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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索斯顿学校是一位商人于十七世纪建立起来的。当时,它只是很小的镇子上一所很小的语法学校 ,管理这所学校的伦敦市商会,每年一次的例行造访,不得不坐马车走半天,在森林里和石楠荒野上奔波。到了二十世纪,他们还得坐车奔波,不过只是从火车站出发;他们不在一个很小的镇子上落脚,也不在一个大镇子上落脚,而是置身于数不清的住宅群里,独立式的和半独立式的房舍,里三层外三层地分布在学校周围。因为创建人的意图已经改变,或者不论怎样拓宽了,不再教育“我家乡的穷人”,它现在教育英格兰的上层阶级了。发生这种变化,说起来也不是很久远的事儿。直到十九世纪,这座语法学校仍然由周遭做日班的学者组成。后来,两件事情发生了。第一件,学校的财产升值了,学校富裕了。第二件,说不清究竟什么原因,学校一下子出了大批主教。这些主教,好像燃放的焰火筒的星花儿,个个色彩斑斓,向四面八方飞溅,有些飞得很高,有些飞得很低,有些飞到遥远的殖民地,有一个竟然飞入了罗马教会。然而,许多做父亲的都在报纸上探寻他们的成才之路;许多做母亲的心想,自己的儿子如果点燃得恰到好处,也许不至于引火烧身,一闪即逝;许多家庭都搬到这个生活和教育非常便宜的地方,走读学生在这里不会被人小看,正统的和时尚的东西据说结合在一起。学校的人员翻了一倍。学校修建了教室、实验室和体育馆。“语法”两个限定词儿取消了。学校把当地商人的儿子甜言蜜语地招收进来,奠定了新的基础,取名“商业学校”,在几英里远的地方修建校舍。新校舍没有沿袭伊顿公学或者温彻斯特公学那种典雅的古代建筑,也没有反其道而行之,采取像兰辛、威灵顿以及其他纯现代建设的超前意识之策。只要传统的东西可用,学校便紧抓不放。一旦新的方案出现需求,学校立即制定。学校的目的就是出产平均标准的英国人,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学校取得了成功。

彭布罗克先生在这里度过了他幸福而勤劳的生命。他的技术身份是近代科学部分下设的一个机构的老师。不过他的工作却在别的方面。他成立机构。如果某个机构不存在,他就创立一个。如果一个机构存在了,那他就改造它。“一个机构,”他喜欢说。“本身到什么时候都没个头。它一定会对一个运动做出贡献。”一个好惯例看起来可能败坏学校,那他就随时提供另一个惯例;他相信,没有数不清的惯例,就没有安全可言,对男孩和男人都一样。也许他是对的,以后也永远是对的。也许,如果在短短一个小时里我们认为怎么合适就怎么行动,而且企图享有完美的自由,那么我们每个人都会走向毁灭。校帽,具有深意的象征主义,是他的发明;表明一个男孩儿能游多远的五颜六色的游泳裤,是他的发明;运动衫和运动衣的等级分类,是他的发明。正是他,创立了跳跃、裁决以及两种学术辩论的报纸,还有三种鞭刑和《索斯顿人》——一种双学期杂志。他那肥滚滚的手指无所不指 。他头颅的天灵盖温和而扎眼,每逢老师们开会就大放光辉。人们一般都认为他是前途看好的人。

他的最后一项成果是把走读男孩们组织起来。他们过去受管束很少,太由着他们自己了,集体精神很差;他们动不动就想家,而不是学校,认为家庭是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另一方面,他们却摆脱了家长们的管束;他们做预习很随意,有时做得马马虎虎。他们看比赛尖叫不已,不管什么时辰都会外出,乱吃他们不应该吃的东西,吸烟,在柏油马路飙自行车。现在,这一切都成为过去了。如同寄宿生,他们在晚上七点十五分要进学校,没有家长和监护人写来的许可证明,一律不允许离校;他们晚上在规定时辰里和早餐前七点至八点之间必须预习功课。比赛活动是强制性的。他们在学习期间必须去参加各种聚会。他们必须遵守规矩。当然,这项改革还不完备。控制饮食还不可能做到,虽然按照一份印制的通知,校方请求走读生家长们提供简单的饭菜。校方还相信,一些做母亲的对有关预习的规定置若罔闻,允许自己的儿子通宵把作业做完,早上睡懒觉。然而,走读生和寄宿生之间的鸿沟弥合到了相当程度,而且在走读生也被组织起来,住入由舍监管理的、有学生自己特色的宿舍后,这一鸿沟越来越窄了。“通过宿舍生活,”彭布罗克先生说,“学生将学会爱校如家,正如同通过上学,学生学会热爱祖国一样。所以,我们唯一的方针就是组织走读生,住入宿舍。”校长一如既往,同意了这一方针,新的集体形成了。彭布罗克先生为了避免说三道四,拒绝亲自担任舍监这一职务,对执教六年级的杰克逊先生说:“你在幕后默默无闻干得太久了。这次是你走向前台的一个良机。”然而,这一安排失败了。杰克逊先生,又是学者又是大学生,自己没有热情,也没有传递出什么热情,面对自己管理的宿舍,只是说:“呃,我并不清楚我们大家都待在这里究竟为什么。现在呢,我认为你们还是回家待在你们的母亲身边为好。”他又返回了他的幕后,到了下一个学期,彭布罗克先生不得已亲自挂帅了。

