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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chapter 4

果然如传言所讲,柯老板进了客栈还没坐稳,就被接进了督军府,成了周帅的座上宾,而后府里放出话来,柯老板要在督军府唱三天堂会,之后再去望湘楼登台。而那些翘首以盼,等着一睹柯老板风采的平头百姓,只能败兴而归。

这一连串的事情,更坐实了周庆余和柯颂月之间暧昧不明的关系。

温言倒也好奇这柯老板是何许人,能让众人如此食不甘味。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还是想办法见一面周庆余要紧。

赴督军府头天,温父嘱咐女儿明日跟学校告假一天。温言不明就里,“半天足够了,不会迟到的。”

温正元笑道:“傻女,去你吴伯伯家的旗袍店置办个新装,总不能这么一身素衣淡衫就去督军府,无故被人看了笑话。”

“去年父亲做寿,我订了两件旗袍。”

“你不是嫌颜色太惹眼么?”

父亲提醒的有理,温言又道:“或是前年校庆时买的那件洋装?”

温父摇头,“样式老旧,早不时兴了。还是听为父的,去你吴伯伯的店里买件新的,否则等入了督军府,有你后悔的。”

温言明白父亲说的道理,纵使她心思全然不在这上头,也总要做做样子,于是也不推脱,准备到学校提早安排课程,方便请假。

临走,温父又追了句,“去你吴伯伯店里衣裳随便挑,别给我省钱。”

看着女儿的背影,温正元颇有些得意,以温言的条件,保准把徐大年的女儿徐锦程比下去。放眼承平,女儿也算是佼佼者,有才有貌,除了三年前那场婚礼害了她的名声。

第二日,温言从旗袍店离开,顺便去买了双高跟鞋,一踏进家门,温父就立刻着佣人帮小姐梳洗打扮,见着女儿穿上簇新的旗袍,不禁啧啧感叹,“虽说颜色仍是素淡了些,不过端庄得体,比起那些打扮入时却好似花蝴蝶的姑娘,倒是显得大气得多。这旗袍也称你的肤色,你吴伯伯的手艺是真好,瞧这一针一线,当真是精致无比。”

温言只觉父亲太过夸张,但难得见他如此高兴,也不多言。直到两个人坐上汽车,温父还是笑容满面,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捡了金元宝。

两人难得一副父慈女孝的场面,让温言恍惚回到了几年前,可自打有了谢铎悔婚这桩事,似乎一切都变了。

督军府已经陆续有客进门,温家的汽车停在府门前,父女俩下车,温言挽住父亲,递上请帖。府门前负责登记的人验过之后,才放人进门。

甫一进门,温言就瞧见了各个岗哨上的卫兵,以及时不时经过的巡逻卫队。本以为督军府和一般宅第无异,只不过更富丽堂皇了些,没想到竟然如此的铜墙铁壁。看来当权未必尽是好事,还要时时防范被敌人索命。

说是看堂会,仍少不得吃饭。温言随父亲入席不多时,就听父亲跟坐在身旁的某位世伯开始互相夸赞。

“令公子年轻有为。”

“过奖过奖,令千金才是不让须眉。”

又听两人自谦。

“哪里哪里,脑袋一根筋,只知埋头读书,硬要跑去做什么国文教员,搁我说,还是嫁个好人家是正经事。”

“哦?这么说令嫒尚未许人家?”

温正元笑道:“上门说亲的走一拨又来一拨,就没一个入她的眼的。新式思想,我这老式人是闹不明白喽。倒是他们年轻人之间,相处起来自在的多。”

“原说想与温兄攀个亲家,无奈家中犬子实在不成器,恐也入不了令千金慧眼,想想还是作罢。”对方哈哈一笑,这篇儿就揭过不提了。

温正元有意攀亲,没料想端得太高,人家闻风而逃。

温言见父亲臊眉耷眼地低头喝茶,开口道:“父亲别愁,改日就带个如意佳婿回来给您过目。”

温父笑道:“尽会说好听的。”

赴宴的除了周帅的部下,就是承平商会的人以及两头的家眷。上下二十余桌宾客,直等到周庆余露面,宴席才开始。

周帅寥寥几语后,宾客开始推杯换盏。时不时有相熟的人过来跟温正元打招呼,话题多半还是围绕着温言。温正元才算从先前的郁郁寡欢中缓过来,跟大家谈笑自如。

温言除了礼貌性回答诸位叔伯的问话,余下的注意力全放在坐在主位的周庆余身上。他身边不时出现的小姑娘,正是许久不见的锦程。徐大年身为承平商会会长,座次靠前,女儿就有了“近水楼台”的便利。

