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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羲怪猫

李逊

作品信息

原载《上海文学》1987年第11期。

麻奼奶奶说,先祖伏羲兄妹为了使人类重新繁衍生存,只得结为夫妻。妹妹生下孩子,力气用尽咬不断脐带,伏羲就用—块尖利的石头把脐带割断。从此人间又有了烟火,那块石头则变作一只尖牙利爪的猫为人们看家护院,这是在洪荒年代发生的事情。阿健在母亲的背袋上听着麻奼的古迷迷忽忽地长大了。后来有个猎人从山上带回一只幼小的雄山猫给阿健哺养,山猫野性十足,第一天就把阿健的手咬了一口。魔婆麻奼用手在猫身上抚了三遍,猫立刻温驯地蜷伏下来不动。麻奼说就叫它伏羲吧。麻奼因此活了九十九岁。

现在伏羲长得毛色斑斓,硕大强壮,喜欢藏在床脚用琥珀眼睛看人,肚子里滚动着暴躁不安的雷声,粗壮的尾巴轻扫在地上扬起尘嚣,确有一种不凡的威凛。它能从河里叼起鱼,上树吃毛虫和毒蜘蛛,还常把一些血淋淋的动物内脏拖回家,弄得全家人胆战心惊,多次威胁要把它扔出去。阿健就哭就闹。最凶的一次阿健哭了两天两夜,谁也劝不住,伏羲蜷缩在床脚不吭声,家里人唉着声叹着气,悻悻地隐遁在墙上,留下一间空屋,结满红蜘蛛和绿蜘蛛。在墙的另一端,老鼠们忙着搬运罐里的苞米,忙得不可开交。风从一个残洞嘶叫着欢快刮进来,露出许多红色爪子抓走一切家什。瓦盖被谁掀开看了一眼又盖上。伏羲终于不耐烦地抖抖身体站起,环顾四周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壁上的墙灰震得噗噗落下,老鼠们惊慌失措没命逃窜,蜘蛛迅速地把网越结越厚蚕茧一样裹住自己。阿健咬着手指惊奇地看着。

这时爷爷说就把伏羲留下吧。爷爷躺在床上抖得厉害。姐姐忙把尿盆子端过去塞进被窝里,满屋子都是爷爷翻动的声音。春雨没完没了地下,柴都湿了,烧起来尽是烟。阿健找来根竹筒使劲往地灶里吹气。墙上吊的几块去冬腊干的牛肉熏得滴下油来。一个汉子背着长长的布袋走进屋里。他挽起裤脚给他们看一只血肉模糊的脚,要求留下来住一宿。阿健看看父亲,父亲看看爷爷,爷爷咳咳说今晚阿健跟姐姐睡,把床让给这个汉子。雨好像小了一点,阿健走到门口看天色,用手接檐上的雨滴。屋里爷爷正在对那个汉子说着影子的事,他总是对自己的影子耿耿于怀放不下心。爷爷说那一天给麻奼出殡的时候,他站得离棺材太近了,棺盖合上时压去了他的半个影子,从那以后他就心绞痛,还整日整夜地咳个不停。爷爷比奶奶小二十岁,所以还不想这么早就跟了她去。爷爷还告诉汉子以后走路千万要小心,别让人家踩了你的影子。汉子大概在一个劲地点头,要不爷爷的话不会那么多。

阿健嗅到一股很浓的霉味,他相信再这么下雨连人也要发臭了。姐姐说饭烧好了。阿健蹑足走回屋里,看见汉子脸上堆满媚态的笑。伏羲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嘴里叼着一条又肥又大的四脚蛇,走回灶边大嚼大咽。蛇骨在它的利齿下清脆地响着。咯吱吱。咯吱吱。一时满屋子都是这个声音。这只猫总能逮回千奇百怪的东西,真是讨厌极了,姐姐说,但愿它不会把麻奼的白骨也叼回来。阿健入神地看伏羲把蛇的尾巴吞了进去。这期间汉子始终力图笑得可爱一些,终于使父母亲都皱起了眉头。姐姐卖劲地把几块牛肉翻过来翻过去地炒,顿时将屋里的霉味和空气中的古怪搅得泡沫一般浮动起来。他们招待客人总是切下几块四两重的牛肉爆熟了再撒一点辣椒末。阿健走到汉子身边去摸那布袋,汉子很谨慎地推开了阿健的手。

