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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嫌疑作家

傍晚,韩印风尘仆仆地回到J市。

他给叶曦打电话,报了平安。叶曦表示目前案件还没有什么进展,让他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碰面再详细交流。

虽说在太平镇耽搁了几日非韩印本意,但他也觉得十分抱歉,所以顾不得舟车劳顿的疲乏,又到积案组抱回一些卷宗,带到招待所研究。

尹爱君入读古都大学仅三月余便遇害,班级同学和老师对她的印象是安静、内向、少言寡语。平日她只是来往于校区和宿舍之间,唯一的外界活动便是逛书店。据她同学说,在书店曾多次看到一个男人和尹爱君搭讪。而她的舍友也提供消息,尹爱君曾说过她在书店认识了一个作家,还送她一本诗集。但在她遇害之后,警方并未在宿舍里发现那本诗集。通过几个同学的描述,警方作了素描画像,很快找到了那个所谓的“作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就来自古都大学校内。

古都大学自20世纪80年代初开办了一个作家班,至今断断续续已经办过十几届。这个作家班属于成人办学,班上的学生主要是一些文学爱好者,也有一些小有成就的作家想要混个本科文凭的。他们大多来自本地以及周边地区,年龄偏大,有一定经济基础,而且为了保持清静的创作环境,他们大都选择在学校周围单独租房居住。

当时学校里只有一个“94届作家班”,班上一个名叫许三皮的学生,便是在书店与尹爱君有过接触的那个男人。

许三皮,本地人,当年30岁,曾在一些报纸和杂志上发表过诗歌和文章,他在青鸟路附近租住了一间有院落的平房。

警方很快控制了他,在进行审问的同时,对他的住处进行了细致搜查。

许三皮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杀人,也矢口否认送过尹爱君诗集,但警方偏偏在他家中搜到一本。经尹爱君舍友辨认,与其曾带回宿舍的诗集封面相同。面对证据,许三皮仍然百般狡辩,说诗集不是他买的,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他家中。警方又让他解释,为何在他家里未发现任何刀具。许三皮说他平日在学校食堂吃饭,家里不开火,所以未买过刀具。讯问房主,房子前后已经租出去好几拨了,他也想不起来有没有刀具在家。

除此之外,警方在房子和院落里未发现作案痕迹和死者血迹。但许三皮供词前后矛盾,有诸多解释不清的地方,租住地点与尹爱君最后出现地点吻合,且缺乏不在场的人证,可谓嫌疑重大。让专案组未想到的是,正当他们准备对许三皮加大力度审讯的时候,却接到市局放人的命令。

此后,专案组只能在暗中监控许三皮的行踪,但未发现可疑之处。直到几个月后,许三皮远走美国。

案件卷宗中,关于许三皮的调查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放下手中的卷宗,韩印皱紧眉峰,眼神放空地呆坐了半天。为什么许三皮会突然被释放?是不是受到了某种阻力?他又为什么着急忙慌地跑到国外?这个许三皮现在在哪儿?会不会又出现在本市?会不会是“1·18”碎尸案的真凶?与“1·4”碎尸案有没有关系?

这是个值得追查的目标!

韩印收回视线,重落在卷宗上。该份卷宗明显比先前看的要陈旧不少,且皱褶明显,想必对“1·18”碎尸案一直无法割舍的付长林,一定多次翻阅过这份卷宗。

“对,明日一早找付长林详细了解一下这个许三皮,也许卷宗上没有记载的一些东西,都尽在他的掌握中。”

韩印睡前,做了这个决定。

早晨,在招待所大堂,韩印碰见蹲坑监视冯文浩一夜的康小北。两人一起到餐厅吃早餐,康小北顺便向他汇报了这几天对各嫌疑人的调查情况。

每个人都有秘密!正如韩印先前说过的这句话,在对几组嫌疑人进行跟踪调查后,果然发现了他们不为人知的一面。

黄传军离婚后,前妻改嫁。2011年,在机缘巧合下,两人竟又旧情复燃。据他前妻说,两人经常会趁其现任丈夫出差之际偷偷幽会,为避免被周围邻居撞见说闲话,一般都选择在酒店开房。元旦前夜到次日上午,她和黄传军一直待在一起。随后查阅酒店监控,证实了她所说的的确是事实。

与黄传军夫妻俩纠缠不清的糊涂关系相比,刘湘明的问题更令人瞠目结舌。

刘湘明闪婚又闪离以及他一直未找女朋友,原因是他是一个同性恋。他几乎每天下班之后,都会与一些“圈内人”在酒吧等娱乐场所厮混。一位帅哥大方地承认,元旦假期期间,他与刘湘明一直腻歪在家里。

