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4年5月7日(光绪廿年四月初三日),从李鸿章一行到天津小站校阅盛军及大沽海口各营陆操开始,至5月中下旬,北洋海军、南洋海军和广东水师及陆军守军淮军各营,举行了三年一度的大规模海上阅兵和联合演习活动,甲午战前两个月,清军的海军精锐难得齐聚一堂,共同奏响了清廷海上力量的最强音。但是,随着大阅的结束,南洋海军旋即归建,广东水师“广甲”舰南下执行运送贡果任务,黄、渤海洋面的作战力量只剩北洋海军和广东水师“广乙”“广丙”两舰。战前合军演练,战时却未能共同对敌,殊为历史的遗憾。
根据《北洋海军章程》的规定,在一年一度的沿海巡弋航行的基础上,北洋海军每三年要在黄渤海地区举行一次大规模的海上阅兵和联合演习活动,由清廷委派大臣亲临校阅,称为大阅,演习的内容主要包括演练编队战术、射击打靶、鱼雷艇偷袭与反偷袭,以及军港炮台和陆军守军的射击打靶等。在举行大阅时,南洋水师、广东水师也需要派出军舰北上,随同一起操演。至甲午战争爆发前,北洋海军先后在1891年和1894年举行了两次大阅活动……
1894年4月27日(光绪廿年三月廿二日),李鸿章回奏清廷,正式确定校阅海军的行程。
奏为定期出洋会阅海军,恭折仰祈圣鉴事。窃准海军衙门咨开光绪二十年二月十七日具奏,请派大臣出海会校北洋合操一折,奉旨:现届校阅海军之期,著派李鸿章、定安认真会校,钦此。恭录知照到臣。伏查北洋海军,自十七年四月会校以后,已届三年。……臣定于四月初三日,率同直隶滓海关道盛宣怀、北洋前敌营务处山东登莱青道刘含芳、候补道龚照等起程,先赴小站校阅盛军及大沽海口各营操演,乘轮放洋径往旅顺。定安亦拟至旅顺会齐,查看台坞各工,校阅毅军、亲庆各营陆操;东至大连湾洋面,调齐铁快各舰、雷艇、鱼雷演阵打靶,并调南洋、广东各兵轮随同操演,再登岸校阅铭军陆操。渡海至威海卫,校阅绥、巩军陆操。其威大两处,台库各工均于阅操后,就便查勘。循海而南至胶州澳,察勘炮台基址、形势。折回烟台,查看嵩武军新筑炮台。臣复渡海而北至山海关,阅看直隶提臣叶志超所部各营操演及台垒工程,即由轮车沿途查看新筑铁路回津。往返约计二十余日,所有津署日行事件,檄委长芦盐运使季邦桢代拆、代行。其紧要公事,仍封递臣巡次核办。所有定期出洋会阅海军各缘由,理合恭折由驿具陈,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5月7日开始的海军大检阅,参演的主力舰有北洋海军的“定远”“镇远”“经远”“来远”“致远”“靖远”“济远”“超勇”“扬威”九舰,广东水师的“广甲”“广乙”“广丙”三舰,南洋海军的“寰泰”“镜清”“南瑞”“南琛”“开济”“保民”六舰,共计十八艘主力舰接受北洋大臣等要员的校阅。十八艘主力舰会同鱼雷艇由天津大沽口至旅顺,最后云集大连湾洋面,进行了阵形演练、炮术射击、鱼雷射击、抗鱼雷艇夜袭等科目的操演。
同时,接受检阅的还有拱卫海军各要塞和战略要地的淮军精锐,检阅顺序分别是:天津小站的盛军及大沽海口各营,拱卫旅顺的毅军及亲庆各营,拱卫大连湾的铭军,拱卫威海卫的绥、巩军等。
此次校阅北洋海军表现均属上佳,令李鸿章感到十分满意,这在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1894年5月28日(光绪廿年四月廿四日)给两广总督、李鸿章的哥哥———李瀚章的致函中可以很清楚地体会到:
……当全队由沽至旅而湾,演阵打靶,其时英、法、俄、倭各有兵轮睨视其旁,相帅意恐稍涉疏懈,不足以警众目。差幸将士就平日所学,殚精竭慎,俱能灵捷有准,深蒙嘉尚,喜形于色,他族亦颇交口称叹,若意料所不及者。在北军尽十余年培植之功,有此片段可观之效,差云非懈,鲜异足称。……
从这个函中我们可以看出如下信息:
1. 海军全队演练区域为:大沽口—旅顺—大连湾。
2. 海军演练期间,有英、法、俄、日四国兵舰在旁观礼。
3. 为了震慑诸国,李鸿章事前特地嘱咐丁汝昌,本次演练万不可疏忽懈怠,要表现得特别优秀,以达战略威慑目的。
4. 参演海军官兵一展所学、灵捷有准,展现出很高的战术素养。
5. 李鸿章对北洋等海军官兵的表现十分满意,称赞有加。
6. 观礼的外国军事人员对北洋海军等参演舰艇的表现,交口称叹、深表震惊。
值得注意的是,本次观礼的嘉宾———日本,派出的是炮舰“赤城”号前来观演评估北洋海军战力,“赤城”号吃水较浅,便于出入各浅水湾探测,在后来的甲午战争中,“赤城”号多次完成探路侦查的任务。
广东水师“广甲”舰军官管轮卢毓英对本次海军大阅和日舰的探查有切身的感受:
……
四月初八日,各军皆至大沽口。是日,风狂浪大,船颠翻竟至五十余度,战坪欹入水中尺许,一时锚不得下,各军之人尽失色。后各船渐渐挪至当风方能下锚,然犹澎湃欹颠不止。
初十日,李相国……乘“海晏”轮自津出海。南、北、粤三军按队而进,沿途操演各阵式,以及枪、炮、电光鱼水雷等。各军扬全旗,行伍整列。末后,分为两队,操演两军攻击、偷营劫寨诸法。各国均派兵舰沿途随队阅看,并皆扬旗升炮,遣使来贺大典。独日舰既不扬旗升炮,又不作贺,惟紧随吾军之后,推测我军舰之速率,并派人来观我军之炮弹。李相……既不责其傲慢无礼,又许其来观,虽足见其大度优容,宁不为各国所笑乎!大阅礼成,各军整队归威海卫驻泊。
四月既望,“广甲”奉命回粤,遵例解运荔枝进御。南洋各军亦随南下。
从卢毓英叙述的“广甲”舰参加海军大阅的经历,我们可以看到海军官兵风光背后的艰辛。船在狂风大浪中大角度倾斜、横摇,以致战坪入水,下锚锚泊都不可得。并且从日舰的表现可以看出,日军的不友好与观礼目的性之明确,甚至脸面不要,紧随参演舰艇,推测我军舰的编队航速等重要战术数据,并详细观察北洋舰炮的炮弹,可谓做足了准备工作。
从以上各条历史记录,笔者感受到,当时清廷中枢及北洋高层并没有真正意识到朝鲜半岛事变的严重性与历史挑战性,寄望于战略威慑、诸强调解等外交手段过甚。海军大阅后,南洋海军不应归队南下,而应和广东水师的三舰一同留守北洋,联合作战,以备不时之需。若朝鲜事平,再行南下。可惜,历史没有假设,南洋与北洋不可调和的关系、清廷“枝强干弱”的指挥、清流派与北洋派的内斗等都使清廷没有以最强的海军力量对抗即将到来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