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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安塞尔站在那里审视早餐桌子,上面摆放的早餐不是两个人的,而是四个人的。他的宿舍清洁工同样气急败坏,解释餐桌上为什么出现了四个人的早餐。昨天晚上,凌晨一点钟的样子,门房被叫醒带一个便条去厨房,埃里奥特先生在便条上说,所有这些食物都送到安塞尔先生的房间。

“那些傻瓜还送来了最初订下的早餐。这份柠檬板鱼是两个人吃的。我不能走开去吃早餐。”

“那张便条写得不清楚,厨房认为最好还是全部送过来。”宿舍清洁工为厨房开脱,既表示尊敬也表示可怜,那口气仿佛有人讲到了议会。

“谁为这顿早餐买单呢?”他向新送来的碟子瞄了几眼。煎鸡蛋裹腰子,肉汁汪汪的热烤鸡,还有亮晶晶却了无生气的馅饼儿。

“谁来收拾清洗这一摊儿呢?”宿舍清洁工对门外的帮手说。

安塞尔昨天夜里辩论叔本华的哲学,有点心烦,也有点疲惫。他三步两步赶往住在对过的蒂利亚德那里。蒂利亚德正在吃醋栗果酱。

“埃里奥特邀请你和我用早餐了吗?”

“没有,”蒂利亚德温和地说。

“呃,你来好了,把你认识的人带来都行。”

于是,蒂利亚德来了,还把自己收拾得正式一点,因为他和自己的邻居不是十分亲近。通过窗户,他们喊威德林顿来用早餐。但是,威德林顿把手放在肚子上,表示他已经用过餐了。

“谁为早餐买单?”安塞尔又问道,因为他看见一个男子用明亮的锡盘,从饮食处端来了咖啡。

“学院咖啡!真是太好了!”蒂利亚德赞叹说,一边把那个馅饼儿切开。“不过学期结束前你一定要来用一用我的新咖啡机。我姐姐送我的。咖啡机顶上有一个球形盖,水开了——”

“他也许弄反了前面的订单,又叫那份柠檬板鱼。里基就是这个样子。节俭得一塌糊涂,后来把脑子搞乱了,一切都搞得一团糟。”

“趁着还热,送给宿舍清洁工算了。”柠檬板鱼就这样处理掉了。宿舍清洁工一声不响地接受下来,一副不懂营养的人惯有的样子。蒂利亚德继续描述他姐姐的咖啡机。

“这是什么声音?”他们听见楼梯上传来喘息声和飒飒的响动。

“听起来像是一个老夫人,”蒂利亚德有点担心地说。他把一块馅饼儿切滑了。馅饼块儿一下子竖起来,像一块砖头。

“是这里吗?我找对了吗?是这里吗?”门推开了,卢因太太走进来。“哦,老天爷!我走错门儿了。”

“没走错,没走错,”安塞尔尴尬地说。

“我找埃里奥特先生。他们去哪里了?”

“我们也正在等待埃里奥特先生呢,”蒂利亚德说。

“不用说我也找对门了,”卢因太太惊叫起来。“你就是那位吓人的安塞尔先生吧。”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她热情地一把握住了蒂利亚德的手。

“我是安塞尔,”安塞尔说,一副笨拙而冷峻的样子。

“我太愚蠢了,连人都分不清楚,”她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好,不过这时门又开了。里基进来了。

“这是彭布罗克小姐,”他说。“我就要和她结婚了。”

全场一下子鸦雀无声。

“我们不应该这样安排事情,”阿格尼丝说,一边向卢因太太转过身来。“我们不应该让安塞尔先生猝不及防。这是里基的错儿。他固执死了。他非要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他应该挨鞭子。”

“他确实应该挨抽,”蒂利亚德乐滋滋地说,急忙脱身离去。直到走到他的屋子,他才意识到他不如平常随意自如。安塞尔呢,他说的第一件事情是:“你为什么弄反订单,又订了柠檬板鱼?”

在这样一种场合,卢因太太发挥不了什么大作用。她向餐桌走了过去,说:“我完全同意彭布罗克小姐的话。我很不喜欢让人猝不及防。我看见刀童 往关着鸽子的笼子上刷漆,吓得我胆战心惊,一辈子都忘不了。刀童那样干是突然袭击。可怜的鸽子帕尔斯瓦尔差一点吓死。它的羽毛都吓得绿莹莹的!”