而王伟、薛敏夫妇二人的生活则比较正常。单位同事以及周围邻居对他们的关系,总体评价还是不错的。只是由于薛敏出身高干家庭,从小娇生惯养,身上难免有一些任性骄横的毛病。偶尔会不分场合,发点儿大小姐脾气让王伟难堪。好在王伟性格好,又能够包容她,两人家庭倒也相安无事。他们有一个8岁的儿子,因为读书的原因长年生活在爷爷奶奶家。元旦假期中,邻居未曾留意到两人的具体动向。但有邻居说,元旦假期后第一个工作日,也就是1月4日早晨,见到王伟驾车载薛敏上班,彼此还亲切地打过招呼,没发现有何异样。

就以上调查结果来看,这三组嫌疑人基本可以从案子中排除,目前嫌疑最大的当属冯文浩。

从冯文浩的活动情况分析,他可能确在酒吧后巷出租屋聚集的地方有个“窝”,这就意味着,他有独立的空间囚禁被害人以及分尸。他失踪的几小时里,可能是到出租屋中重温快感。但有一点令韩印很困惑,如果他觉察到警方的跟踪,为何还要执意前往呢?他究竟意欲何为?

韩印叮嘱康小北盯紧这个冯文浩,吩咐他派几个人手带上冯文浩的照片,到出租屋周围让居民辨认一下,看能不能摸到他的窝。

吃过早餐,二人分头行事。按照昨夜计划,韩印要找付长林了解许三皮的情况。没想到刚走到古楼分局门口,便恰巧碰见从楼内大步流星走出来的付长林。

付长林麻利地打开车门,正要坐进去,韩印快步上前叫住他:“付队,等一下,有个情况想向您请教一下。”

付长林停住身子,扶着车门,不耐烦地说:“什么情况?”

“是关于许三皮的。”韩印说。

付长林怔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韩印一眼,冷冷地说:“他的情况,卷宗上写得很清楚,你自己看吧。”

“我觉得不是那么清楚吧,我想了解卷宗以外的真实情况。”韩印微笑一下说。

“卷宗以外?很抱歉,我无能为力。”付长林哼了哼鼻子,说完身子便钻进车里。

韩印晓得付长林对自己印象并不好,而许三皮事件若真的牵扯黑幕,他也不会轻易向他这个外人透露。当然,他也很清楚付长林最在意什么,如果想让他痛快地合作,怕是只能把话题往“1·18”碎尸案上引了。

想罢,韩印忙伸手扶住车门,急促地说:“付队,我知道您对许三皮在‘1·18’碎尸案中逃脱追查一直无法释怀。和您一样,我也认为他在‘1·18’碎尸案中有重大嫌疑,并且他当年与尹爱君有过近距离接触,即使他不是‘1·18’碎尸案的凶手,也很可能与‘1·4’碎尸案有关联。我们完全可以借着眼下的案子,再对他进行一番周密调查,从而揪住他的狐狸尾巴。前提是,您必须告诉我关于他更多的事实。”

付长林盯着韩印犹疑一阵,转头冲副驾驶座位努努嘴示意韩印上车。韩印忙不迭地绕过车头,坐进车里。

付长林点上一根烟,猛抽几口,侧着脸盯着韩印思索一会儿,开口说道:“你是想问,当年我们为什么会突然停止对许三皮的调查,对吗?”

“对。”韩印点头,“既然他嫌疑重大,为什么会轻易放过他?”

付长林剧烈地咳嗽一阵,脸上神情复杂,似乎有些酸楚,又带着几分无奈,说道:“事情真相我也说不清楚,只记得当年专案组组长被领导叫去开了个会,回来便以证据不足为由宣布放人。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通过暗中调查,发现许三皮竟有很深的背景。他有一个叔叔,当时是本市一家大型民营企业的负责人,与市里领导过往甚密,有不错的交情。他叔叔膝下无子女,对家族单传的许三皮很宠爱,我们暗地里分析,可能是他通过市里的某位领导向局里施压,逼迫放人。”

“这不是违纪的行为吗?局里也太没有原则了吧?”韩印问。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不过可以肯定,局里受到了某权力层的压力。”付长林咬咬嘴唇又说,“不过客观些说,专案组当时也的确没有确凿证据表明许三皮是凶手。屋里屋外都没有血迹,没发现作案工具,在他住处找到的那本诗集上竟也未发现任何指纹,估计是被人仔细地擦拭过。”

“由此看来放人虽略显仓促,但也有足够理由。”韩印说。

“可以这样说。”付长林淡淡地说。

“那您为何至今还耿耿于怀呢?”韩印见付长林面露诧异,笑笑说,“我见那份卷宗已经被翻烂了,想必您一定时常取出翻阅。”