姐姐又说了一遍吃饭了。

他们围着地灶坐下,各自用了很大的力气去对付硬邦邦的牛肉块。汉子冷不丁惨叫了一声,把所有人吓一大跳,一看是伏羲干的。这家伙刚才极险恶地拱过来,用锉子一样的舌头在他的伤口上舔了一下。啧啧,这只猫到底想干什么?汉子咝着冷气说。他不得不把身体转个方向好让自己随时提防伏羲,这样他的吃态就变得粗俗丑陋之至。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啦,伏羲就是喜欢吃血腥味的东西!父亲高声说。父亲一天难得说上三句话,但一说起来声音就大得震耳。父亲又很坏地看了阿健一眼。阿健低下头不去看所有的人,只管吃。对面山上的浓雾中流进透明的光,把整座山照成条状的巨兽。砍柴的声音清脆地响着。老远就能听见树茬的断裂。两只野兔正在草丛里交媾。一条蜈蚣从石缝里爬出来又往另一处石缝钻进去。大树后面传来解溲的畅快声。忽然有人狂奔出来大喊——蛇蛇蛇!再过一会,大约山歌也要飘进这间带霉味的屋子了。不过阿健更喜欢一个人出去走走,他厌恶屋里这个不速之客。爷爷谈兴正浓,又讲起了关于山魈的事。

他说山魈那种东西呀……有一年姐姐上山打草,被一只雄山魈从背后猛地拦腰抱住,吓得姐姐哇哇大叫。那山魈发出人样的笑声,使劲扯姐姐的裤子,还用长毛爪抓挠姐姐的奶子。姐姐手里的镰刀没命地乱砍一通,山魈恼了,气急败坏地在姐姐背上咬了一口。幸亏两个男人正好经过那里,他们朝天放起鸟铳,山魈做了个鬼脸,扭身就跑了。

这事阿健也听寨子里的人说起过。他们说是姐姐自己先去挑逗那只雄山魈的,还对父亲说该给姐姐搭个“风流屋”了,可姐姐那时连十四岁还没满。父亲脸气得铁青不说话,以后不再让姐姐去打草,阿健就把这活接了过来。阿健一直想碰上一只真正的山魈,却总是运气不好。有时他想要是他碰巧碰上了一只母山魈又会怎么样呢?这个问题常常把他的脑子搅得乱糟糟的。姐姐在屋后洗澡的时候,阿健偷看过她背上那块伤疤,又大又圆,长出来的新肉嫩红发亮,看上去很像一面铜鼓。这件丢人的事爷爷也对汉子说了。他还说山魈这东西鬼得很,你在这里说话,它在老远的山里就能听见。它还会穿上人的衣服扮成后生崽守在路边,专门挑那些漂亮女人。你要是看见路边有穿蓝衣衫、竹笠戴得盖住脸的人,就不要与它搭话,赶紧走过去。但是也别伤害它,政府不允许的,是要保护的珍奇动物,条文都贴在寨口呢。爷爷说到这压低了声音,汉子就把头凑过去,两个人的头挨在一起好久也没分开。伏羲又不声不响地蹿上床。阿健咬着手指直想笑。汉子又惨叫一声。他下床四处寻找着什么可以惩罚一下这只恶猫的东西,伏羲却极敏捷地跃到屋梁上,风度翩翩地来回踱着。