“喂,把柠檬板鱼给我吧,”里基说。“我喜欢吃柠檬板鱼。”

“宿舍清洁工拿去了。”

“啊呀,看看你干的好事儿!这气儿跟谁生去?”

“鸽子笼子晾干的时候,我们把鸽子放进了矮脚鸡群里。这下,矮脚鸡结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不过,我看它们是把鸽子当成鹦鹉或者鹰了,要么就是当成了矮脚鸡不喜欢的什么东西;就在鸽子笼子晾干的当儿,它们啄它的羽毛,一根一根地啄它的羽毛,一根一根地啄它的羽毛,直到把它啄得光秃秃的。‘雨果,快看呀,’我说。帕尔斯瓦尔这下完了。我想受惊吓都再不会有了。雨果一下子泪流满面。”

卢因太太就这样创造了一种气氛。一开始,氛围好像不真实,但是渐渐地他们都习惯起来,在用餐期间大家几乎没有呼吸到别的什么空气。在这样一种氛围里,每样事情好像都只有很小很平等的价值,而里基和阿格尼丝的订婚,如同鸽子帕尔斯瓦尔的羽毛一样,轻轻地飘落到了地面上。安塞尔总的说来静默下来。他不是两个聪明的女人的对手。只有一次出现了停顿。

他们一直在兴致勃勃地谈论订婚的事情,安塞尔突然插话说:“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安塞尔先生,”阿格尼丝说,脸红起来。“但愿你没有问及这事儿。到了那一步让人害怕。就我们能看得到的,多年之内不会结婚。”

但是,里基没有看那么远。他根本还没有和阿格尼丝谈到这个问题。昨天夜里,他们只谈论爱情。他大声说:“啊,阿格尼丝——别这样说!”卢因太太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

“为什么迟迟不结婚呢?”安塞尔问道。

阿格尼丝看了一眼里基,里基回答说:“运气不佳,我必须弄到钱。”

“我原以为你有钱了。”

里基犹豫一下,随后说:“那么,我必须在梯子上站稳脚跟 。”

安塞尔又开始问道:“在什么梯子上?”然而,卢因太太利用女性的优势,大声说道:“别再说了。如果有什么事情让我厌烦,那就是计划。我的头一下子旋转起来了。”实际上她真正厌烦的,是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她看出来安塞尔变得严肃起来。为了稳住安塞尔,她灵机一动,问起他的德国之行。德国给他留下了什么印象?我们击退入侵真的完全不合时宜吗?德国的学问是不是估计过高了?安塞尔回答得很不礼貌,不过他一一作答了;如果卢因太太阻止得了他的思想,那她的胜利就是全面的了。

他们都起身走时,阿格尼丝握住安塞尔的手呆了片刻。

“再见,”她说。“我们这么闯进来,没有按照常规办事儿,不过我不认为我们都是固守老套的人。”

安塞尔只是回答说:“再见。”两位女士先离去了。里基滞后一步,悄声说:“我只得这样安排一下。我只得让你出面一起把事情摆摆平。我还不能谈论——我暗恋她许多年了——我没想到她为爱情所做的一切。我要写作短篇小说。我今天下午就开始写。她说我身上也许有一些潜质。”

里基刚刚离去,蒂利亚德就冲了进来,激动得脸色发白,嚷叫道:“你看见我犯下可怕的过失吗——一松口竟然说出了马鞭?我可怎么办呢?我一定得拜访埃里奥特了。要不,我写几句话更好?”

“彭布罗克小姐不会在意的,”安塞尔一本正经地说。“她不是个喜欢俗套的人。”他跪在了扶手椅子上,脸冲着椅背。

“这就像一颗炸弹,”蒂利亚德说。

“要的就是炸弹的效果。”

“我觉得当了一回傻瓜。她到底会怎么想呢?”

“你就别往心里去了,蒂利亚德。你当傻瓜远没有我当傻瓜个儿大。说到底,你就是告诉她,里基应该挨鞭子抽而已。”

蒂利亚德哼了一声。他很不喜欢让人讨厌的东西,偏偏安塞尔就有让人讨厌的时候。“你和她讲什么了?”他问道。

“什么都没有问。”

“你对这件事儿怎么看?”

