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南宋词唯幼安也

【原文】

南宋词人，白石有格而无情，剑南 ^① 有气而乏韵。其堪与北宋人颉颃 ^② 者，唯一幼安 ^③ 耳。近人祖南宋而祧北宋，以南宋之词可学，北宋不可学也。学南宋者，不祖白石，则祖梦窗，以白石、梦窗可学，幼安不可学也。学幼安者率祖其粗犷、滑稽，以其粗犷、滑稽处可学，佳处不可学也。幼安之佳处，在有性情，有境界。即以气象论，亦有“横素波、干青云 ^④ ”之概，宁后世龌龊小生所可拟耶？

【注释】

①剑南：陆游（1125—1210年），南宋诗人、词人，字务观，号放翁，今浙江绍兴人。陆游的诗作多达九千多首，是现存留作最多的诗人。陆游与苏轼、王安石、黄庭坚并称“宋代四大诗人”，又和范成大、尤袤、杨万里合称为“南宋四大家”。著有《示儿》《冬夜读书示子聿》（其三）、《游山西村》《书愤》等。

②颉颃（xié háng）：相互抗衡、不相上下的意思。

③幼安：辛弃疾（1140—1207年），南宋豪放派词人，字幼安，号稼轩，谥忠敏，今山东济南人。辛弃疾与李清照合称为“济南二安”。现留词作600多首，代表作品有《水调歌头（带湖吾甚爱）》《满江红（家住江南）》《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等。

④横素波、干青云：出自萧统的《陶渊明集序》。

有疑陶渊明之诗，篇篇有酒。吾观其意不在酒，亦寄酒为迹也。其文章不群，词采精拔，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与京。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加以贞志不休，安道苦节，不以躬耕为耻，不以无财为病，自非大贤笃志，与道污隆，孰能如此乎？

【译文】

南宋的词人中，姜夔的词有格调而没有情致，陆游的词有气象却又少意韵。其中与北宋词人不相上下的，也只有辛弃疾了。近人只效仿南宋的词而疏远北宋的词，也是因为南宋的词容易学，而北宋的词不容易学的缘故。效仿南宋词作的人，不效仿姜夔，就效仿吴文英，这是因为姜夔、吴文英的词容易学，而辛弃疾的词不容易学的原因。效仿辛弃疾的人效仿他粗犷、滑稽的词风，是因为辛弃疾粗犷、滑稽的词风容易学，而他的好处不容易学的原因。辛弃疾词作的好处，在于它有真性情，有真境界。即便从气象的角度评说，它也有“横素波、干青云”的气概，这哪能是后世那些龌龊小子所能够比拟的呢？

【赏析】

此篇再次论述了北宋、南宋词作的差别。在王国维看来，南宋能够与北宋抗衡的词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辛弃疾，并评论辛弃疾的词“有意境，有气象”。在他看来，北宋的词都有很高的意境，而南宋的词有格调却无意境，有气象却又少意韵。后人之所以效仿南宋而不效仿北宋词的原因，也是因为意境难学而格调好学。

辛弃疾是一员忠心报国的大将，他曾经挥剑入敌营，砍杀敌军无数，这种气概非一个普通文人能比。他是一个胸襟极度宽广的人，再加上他所处的兵戈铁马的生存环境，使得其诗中自带有一些豪气，这些豪气是别人模仿不来的。如若生生地效仿，即便仿出了他的粗犷气势，可其中的意境却是难以达到的。

由此得出，有格调的诗好学，有意境的诗难学；辞藻华丽的诗好学，意境深远的诗难学。 l5rM0IMd0XXMoViG1iMXdB/j/ZukrK4K9DHe6PrEYLP9i7l7oa0iyni4eCS1Da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