正是这样一些话题,使彭布罗克先生对着里基毕恭毕敬的耳朵,喋喋不休。他带领着里基去参观学校、图书馆以及走读生可以存放衣服和帽子的地下过道,赶上节庆日,他们还可以在这里用晚餐。他把里基带往杰克逊先生优美的住宅,悄悄地说:“如果这房子不是因为他的杰出才智,那么也就是一个急行军的箱子!”他带着里基参观幸运地竣工的板球场和不幸地急需资金的小教堂。里基留下了深刻印象,不过当时他对什么都印象深刻。当然,见识过阿格尼丝和杰拉尔德的热恋,走读生的宿舍似乎留下一点阴影,但是他把一些现实情况也算在了他们热恋的账上。

“板球场,”彭布罗克先生说,“最令人满意。我们根本没有指望今年办起来。可是在复活节假期之前,每个学生都会收到一张捐款卡,让他们明白每个人必须募集到三十个先令。你也许很难相信我,可是学生们差不多都会响应的。上个学期在这所了不起的学校里举行了一次大餐,所有募集到不止三十个先令,甚至多达一镑钱的学生,都被邀请来吃大餐——很自然,学生看重的不是几个先令,积极响应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事情。实际上,整所学校的学生都来用大餐了。”

“他们一定对球场钟爱有加,非常喜欢。”

“啊,这场地使用得并不很多。板球活动,我想你也清楚,是一项很昂贵的比赛。只有家境比较富裕的孩子玩得起——可是我很遗憾地说,往往我们感到无比骄傲的学生,并不是比较富裕的孩子。不过,关键在于,学校只有配备了板球场才可以称为一流学校。学校无论好坏,都在修建板球场呢。”

“现在你一定把小教堂也修起来了吧?”

“现在我们必须把小教堂修起来。”他肃然起敬地停了停,又说:“这里就是原来建筑物的残留。”

里基心头立即涌起一阵共鸣。他也肃然起敬,看着那座詹姆斯一世时代的砖结构建筑物的残留,在现代机械取方的石头修建的半圆拱顶建筑物中,红彤彤的别具美感。两个男人尽管很少有共同的东西,却不约而同地因为爱国精神而心潮澎湃。他们的国家伟大、高贵、古老,他们为此而异常欣喜。

“感谢上帝,我是英格兰人,”里基突然说。

“的确,感谢上帝,”彭布罗克先生说,将一只手放在了里基的背上。

“我相信,我们和古希腊人几乎一样伟大。我敢说,我们要比意大利人更加伟大,哪怕他们曾经更加接近美丽。比起法国人也更加伟大,哪怕我们的确采纳了他们所有的理念。我不由得想到,英格兰地大物博。英格兰的文学当然也丰富多彩。”

彭布罗克先生把手放下来了。他发觉这样的爱国精神有点儿底气不足。真正的爱国精神只能发自内心。爱国精神和理性毫不搭界。英格兰的女士们在海外会宣称伦敦没有大雾,而彭布罗克先生,尽管不屑玩出这种小把戏,却也只会因为谁都发现伦敦的确有雾而闭口不谈。鉴于此他特别指出,古希腊人缺乏精神上的顿悟,只有一种女人的低级见解。

“说到女人——啊!她们糟糕透了,”里基把手扶在小教堂的墙壁上。“我越来越认识到这点了。但是,至于精神上的顿悟,我不怎么喜欢多说;我觉得柏拉图很难懂,不过我认识一些不觉得柏拉图难懂的人,恐怕他们也许不会同意你的说法。”

“我可不是贬低柏拉图啊。就哲学而言,总的来说我对柏拉图崇拜得五体投地。可是,他的哲学是一个人的教育的桂冠,而不是教育的基础。我本人呢,我读柏拉图获益匪浅,但是我知道那些没有进入角色就马上阅读柏拉图的学生,会有没完没了的麻烦结果。”

“可是,如果那些学生先死掉了,”里基叫喊道,情绪一下子激烈起来。“该知道的却不知道——”

“不该知道的却知道了!”彭布罗克先生不无讽刺地说。

“不该知道的知道了。一点没错。正是这样的。”