“我看啊,这些女人都该死。”

“哈,没错儿。看见朋友订了婚,心里就是愤愤不已吧。这会让你觉得自己也年纪不小了。我认为这就是原因之一。我的小哥哥近来结婚了,我的妹妹对此耿耿于怀,尽管这件事情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

“那么说,那些女人都该死,”安塞尔说,在椅子上不停跳跃。“这些特殊的女人真该死。”

“他们看起来像淑女,讲话也像淑女。”

“一点没错儿。她们的花招很有女人味儿。她们的谎言也很有女人味儿。她们使出最有淑女味儿的手段,让埃里奥特就范了。我们处于自然状态的那一刻,我完全看清楚了。一般说来,我们都会对结婚的人喋喋不休,因为已婚的人——像个傻瓜——我确实把他们当傻瓜看的。然而,有那么一刻,我们是自然的,可就在那个时刻,彭布罗克小姐撒了个谎,还让里基相信那样的谎话就是实情。”

“她说什么了?”

“她说‘就我们看得到的’,而没有说‘就我看得到的’。”

蒂利亚德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位嫉妒心很重的年轻哲学家,对生活抱有怪念头,真让他受不了。

“她说‘就我们看得到的’,”安塞尔又说,“而不说‘就我看得到的’,她让里基相信这样的谎话是实情。她把他俘虏了,却让他相信是他俘虏了她。她来看我,却让他认为那是他的主意。我说她是个淑女,言下之意就是这个意思。”

“对我来说,你简直是明察秋毫。我这双钝眼,只能看见两个幸福的人儿。”

“我从来没有说过他们不幸福。”

“那么,我亲爱的安塞尔,你为什么这么嘴下无情呢?朋友要结婚,的确很讨厌——我也承认他年纪还不大——可是我应该说,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事情。一个体面的女人——你找不出一件对她不利的事情——一个体面的女人以后会让他力争上游,阻止他甘居人后。她会让他承担起责任,像个男子汉,因为尽管我很喜欢里基,可是总以为他有点儿女人气。再说了,真的”——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严厉了,因为他看见安塞尔自以为是的样子,感到很生气——“再说了,真的,你说话的口气,好像你要向这桩情事儿插一杠子。他们到你的房间进行一次礼貌拜访,你别的没有看见,却看见了战争的暗中阴谋和挑衅。”

“战争!”安塞尔喊起来,把两只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说得好,这就是战争啊!”

“哦,多么不着边际的鬼话,”蒂利亚德说。“难道男人和女人不能订婚吗?我亲爱的伙计——请原谅我这样讲话——我们到底怎么办好呢?我们是他的朋友,而且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可是我们不应该通过战斗保持他的友谊。我们注定会落入老套。妻子第一,朋友怎么也排在后边。你可以对这样的排序不满,但是这是大自然注定的。”

“要紧的不是大自然注定了什么,或者什么别的傻瓜干了什么,而是什么才是正确的。”

“你这样不求实际,没救了,”蒂利亚德说,转过身去。“我来提醒你一下吧:你已经承认他们是幸福的,这等于你出尔反尔了。”

“她是幸福的,因为她征服了;他是幸福的,因为他终于把全世界的美悬挂在了独独的一根木橛子上。他一直试图在干这样的事儿。他过去把那个木橛子称为人性。两种这样的幸福都会持续下去吗?他的幸福不会持续下去。她的幸福只会持续一段时间。我和这种女人战斗,不仅仅因为她在和我战斗,而是因为我火眼金睛,看出了这种最可怕的灾难。她想嫁给里基,部分原因是想让他取代另一个她两年前失去的男人,部分原因是要从他那里弄出些东西来。他要动手写作了。到时候,她会对他的写作嗤之以鼻的。他不会名声远播。她只会看出来他是多么瘦,多么瘸。她会渴望一个更加快活的丈夫,我对她的渴望无话可说。而且,把他折腾得痛苦不堪、一蹶不振之后,她会溜之大吉——如果她能像一个淑女那样表现的话。”

这些就是斯图尔特·安塞尔的见解。 5W8Q4S19WaK5Y7u55cgdq2NGsURT5JhVMvF/9rFsbT9jHzxonVMxy/MFFoDhcrP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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