;你呢?”
“我当然一直跟着教会走的,”彭布罗克小姐说,对这种交谈方式很不喜欢。“我不知道怎么办好,真的。我想你应该和一个男人商量一下。”
“里基会帮助我吗?”
“里基只要能做的,都会去做。”而菲林太太听出来她这种半打官腔的口气,是为她的情人儿打掩护。“不过,当然,里基有点儿——复杂。我怀疑旺哈姆先生未必理解他。他需要——他不是吗?——一个有几分武断的人,更容易和男孩子打交道。一个更像我哥哥那样的人。”
“阿格尼丝!”她拉住了她的胳膊。“你估计彭布罗克先生会接受我的胖墩儿吗?”
她摇了摇头。“他的时间占得太满了。他下个学期弄到一所寄宿公寓。另外——反正我不知道赫伯特能干什么。”
“道德。他可以教他道德。三十九条 本身就是结果,不过如果你没有道德,那么你只会得到痛苦。道德是我对赫伯特·彭布罗克先生的所有要求。他就是使用天文地理仪器试教法也会得到原谅。你知道,当然,斯蒂芬是被一家公学开除的吗?他偷东西了。”
那所学校不是一家公学,而且开除学籍或者不如说要求转学发生的时候,斯蒂芬只有十四岁。一段极其不诚实的躁动期——比如往往预示孩子转型男人的阶段——死死支配了他。他见东西就偷,尤其那些很难偷到手的东西,并且把偷来的东西藏在过道里的一个活动木板下面。他因为偷到了一些包括火腿的东西而东窗事发。这段经历是他一生中的危机。他的女庇护人当时对他无计可施,很是厌烦。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儿,她很怀疑她还能不能庇护到底。然而,她对学校老师的一封封来信颇感愤怒,而对这不上进的男孩的一封封来信又乐不可支,于是,她把他接回家来,算是给他一个奖品。
“不知道,”阿格尼丝说。“我一直不知道。我当然高兴和赫伯特讲讲,不过,我刚才说了,他的时间到时候会安排得很满的。但是,我知道他认识一些朋友,专门辅导那些软弱的男孩——或者专门辅导不同寻常的男孩子。”
“我亲爱的,我尝试过这种专门辅导了。斯蒂芬就喜欢用脚踢那些软弱的男孩儿,抢夺那些不同寻常的男孩儿的苹果。他又一次被开除了。”
阿格尼丝开始感到菲林太太相当麻烦。不管你踩住了她什么地方,她好像都会从你的脚下溜走。阿格尼丝喜欢弄清楚她处于什么位置,别人又处于什么位置。她说:“我哥哥对家庭生活倍加推崇。我琢磨,他会认为旺哈姆先生最好就现在这样子——和你待在一起。你对他呵护有加。你呢”——她停顿一下——“既给他当爹,又给他当娘。”
“我性子太急,”菲林太太回答说。看样子,彭布罗克小姐终于触及到了一个话题,菲林太太一时难以应对。她按响了电铃——只是告诉男仆把旺哈姆先生屋子里的那些小册子拿来——然后对干活儿嘟哝了几句,准备向那所房子走去。
“菲林太太——”阿格尼丝说,因她一点没料到她们的谈话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叫我埃米莉姑妈好吗,我亲爱的?”
“埃米莉姑妈,你认为里基寄给你的那个短篇小说怎么样?”
“不怎么样,”菲林太太说。“不过,不过,不过呢。”随后她脱身离去,倒是说出了真话,留给身后的人一个令人快乐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