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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chapter 18

回到督军府,派出去的卫队也相继回来,不用说,一概是没消息。

府里乱成一团,佣人们被挨个盘查一遍,毫无进展。是伺候惯了温言的李妈,犹豫再三,战战兢兢地找了周庆余,说昨儿三姨娘输了牌,回府时身边跟了个生面孔,听闻是牌友李太太叫人来取走几日前落下的帽子,至于那人何时离开督军府的,却没人注意。

周庆余当即命人拿住三姨娘,又派人去请了昨日同她一块打牌的几个牌搭子。

三姨娘连连叫屈,“大少,人丢了,阖府上下都不好受。你是急昏了头,竟连我也怀疑。”转头又骂李妈,“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由得你在大少面前胡说八道!等还了我清白,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妈吓得脸色煞白,连退了几步,也不敢多嘴。

周庆余皱紧眉头,“三姨娘倒是说说,昨日带回来的陌生人是谁?”

她错开目光不看他,“是李太太家佣人,前几日李太太来府上打牌,落了顶帽子在我这,昨儿她叫佣人来取回去。大少不信,只管找李太太对质。”

他走到近前,目光攫住她,“拿来对付旁人的手段,我这里多得是,也从不手软。这些年同在一个屋檐下,三姨娘想必清楚的很。我丑话说在前头,倘若阿言失踪查实与你有关,你可别怪我不念你跟了父亲这二十年的情分!”

说话间,三姨娘的几个牌搭子就被请进了督军府。一番话问下来,与三姨娘说的倒是没什么出入。几个人约好了聚在一处打牌,李太太手气太硬,玩了几圈就招来各家不满,商量之下,决定换个方式消遣。三姨娘称身体不舒服,便提前离去。李太太这才叫了自家佣人跟三姨娘来取帽子。

再一细问,便出了破绽。三姨娘一点钟出门,五点钟回府。几个人却是午后将近三点才聚在一起打麻将。这期间有将近两小时,没人知道她的去向。再叫李太太的佣人来,李妈见那小伙子年纪尚轻,当即摇头,说昨儿出现在督军府的,分明是个有胡子的男人。

那佣人也辩驳道:“昨儿刚走出不远,三姨娘便在车上找到了我家太太的帽子,我在半途下了车,根本不曾进督军府大门。”

三姨娘见事情败露,再也遮掩不住,索性就全都认了,扬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怕你知道,就是我串通外人绑走你的心肝儿肉的。”

周庆余气的咬牙切齿,“对方是谁?”

她跟着笑出声来,“大少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柯颂月呀,爱而不得,由爱生恨,这会儿你那心肝儿肉指不定被丢到哪里去了。还不快去找,晚了怕是什么也剩不下了!”

周庆余大发雷霆的当口,沈副官回来复命了,附身在他耳旁说话,“柯颂月全说了,是周显余串通三姨娘,绑走了夫人。”而后又刻意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

周庆余一听,额头青筋暴起。之前柯颂月说三姨娘背地里做了耸人听闻的龌龊事,他本以为是她信口开河,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咬了咬后槽牙,“你跟周显余干的好事!这些年周家亏待你了?”

家丑不可外扬,周庆余不明说,三姨娘也听出来话里有话了。先是一阵悚人的狂笑,再是破口大骂,历数这二十年来在督军府遭受到的种种不公,戏子出身又没儿子撑腰,地位低下。女儿年纪小小就死在几个兄弟的权力斗争中,她年华正好,却要在这家族里头葬送一生。字字锥心,句句泣血。

“我就是瞧着周显余年轻,身体底子好,能让我快活!我愿意为他赴汤蹈火!”说完又是一阵癫狂的笑,她盯着周庆余,眼中恶毒恨不得屠尽周家人,“觉得恶心?你们周家本来就是腌臜堆,你从小到大见得还少么?”

周庆余气血翻腾,两眼通红,质问道:“温言在哪?”

“我不知道!周庆余,你有种一枪毙了我。我到下面也不会放过周楚正!”

她话语歹毒,却是真不晓得温言在哪。周显余乔装入府,在她的掩护下劫了人,而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天倏忽而过,温言仍是下落不明。周庆余一整天粒米未进,沈副官作为旁观者,再三再四地劝,说周显余劫人定然另有目的,否则在府中就有大把机会动手。周庆余虽深知他说的在理,却根本无法合眼。

隔天,沈副官却带来了又一个坏消息,承平急电,说孙永昌带着残部不断袭扰承平周边,驻军正全力抗击,并请周帅立即回承平主持大局。

这才是周显余的真实目的。看来他与孙永昌早已经联手,劫走温言便是计划第一步。

“阿言下落不明,我怎么走得开?”

