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认为,甲午战争期间清廷若欲获得全胜,战争早期,北洋海军就必须全线主动出击,依托战机,先发制人,以整体打击日舰部分,逐步蚕食,从而巩固黄海制海权。这也是马汉“攻势制海”战略思想的体现。
清廷若部分采用类似于柯白的“防守反击”思想,则李鸿章的“避战保船”战略是可行的,但实际上,这就要求清军的陆军必须强劲,收紧篱笆,从而辽东、山东自固,做长期战争之准备,但朝鲜之事必不可大为,没有海军的有力支持,兵员物资快速补给无从谈起,清廷就必须放弃朝鲜中南部,转而在朝鲜北部与日军周旋,消耗日军,但清廷高层断不接受轻易放弃朝鲜之举,则战略上清军进入死结,左顾右盼、缩手缩脚,逐渐丧失战机终至满盘皆输,输个彻底。
甲午战争发生前,清廷在战与和以及如何战上面摇摆不定,其战略思想的矛盾,让备战官兵无所适从,数次坐失战机,待清廷中枢下定决心于1894年8月1日(光绪廿年七月初一日)正式下谕宣战之时,战场形势已经急转直下。因为朝鲜半岛上日本陆军已经初步完成了增兵部署,并开始展开攻击,其兵力和补给远远超过清军陆军,而清军海军则已失先机,在丰岛海战中被日军联合舰队偷袭致败。更重要的是,无论海军还是陆军,从质量上日军都占上风,而且海军方面日军不仅有质量优势,还有数量优势。清军陆海两军在战争初期的进退失据窘境,是清廷战前指导思想混乱的直接写照。
清廷出现这种战前战略思想混乱主要是清廷高层内部的纷争所致。
中国在甲午战前,光绪虽已亲政,但在母后慈禧威权炙手可热之时,亦不能有所施展。宫中、府中,俨分帝后两党,恭亲王奕 为当时贵族中之较有头脑者,慈禧恶其权重望隆,藉端罢去,而以庆亲王奕继任总理大臣。奕贪而寡识,以之秉政自难有好果。而总理衙门与北洋大臣李鸿章均注重各国之调停,望其有效,故在军事上着着落后,使日人得占机先。当时朝臣不少见及此点,曾交章纠责,卒以议论盈廷,久无决策。乃至六月初十日,中政府谕令户部尚书翁同騄、礼部尚书李鸿藻与军机大臣、各国事务大臣会同详议,翁、李均为反对李鸿章之人,自此参与枢密,遂成为翁李两派对立之局。故当时大局,帝后两党暗斗于内,翁李两党倾轧于外,朝政纷乱,强邻乘之,不待交绥而胜负之数已可知矣。
光绪皇帝希望慈禧太后颐养天年、和平交权,而慈禧太后不愿意放弃权威,再加上甲午年是慈禧太后六十岁大寿年份,慈禧太后十分不希望战端开启而影响寿诞。“太后以大寿之期将界 也,常降谕李相催其作速议和,遣使往返矣,久均无成议。”
此种政治背景下,以帝师、户部尚书———翁同騄为代表的清流派主战,但清流派们对海洋战略与海军作战却懵懂无知;而总理衙门庆亲王奕、北洋大臣李鸿章则主张先议和、不扩大事端,盼望俄罗斯等国的国际调停,在军事上执行战略威慑即可。清廷高层的意见不统一,是造成战前准备种种乱象的主因。甲午开战前,清廷最终是以慈禧太后主和的意见为主;正式开战是以光绪皇帝主战的思想为主;但开战后慈禧太后先是寄望速战速决,见形势不成,怕影响寿诞,又希望合议,摇摆不定。
……盖当平壤战后,倭人仅索赔兵费六百万,廷臣纷议不许。既而大东沟战后又议和,倭索兵费六千万,又不许。斯时,倭人诚不料中国之兵竟如是委靡,虚有其表,亦虑国之大,若与争战不已,国力绵薄,替坠难复,故稍得意,即欲收场,方有前议。及中国不许言和,遂成骑虎之势。及进尺得尺,进寸得寸,如入无人之境,而后知中国之可图。……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即使甲午战争期间,清廷依旧寄望于议和之举。这种高层战争意志的不坚定,极大地影响了基层官兵的斗志与决心,尤其是陆军层面,影响尤烈。
清廷下谕宣战后,李鸿章终于推出了明确的战争规划:
“中国军之作战计画,在集结海军之主力于黄海北部,以扼渤海之湾口及掩护陆军之输送,并任在朝鲜陆军之策应,陆军则集中平壤附近,以击攘在朝鲜之日本军。”
……由于清廷高层战争决心下得过晚,导致海军方面未能先手出击控制仁川及大同江口,致使日本陆军在其海军的掩护下大量登陆,直接投放至清军周边,海军也丧失了整体打击日舰部分的机会;陆军方面,7月初,叶志超建议移军水原作攻击姿态,李鸿章未准,聂士成准备率二千兵经略汉城,李鸿章未准,“及到7月10日,聂士成请求‘撤队内渡’时,李鸿章又未能当机立断,再一次失去了撤军的大好时机” ……
待淮军与北洋海军开始正式执行北洋大臣李鸿章战争规划的时候,战略形势已经十分不好。朝鲜战场上,淮军一败再败;黄海战场上,北洋海军失去蚕食对手舰队的机会后,和日本联合舰队开始了“互猜迷踪”模式。自此,双方海军巡海基本上都是主力舰大队整队,北洋海军欲获胜,就只能进行舰队决战,而北洋海军的“硬件”又落后日军太多,处境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