锦程出落的灵秀可人,时不时露出一副娇憨之态,叫人不喜欢都难。

两个时辰后,宾主尽欢。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后院去,打算一睹柯老板风采。

戏台是临时搭建的,却一点儿不简陋。柯老板今天唱的是一出《贵妃醉酒》,甫一登台,底下人一片叫好之声,再一起范儿开腔,下面更是热闹非凡。

温正元沉浸在戏曲当中,随着台上的音律,手上打着拍子,嘴里哼着调子。温言则继续盯着坐在前排的周庆余。

锦程的座位离周庆余不远,温言正思量着要不要上前跟锦程攀谈几句,说不定就有机会见到周帅了。

可一眨眼的工夫,周庆余人就溜了。席上的众人都在看戏的兴头上,谁也没注意到主人家不见了。锦程两只眼睛倒是追着他,却不敢起身跟过去。

温言跟父亲打过招呼,也随后跟着离开。

正是灯火初上的时候,督军府后院里人气满满。温言人生路不熟,莽莽撞撞就跟着进了戏班子后台,眼看着周帅进了更衣间,她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但想想还是作罢,打算原地等他出来。

不多时,柯颂月柯老板唱完半场,从前台退了下来,也进了更衣间。温言座位靠后,看不真切柯老板的样貌,但这身行头她认识。

看这一先一后进去的二人,想来传言倒有几分可信。

柯颂月进了更衣间,坐在妆镜前开始补妆,刚打开胭脂盒,就看见镜子里反射出的人影。她头也不回,笑道:“我当是哪个胆大包天,竟敢闯到后台来。仔细一瞧,这不是周帅吗?看来我这唱功是越发不济了,周帅听完半场都不乐意。”

周庆余欠身上前,笑道:“从打进了督军府就嚷着累,面都不给见。我再不给自己创造机会,保不准到你离开承平,连个跟你单独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周帅您呐,哪天八抬大轿把颂月抬回府里,颂月保证这辈子就跟周帅您一人单独说话。”

“贫嘴。”他当她开玩笑,一说就过。

柯颂月自知分量不够,也不再歪缠,“得了,周帅能扔下一干人等,跑来跟我说话,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更衣间内出奇地静了片刻,周庆余再开口,已然一脸严肃,“沪都那边局势如何?”

柯颂月面上笑盈盈地,“瞧您,才刚夸了您两句,就原形毕露了。我都替您盯着呢,南来的北往的,但凡过了我的眼,保证出不了差错。您只管放心吧。”

“那你大张旗鼓地跑来承平是为何?”

“就不准我有别的事儿?”柯颂月眼角带笑,“想我柯老板声名远播,老窝在沪都哪成?看看人家德庆班多聪明,满世界的跑,满世界捞银子。我本打算学学德庆班,但周帅您委我以重任,满世界跑怕是不成了,但到承平这来一趟,想必是没问题的。何况这承平有您周帅在,我见了您,更有劲儿登台了呀。”

周庆余被她一套说辞逗得一笑,骂道:“鬼东西,油嘴滑舌!”

柯颂月跟着一笑,补了补妆面,又道:“人也见了,话也说了。周帅这回可心安了吧?该我上场了,周帅您是在这等我回来,还是一道出去?”

“你先去,我再坐会儿。”

柯颂月点头致意,随即离开了更衣间。

周庆余站在小小的更衣间里,四处瞧了瞧,觉得多留无益,保不准过会儿有人发现他不见了,就要惊动众人,于是也退了出来。

温言等了半晌,才见柯老板从更衣间出来,本以为周庆余会同行,没料到门开了又关,再没动静了。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难不成周庆余根本没进更衣间的门?

正在此刻,更衣间的门又开了。温言一紧张,退了好几步。周庆余腿长步子大,就这么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温言再顾不得其他,立刻开口,“周帅,留步。”

周庆余慢慢回身,望见了话音的主人,一时间仿佛四周都静了下来。他怔住,一如陷入梦境里的人,无论如何都回不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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