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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之自高

王长史与刘真长别后相见,王谓刘曰:“卿更长进。”答曰:“此若天之自高耳。”

——《世说新语·言语》

文中的主角“刘真长”即刘惔,另一位“王长史”即王濛,濛曾官至司徒左长史。刘惔为当朝驸马,王濛为前朝国丈,他们二人同为东晋外戚,同为东晋显贵兼名士,所以时人总将他们二人并称为“王刘”或“刘王”。《晋书·王濛传》说:“时人以惔方荀奉倩,濛比袁曜卿,凡称风流者,举濛、惔为宗焉。”

人们喜欢把他们一起并称,自然也喜欢拿他们一起比较。《世说新语·品藻》篇载,谢安对王濛孙子王恭说:“刘尹亦奇自知,然不言胜长史。”也许真的佩服王濛,也许只想拉拢王恭,谢安是在转弯抹角地称赞王濛的才气。如果对王恭面谀他的祖父,则有失自己宰相的身份,不说几句对王濛的恭维话,又不能拉近与王恭的感情,所以,表面上他对刘惔、王濛优劣完全不掺杂半点个人意见,只是“非常客观”地叙述一件历史事实:刘惔这样狂傲的天下名士,虽然对自己的才华十分自负,但他从未说自己胜过王濛,可见王濛的才情“牛”到什么程度!这句话说得委婉巧妙极了,既不直接就刘、王的短长进行品评,又能让王恭感觉到自己对他祖父的赞美;既能让王恭为祖父骄傲,又不让王恭觉得难为情。谢安的“雅量”固然不俗,他的说话技巧更为高明。

不管高明还是笨拙,委婉还是直率,比较的目的就是要分出个高下优劣,一分出高下优劣就容易伤害双方感情,所以两人并称弄不好就成了两人敌对。与其他并称者彼此拆台不同,他们二人倒是一直相互推许。《世说新语·赏誉》篇载,刘惔不仅觉得王濛姿容优雅,还常常赞叹他性情通达而又自然有节。有一次王濛酒酣起舞,刘惔说王濛那天的风度一点也不亚于向秀。王濛认为“刘尹知我,胜我自知”。他还曾对支道林夸奖刘惔说:刘真长的才高学富恰如“金玉满堂”。《晋书》说他们二人情同手足,王濛下葬那天刘惔将王喜欢的犀柄麈尾放在棺中,恸哭昏厥了好长时间。

他们既然亲于兄弟,说话就没有任何顾忌。该文记述了他们二人这样一则对话——

有一天王、刘别后重逢,王濛表扬刘惔说:“老兄好像又有点长进了。”刘惔“大言不惭”地回答说:“不是我有什么进步,天本来就很高嘛。”

刘惔所谓“天之自高”语出《庄子·田子方》:“夫水之于汋也,无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于德也,不修而物不能离焉,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修焉。”庄子原话的意思是说,水流之有波澜,是自然无为而形成的;同样,至人之有道德,正如天自然就高,地自然就厚,日月自然就明一样,哪还用得着人为修养呢?庄子所谓“天之自高”,是形容至人无为而德高;刘惔以“天之自高”答王濛“卿更长进”,是强调才华来自天生。“长进”须有人为努力,“天高”则是自然而成。

王濛是想夸奖朋友的刻苦勤奋,刘惔则是吹嘘自己天生聪明。

孔夫子把人分成了四个层次:“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王濛夸他“卿更长进”,无形中把刘惔定位“学而知之”的层次上。刘惔称自己是“天之自高”,是坚信自己属于“生而知之”的人。

在“人的觉醒”这一精神氛围中,魏晋士人特别看重个人才智,他们常以高才夸人,也常以高才自炫。刘惔一向对自己的才华“感觉良好”,同辈们对他既以清谈之宗相许,他自己也以清谈之宗自居,怎么甘心做“第二流人物”呢?《世说新语·品藻》篇中另一小品文能加深我们对刘惔的理解。“桓大司马下都,问真长曰:‘闻会稽王语奇进,尔邪?’刘曰:‘极进,然故是第二流中人耳!’桓曰:‘第一流复是谁?’刘曰:‘正是我辈耳!’”

“第一流人物”“正是我辈”!那“我辈”无疑就是“生而知之”了,“我辈”的杰出也如“天之自高”,怎么还要靠学习来求“长进”呢?

清人李慈铭对此大加指责,说“人虽狂甚,无敢以天自比者”。表面上看李氏的批评不无道理,再狂的人也没狂到以天自比,可细读原文又觉得他说的似是而非。刘惔不过是暗用庄典,像天之自高和地之自厚一样,自己的聪明才智来自天生,不是“学而知之”的努力结晶。再说,这是他们哥儿俩的闲聊,千万不能对他们的谈话过于拘泥。类似的对话在今天的兄弟们之间也很常见,譬如一哥儿说:“老弟,你这件T恤衫配上你这身条,今天看起来好帅呀!”另一个马上回答说:“我生来就帅,有什么办法!”当年王濛与刘惔对话,如果一个人说“卿更长进”,另一个回答“天生聪明”,那么这场对话就太无聊也太无趣,刘惔那句“此若天之自高耳”,这个典故用得十分俏皮,也很符合他的身份,而且还有几分幽默,倒是李慈铭本人太不解风情。 Ji0xBT6h6k3CZqjICNJpj0c2Yt+SFpTxXs/eaPWevvY9tOpRFXD50YjsfoPmuv9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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