“我亲爱的里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一个老朋友可以坦白相告的话,你是在说废话,满口废话。”他只引用了寥寥几个来历不凡的套语,就支持了这个年轻人的正统观念。这些支点还是很需要的。里基有他自己的支点。指责十五六岁男孩子的复兴精神,以及四五年之后遭遇的怀疑主义,都不能让他摆脱对教堂的忠诚,因为他就出生在教堂里。然而,他的支点是个人的,其中的秘诀对别人没有用处。他主张,每个人都应该找到自己的支点。

“哲学干什么用的?”在旁边充当支点的人接着说。“哲学能让人在生活中更加幸福吗?哲学能让人死得更加平静吗?我觉得从长远来看,赫伯特·斯宾塞 不见得会比我们大家高明多少。啊,里基!我希望你能在中小学生中活动活动,看看他们对所有他们不能触及的东西根本不放在眼里!”他把话说到这里扯得太远了,只得补充说:“他们的精神容量,当然,是另一回事儿。”这时候,他记起了古希腊人的话题,赶紧说:“这正好证明了我最初的声明。”

顺从的面色,如同一个人得到支持一样,出现在里基的脸上。彭布罗克先生随后问起他那些不觉得柏拉图难懂的人。然而,在这点上,里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学校小教堂的墙壁,很快这场谈话转向了他们俩都更为驾轻就熟的话题。

“阿格尼丝对学校很有兴趣吗?”

“不像过去那么有兴趣了。这是她订婚的结果。如果我们那位淘气的勇士没有把她诱拐去,那她一准会成为一个理想的老师的妻子。我经常拿这事儿和那位勇士开玩笑,因为他有点儿看不起知识分子的职业。自然的,再自然不过了。一个面对死亡的人,怎么能够像我们学习mensa或者tupto 所感受到的?”

“这话完全真实。绝对真实。”

彭布罗克先生自言自语说,弗雷德里克正在进步。

“如果一个男人行得端,做得正,说话算数;如果他的心不歪;如果他生就了基督徒的本性,生就了一个绅士的本性——那么我,无论如何,给我妹妹找不到更般配的丈夫了。”

“你怎么找得到更般配的呢?”里基大声说,“你记得《云》 里的东西吗?”他尽自己所能背诵Dikaios Logos 一节里的邀请词儿,对诗中那个年轻的雅典人进行描述,肉体完美,精神平静,忘记了他在法庭里的工作,整天都在树林和牧场上徜徉,头戴花冠,有朋友作陪;新鲜树叶的清新气息向他们袭来;他们沉醉在春天的萌动之中;他们头上的梧桐树在和榆树喁喁私语——也许那就是有史以来向无忧无虑的生活发出的最辉煌的邀请词儿了。

“是啊,是啊,”彭布罗克说,心里并不想要阿里斯托芬笔下的什么人做妹夫。不过他也没有这样的妹夫,因为道斯先生懒得往头上戴花冠,也不会理会春天的到来,只会埋怨身边的朋友走得太快或者太慢。

“至于她呢——!”可是里基一下子想不起什么古典诗句适合阿格尼丝。她在两种女人类型里头吃空份儿。一个是善良的美狄亚 ,一个是具有责任感的克里奥佩特拉 ——这两个女人身上都有她一点点影子。阿格尼丝没有出生在古希腊,只是跨海越洋去过希腊——一个肤色黝黑、头脑聪慧的公主。她出类拔萃,还有潜在的非凡素质——一块更古老、更富饶、更神秘的土地养育出来的潜在素质。想到“不在那里”的哲学理念,里基不由得发笑了。安塞尔尽管聪明过人,却犯了一个绝大的错误。在这个世界上,她比任何女人都更具有“在那里”的现实感。

彭布罗克先生看样子对这种孩子气的热情很欣赏。他喜欢自己的妹妹,尽管他知道她一身毛病。“是啊,我很羡慕她,”他说。“我认为,她找到了一个终身伴侣。虽然他们要煎熬一个漫长的订婚过程,但是这是因祸得福的好事儿。他们维系更亲密的纽带之前,可以互相了解得更加彻底。”

里基没有表示同意。这样漫长的订婚过程,对他来说似乎是不可言说的残忍。两个人情投意合,却因为没有该死的钱,就在很多年里不能结婚。赫伯特就是身怀绝技,也不能缔造这样的幸福。偏偏老天不公,希尔特家“富得流油”;想到这里,他感到了从来未有的羞耻。几星期之后,他便到了法定年龄,就可以支配自己的钱了。世上的事情安排得如此不公道,真是遗憾。他不需要钱,或者无论怎样不需要那么多的钱。