姐姐说阿健你把该死的伏羲弄出去,阿健沮丧地往外走,伏羲也跟了出来,脸上有先知圣哲的傲慢。寨里曾经有一只母花猫对伏羲一见钟情,三番五次来勾引它,终于在一个晚上它们双双私奔。几天后伏羲独自回到家里,那只母花猫却音讯杳然。那家夫妻俩婚后多年不孕,并为这事求过麻奼施过几次巫术不灵,却在这之后奇迹般地有了个男孩。男孩长到三岁,见了伏羲就唱一首奇怪的歌:伏羲伏羲,猫精变人。伏羲伏羲,猫精变人。有一天伏羲撒起野,扑上去把男孩抓得全身是伤。那家人把孩子送到公社卫生院就医,医生意外地发现这孩子原是男相女身。医生建议送这孩子到条件好的县医院去做手术,他们听说要把个男孩变成女孩,执意不从,硬把孩子抱回寨子。不久这孩子就在一场暴病中死去。麻奼因此受到全寨的加倍敬畏。那个老魔婆呀,她养的猫都会巫术,人们私下里说。这些话总是令阿健激动不已,他比谁都更要相信伏羲的确不是一只寻常的猫。

晚上阿健和姐姐挤在一个床上睡。汉子在另一个床上包扎他的脚。上药的时候大概疼坏了,光听见汉子哎哟哟地一个劲叫。姐姐说汉子你要是碰上一只山魈就好了,最好是只母的,它会把你带到窝里去下崽,说完自己先笑开来,汉子问这里的山魈是不是很多?姐姐说很多。然后各自倒下就睡。

汉子一合上眼就开始打呼噜,发山洪似的在屋里来回震荡,吵得人睡不安宁。隔壁爷爷也咳起来。阿健轻轻咬着姐姐的耳朵说,这么响怕连山魈也要听见了。姐姐捂住他的嘴让他住口。隔了会姐姐自己又说,阿健说真的我害怕,心跳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阿健用手去摸姐姐滚烫的胸口,被姐姐一把扯开。他说我睡不着。姐姐说那你就数数吧,数到一千准能睡着。阿健开始数数,数到九十九他就数不下去了。九十九是个显灵的数字,阿健知道麻奼就是在九十九岁时自己勒死了自己。据说这么做是因为她相信人活够百岁就不能来生转世。爷爷讲的许多古也总是提到九十九这个数字。阿健因此常常担心自己活到九十九岁时该怎么办?有时他干脆就想只要活到百岁不转世也罢了,他不想像麻奼那样死掉。他把这想法告诉爷爷,爷爷就骂他是小魔头。

想到这阿健更加睡不着,只得又重新数起,照例是数到九十九。姐姐也好像睡熟了。屋子里黑得压住人喘不过气来。阿健用手堵住耳朵不去听汉子的鼾声,耐着性子再数。不知这样捱了多久,阿健恍恍惚惚地想到了一种寨里孩子们常爱玩的游戏。他们各自做好不同的鬼面,戴在头上罩住脸,手拉手围成一圈。一个被蒙住眼睛的人站在圈子中间,大家就开始跳舞。蒙眼人伸出手去触摸他们,待抓住其中一个时大家便停下来,任蒙眼人用手摸着对方的鬼面说:你是谁,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哑巴,因为你不会说话。你是一个麻脸,因为你不敢摘下鬼脸壳。你是一个瘸子,因为你现在逃不脱。要是你还不是个瞎子,那就看着我,笑呀笑呀笑呀。阿健夹在几个女孩子当中,还没走到蒙眼人面前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阿健!大家齐声叫道,把他吓了一跳,屋子里空荡荡的,回音还没有消失。阿健看见汉子的床是空的,姐姐也没睡在身边。他下床推开大门走进院子,这里月光如水,照着六只呆立不动的猫。它们全身长得与伏羲一模一样,用同样的姿势立在墙头、树上和院子的中央,神态布局不胜诡谲。阿健揉揉眼睛细看,发现它们的排列正好与南斗星座的位置相符。这是麻奼教给他的。麻奼生前谙熟步罡踏斗,喜欢踩着天罡步跳神奇绝伦的驱鬼舞。按她的说法,天罡星分东西南北四个星座,其中南斗星座共有六颗,状如朱雀,专门用来预兆吉凶福祸。麻奼临死前吩咐过,要家人按南斗星相的布局在她坟头栽六棵松树。阿健悟出这是麻奼的旨意,就顺伏羲暗指往南走去。