一想到温言正在某处饱受煎熬,无依无靠,他心里头便刀绞似的疼。她不愿随他回沪都,他即便是胁迫也要她来。他不顾她内心感受,却让她吃尽苦头。

温言落入周显余之手,全是因为他们兄弟间的恩怨,她在代他受罪,却要他舍她而去?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他这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

沈副官还是老一副腔调,“周帅,凡事以大局为重。”

周庆余听了恨不得给他一脚。大局,大局!

孙永昌算准了时机,带着他的残兵败将杀回承平。孙部走投无路,已经抱了鱼死网破的决心,攻势异常凶猛。而周显余手底下的土匪,经过再三扩充,已然渐成气候,这些人全是亡命徒,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各个都是近身肉搏的好手,再经过周显余的操练,也是不容小觑。有他们做孙部后盾,孙永昌更是只进不退。

承平驻军见状,心里头便没了把握。

“周显余劫走夫人,显然是为了拖住周帅,好给孙部争取时间。请周帅即刻启程回承平主持大局,营救夫人的事就交由属下。周帅放心,属下一定平安救出夫人,交到周帅手上。”

周庆余紧了紧拳头,沉声道:“去安排。”

一连几日过去,沪都新年里的嘈杂与喧嚣渐息,外头的世界也显得安静起来。温言被周显余拘禁,待遇倒也不算差。只是屋里窗户被木板钉死,透过缝隙往出看,什么都是影影绰绰的不真切。她才来沪都,实在分辨不出自己在什么方位,加上周显余防范措施又极为严密,她一丝逃脱机会也无。

周显余颇爱自说自话,在她面前便开了闸一样,停不下来。温言怀疑他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自己逼得疯掉。她忍不住劝了几句,可惜不顶用,他对夺权一事仍旧表现出极度的狂热,根本容不得旁人置喙。

孙永昌在前线拼命,他在大后方等着坐收渔利,仿佛一切胜利唾手可得,他说着说着便会狂笑不止。叫温言吃惊的是,孙茵的死竟然也是他一手策划,意在激化孙部与周部矛盾,不料孙茵这个私生女分量实在不够,孙永昌虚情假意一通,说要为女儿报仇雪恨,可一转眼就没了动静。这回也是他再三分析了利害关系才说动孙永昌出兵的。

搁在最初知道孙茵死讯那几天,温言恨不得杀死罪魁祸首,为好友报仇。眼下却觉得心头一阵寒凉,连报仇的想法也没了。孙茵二十几岁,正是最好的年华,最终埋在了与己无关的斗争里,成了他们利益争夺下的牺牲品。而旁人呢,又有多少人成了这所谓宏图远志下的炮灰?巨大的阴谋之下,不外乎是累累白骨堆起所谓功成名就。无论是她,或者是孙茵,都没法把握住命运。

她还冤枉了周庆余,其实细想想,无非是难以接受孙茵之死,为自己找一个宣泄的出口罢了。所以对于乔立文的话,她不作分辨,便将矛头统统指向周庆余。

周显余再次出现,将手里攥着的一份报纸随手丢到温言面前,“孙永昌攻打承平不过几天工夫,周庆余就扛不住压力,动身赶过去主持大局了。嫂子,我是高估了你在他心里头的地位了。”

温言心里陡然一空,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放逐出去的野孩子,再也没人挂怀了。这是沪都,距离承平千里之遥,她的父母亲都不在身旁。她明白他责无旁贷,却没料到自己竟真的跟孙茵踏上了同一条路。战火硝烟背后,有人默默地死去,连句墓志铭也无。

她默默地推开报纸,越发的心灰意冷。

“按说你没能牵制住周庆余,让他跑回了承平,我该立刻杀了你。但谢家公子发了话,要保你平安。他倒是个长情人,几年了仍是对你念念不忘。照我看,他比周庆余不知好上多少倍,大哥为了所谓大局,连你的安危也不顾,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何况那姓柯的戏子,借着为大哥送情报一路歪缠,两个人的事传的人尽皆知,周家的脸早给他丢尽了。嫂子不如随我们一起走。”

温言也听出了些味道,柯颂月一事,她大约是冤枉了周庆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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