“假定,”他开始盘算,因为他对这桩婚事越来越不安——“假定我将来一年比我应得的钱少要一百镑就行了。哦,少得一百镑我的钱也足够花了。我除了吃、住、穿、隔三差五坐火车,别的没有什么花销。我没有什么嗜好。我不搞收藏,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买些书是正事儿,可是毕竟有穆迪 收藏的书呢,即便非买书不可,不是也有免费图书馆嘛。哦,还有我的职业!我忘了我还有职业。唔,有职业,就能腾出更多的钱。”他假想自己躲得远远的,和这个世界没有接触,只和世界允许的范围打交道,还是犯下了一个不可原谅的罪过。

他客住就要结束时,这种情况就发生了——又一个温和的一月天里的无风的日子。道斯先生正在和一帮强壮人打比赛,一早起来就得到场地上去做些准备。里基说好也到现场去。

到目前为止,他一直没有遭人讨厌。“你会感到很烦的,”阿格尼丝说,瞅见了她情人脸上的不快神色。“再说,杰拉尔德走路像疯子一样。”

“今天早上我想起了博物馆,”彭布罗克先生说。“那里的燧石箭头很有看头。”

“啊,这是你的强项,里基。我很羡慕你和赫伯特对历史乐此不疲的样子。”

“我想好了,只要道斯愿意要我,我和他一起去运动。我去运动场走个来回,还是能走得很快的。燧石箭头很美妙,不过我还不能真正欣赏它们,尽管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入门儿。”

彭布罗克先生大失所望,可是里基不为所动。

过了一刻钟,他一个人返回了住宅,几乎要哭喊的样子。

“呃,那个倒霉蛋走得太快吗?”彭布罗克小姐从卧室的窗户喊叫道。

“我走得太快,他跟不上。”他气哼哼地说,他还来不及说对不起,其实没有发生什么,那面窗户早关上了。

“他们吵架了,”阿格尼丝想。“为什么吵架呢?”

她很快就听说怎么回事儿了。杰拉尔德回来了,强压着一股怒气。里基竟然提出来送钱给他。

“我亲爱的小哥哥,别生气了。那孩子疯了。”

“要真是那样,我倒原谅了。可是,我受不了那种病态的样子。”

“看看,杰拉尔德,这就是我不喜欢你的地方。你不知道弱者有多么可怜。”

“娘们儿的事儿。那么说,你希望我一年从他那里得到一百镑钱了。你可听到过这样讨厌的冒失话吗?用一百镑钱将我们拴在一起——他、你和我,每年一百镑——他呢,当然,借机刺探我们干过的一切,我们呢,对他磕头拜谢,有苦说不出来。如果他里基蒂·埃里奥特 先生认为勇士和英国人就这样子,那可不是我,还不如给我一根马鞭呢。”

阿格尼丝爆笑不止。“你们两个长不大的孩子,一对儿碰一起了,你又是最坏的那个。为什么你不让那个小傻瓜消一消气儿呢?他在我的窗户下气鼓鼓的,鼻子都气歪了,我还以为你侮辱他了呢。你为什么不接受下来呢?”

“接受?”他喊声震天。

“接受了,他那些废话也就不再啰嗦了。哎,他都是从书本里学来的。”

“那他就更愚蠢。”

“是了,就别跟一个傻瓜生气了。他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他整天都在与诗歌和古老的死人打交道,然后就想把那套带回现实生活里。那套一说出来就成笑话了。”

杰拉尔德又说,他受不了那种病态的样子。

“我不认为那就是真正的病态行为。”

“我认为就是。为什么他让钱担当了更坏的名声。”

“你这话什么意思?”

杰拉尔德显得有些难为情。“我本不想告诉你的。这话不大适合女士听。”像多数四肢发达的男人一样,他在智力上就显得过分拘谨了。“他说他这辈子结不成婚了,因为他的脚有毛病。结婚对后人不公道。他的祖父有残疾,他的父亲也有残疾,他也一样糟糕。他认为,这是遗传的结果,到了下一代后果更糟糕。他和别的大学生讨论了很多次。他们一定是一伙很聪明的人。他不能冒险生养孩子。这就是一百英镑的来历。”

阿格尼丝不再笑了。“啊,小坏蛋,他怎么说出这样一大套话来!”

他受到鼓励,接着往下说。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交代过他们在学校的事情。现在,他向她把学校里的一切都抖搂出来了——他称之为“硬棒麻花糖” 的恶作剧,在小教堂里扎别针,还有一天下午,他把里基头朝下捆绑在一个树桩上,然后跑掉——当然只是一会儿的事儿。

阿格尼丝听了狠狠地责备了他。但是,她想到一个羸弱的孩子被一个蛮横的孩子揉来搓去的,心头另有一番好玩的刺激。 xbFJLd3B25Q5PM3BJTzUU/yBgZ2YQzp6ypZGxJ4v/WtXmepb6/eHWlMIWBlbuSd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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