远远听见坟地里有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嚎叫声。六棵树下,姐姐被扒得一丝不挂,同样赤身裸体的汉子手挥一根带棘藜的树枝没头没脑地抽打姐姐。汉子这么看去要比白天结实得多,浑圆的手臂挥起树枝呼呼生风,抽得黑夜划满青色的闪电。他蓬乱的头发里藏着的一对兽眼在月光下露出阴冷的欲火,手每挥动一下,身体也随即痉挛地抖动。嘴更挤出膻腥的野叫。他完完全全是个疯子。奇怪的是姐姐并不讨饶,在他的鞭挞下翻来滚去,两团丰满凸起的乳房圆月一样光彩夺目,黑发长而乱地散落下来,在她歇斯底里的滚动下优美地蓬松翻卷,缓缓流过那两轮圆月又勃然腾升,带起一团浓重的乌云。姐姐的身体渐渐变得粉红粉红非常好看。

阿健感到一阵恶心,马上就要吐出来,他捂住嘴竭力忍着。血腥味又浓又呛地弥散四下,让人担心连麻奼也要被吵醒了。忽然姐姐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手里抓着块石头狠狠往汉子脑瓜砸去,汉子嗷地没命一叫,两人都倒在了地上。坟地复归阴界的肃穆。阿健想他们一定是死了,不过他们死在这里麻奼是决不会答应的。但那两团影子相互吭哧一下,又蠕动起来,慢慢往一起重叠。

第二天早上姐姐起了床洗脸,花了很长的时间。汉子还在呼噜噜地睡。阿健走到姐姐身后看见木盆里有几点红色的游丝。你睡好了么?姐姐问道。我数数,数到九十九就数不下去了,阿健吞吞吐吐地说,我大概是数了四遍,也许是五遍,我记不清了。你后来是睡了,像头死猪,姐姐说,然后就做噩梦对不对?阿健垂下眼皮。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我一个人往六棵松走,就看见……

六棵松?!

姐姐怒冲冲把木盆推倒,直起身子瞪着阿健。你说什么?你怎么会梦见六棵松?汉子忽然又在屋里惊叫,声音惨不忍听。他们冲进屋里,见汉子坐在床上直拍胸口,脸上残剩着极度的惊悸。这些伏羲迟早会要了我的命。他哆哆嗦嗦地说,太可怕太可怕太可怕啦,它们像一群地狱里来的魔鬼,撕开我的皮肉吃我的五脏六腑。我没有办法,只好逃出去,一直往南跑。我看见一片坟地,黑乎乎地站着一个女人,要不就是一只母山魈,天哪——

汉子住了嘴不敢往下说。姐姐脸色煞白、目光残酷而又悲戚。一颗汗滴顺着姐姐的额头往下爬,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巨响。有个庞大的东西走到窗外面停住,光亮立刻被遮住,屋子里漆黑一团,三个人六只眼睛鬼火一般飘过来荡过去。那大东西听了一阵动静复又无声地走开,光亮重新照射进来。汉子看看姐姐。姐姐看看阿健。阿健你做的噩梦别跟任何人说。姐姐哭了,很委屈很后怕的样子。汉子低下头查看自己受伤的脚,发现已经肿大而且在流脓,口里就嘟嘟哝哝地抱怨阿健家的草药不灵,看来今天还是走不成。阿健想不通这个野兽一样的男人怎么竟会有女人一样啰啰唆唆的碎嘴。爷爷那边又传来咳嗽声,姐姐忙跑过去。阿健小声地对汉子说,是六只伏羲。六只。汉子也吃惊地小声问,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阿健不再搭理他,扭头走了出去。

天气居然很好。

母亲正跟父亲立在树下鬼鬼祟祟地叨咕汉子的事。父亲的话一出口就吓得母亲去捂他的嘴巴。伏羲趴在门槛上懒懒地晒着太阳,不时甩动沉重的尾巴,弄得母亲头皮一炸。爷爷的咳嗽越来越厉害。突然屋子里一个瓦罐之类的东西被狠狠摔在地上。随即听到那个汉子在破口大骂:别咳了别咳了老不死的!还有完没完?真他妈的受够了!姐姐哇哇大叫着跑出来,把门口的阿健撞得栽出好几米。汉子气势汹汹提着一支崭新烤蓝的双筒猎枪走到门口,厉声说:今天老子一定要结果掉这只猫!他把枪管往下一扳,摸出两颗大得吓人的子弹塞了进去。伏羲似有警觉,腾地一下弹射到泥墙根。汉子举起枪就是砰砰两下,墙根处顿时一团尘土。姐姐披头散发神情麻木,母亲揪紧父亲的肩膀瑟瑟发抖。尘土散尽,泥墙根留下两个大窟窿,伏羲却伏在墙上不动声色地看着汉子。汉子气急败坏地又上了子弹朝墙上砰砰地放,伏羲早已跃上了树。汉子把所有子弹全掏出来,追着伏羲天上地下放了半天,终于打完子弹,扔了枪,倚着门软软倒下。伏羲抖抖身上尘埃从屋顶跳下来,打个响鼻,大模大样擦着汉子身边走回屋里,仍是一脸先知圣哲的傲慢。

院子又寂静下来。五个人泥胎似的呆立着,谁也不吭气。半天,爷爷又在屋里一阵一阵咳起来。汉子垂下的头慢慢抬起,红红的眼眶盈满泪水,依旧用布袋套好猎枪,扛在肩上,一瘸一瘸地往外走,出了大门,姐姐在后面一声尖叫,不顾一切地追出去,抱住他,嘴唇嚅嚅地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汉子回转身很有劲地一拳砸在她身上,姐姐晃了晃倒在地下。汉子头也不回,拖着肿大的伤脚径自出了寨子往山上走去,愈见愈小。砍柴人的山歌也漫着云雾无边无际地传来:

天上云雾层贴层,

地上野草乱纷纷,

割断白藤捆艾草,

一捆捆住

突然听到伏羲发出几声绝望的惨叫,是从喉咙里挣扎着挤出来的,很快就中断了。阿健跑进屋里,看见姐姐的手背上有几道伤痕正渗出一小串一小串鲜红的血珠,伏羲倒在一边,后爪还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了,只用那非同凡俗的目光盯住人看。晚上阿健感到格外害怕,满屋子都游动着伏羲的眼睛。他怯懦地爬上姐姐的床紧紧挤着她躺下,冰冷的身体抖个不停。姐姐告诉阿健那汉子是个偷猎的,想来打山魈。别的就什么也没说。

|作品点评|

李逊不高产,却始终有着自己鲜明的风格,这是他与众不同的想象力所决定的。他早期作品中的某些片段,至今仍然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里。有的时候,我对广西生活的回忆会和他的那些小说搅在一起。死后不愿回到阴间,继续骑着矮脚马传歌的壮族歌师;嫁给猎人过上性生活之后巫术就不灵,回归为普通女人的巫女;长着犄角靠吃蓝蚂蚁为生的女孩;会放蛊的瑶人;专跳傩舞的老太太;在夜晚布罡踏斗的七只怪猫……从这些小说,你绝不可能获得与他人相似的阅读经验。

——林白:《关于〈在黑暗中狂奔〉》,《南方文坛》2001年第4期 WfuzqFQ/pTzUqGnpm9Q4OBu072U7Tt6Tz2hg6KN+xxmBi5hMlkMCt2p3lb5x0+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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