付长林也难得笑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对韩印展露笑容,笑容中带着丝赏识,带着肯定的语气说:“你很敏锐,分析得很对,这么多年我心里确实从未放弃对许三皮的怀疑。如果他心怀坦荡,用得着通过关系脱身吗?更为可疑的是,几个月后文凭到手,许三皮便在叔叔的关照下火急火燎地出国了,实在有避风头之嫌。”付长林叹息一声接着说,“只可惜当年咱们的法证检验技术还很落后,若是放到现在,一定会在那间小院里发现血迹的。”

“那间小院还在吗?”韩印问。

“早拆了,盖成宾馆了。”付长林说完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你猜怎么着?宾馆的投资人就是许三皮的叔叔。”

“这还真有些问题。”韩印点点头,顿了顿,问道,“许三皮出国之后的情况怎么样?我想,您一定不会不知道吧?”

付长林再次笑了笑,说:“看来我真的有些低估你了,你很懂得循循善诱,是个做预审的好材料。”

韩印附和地笑笑说:“我可没有审问您的意思啊!”

付长林摆摆手,表示不介意,随即正色道:“我通过一些调查得知,许三皮在国外那几年过得并不怎么如意。没继续上学,也不工作,整日游手好闲,经济来源主要靠叔叔汇款,结了一次婚,不长时间便离了,后来终于熬不住,于2007年黯然回到本市。”

“这么说,他现在在本市?”韩印插话问。

“对。”付长林说,“从他回来,我一直注意搜集他的动向。这小子倒也老实,可能是经过国外生活的历练,人变得踏实了些,潜心写了几本小说,还混进了市作协。不过,那几本书没给他带来什么名气,倒是靠着叔叔的财力和面子一直出没于所谓的上流社会。你等一下……”付长林说着话,突然打开车门下车,在后备厢里捣鼓一阵,手里拿着一本书又坐回车里。他将书递给韩印说,“这是他回来之后出版的第一本书,不知道出于什么意图,内容中有很多影射尹爱君碎尸案的情节。我反复看过多遍,没发现什么破绽。你是专家,带回去研究研究吧!”

韩印接过书,薄薄的一本,封面很简单,灰暗的色调,没有图片,只有书名和作者署名,书名为《礼物》。

正打量着书,听见付长林轻咳一声,韩印抬起头,付长林便一副恳切的表情,说:“我明白,你和小叶主旨是要解决‘1·4’碎尸案,但如果你真的发现了‘1·18’碎尸案的突破口,能否通知我一下?”

韩印迎着付长林热切的目光,点点头说:“您放心,我知道那案子在您心中的分量,有消息我愿意和您分享。”

韩印斟酌了一下,便把余美芬的情况以及自己对她的分析详细说了一遍。付长林十分振奋,摆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末了沉静下来,又对韩印说:“对了,我得到消息,许三皮最近又出了一本书,今天下午两点会在新华书店大堂搞一个小型新闻发布会。本来我想去摸摸底,现在看来,这个任务你去正合适,你的观察一定比我更敏锐……”话说到最后,付长林的言语中已尽显对韩印的信任。

也许是被付长林的诚意感动,临别前,韩印又帮他解除了埋在心中十几年的一个疑问——尹爱君究竟是何时遇害的?韩印也是受虐童案的启发,王莉和王虹失踪后都有被捆绑的经历,她们一个活过了24小时,一个迎来了解救的机会,而尹爱君的手腕以及脚腕并未发现捆绑痕迹,意味着她遭到强奸后即被杀死。

与付长林分手后,韩印盯着手中的书,心里盘算着距离下午两点还有四五个小时,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读读这本《礼物》,准备充分了,再与许三皮过招儿会更稳妥。

回到招待所,潜心研读,略过中饭,一直到叶曦打来电话,韩印才从书中的情景中缓过神来。

不大一会儿,叶曦来到招待所,韩印将自己早上和付长林碰面的情形说给她听。叶曦拿起书打量一会儿,问:“这书分析得怎么样,有发现吗?”

“文笔不错,文风貌似某红极一时的作家,内容上没什么特别,影射尹爱君的描写与她本人的真实情况风马牛不相及。作者对人物的设定符合他自身的交际圈,相比较初入高校的外地学生要成熟很多。关键是书中未有‘隐形证据’出现,作者所涉及的案情与公众知道的一样,而且有的地方因此还显示出一些牵强……”

韩印还未说完,叶曦俏皮地抢着说:“但是,一定还有‘但是’对吗?”

韩印“呵呵”笑了两声,从叶曦手中拿过书,翻到封面勒口,指着作者简介说:“但是这里有些问题。许三皮是古都大学作家班94届本科毕业生,按道理,这份作者简介中应该提到这一经历,而实际上被忽略掉了。我不知道这是编辑犯的错误,还是许三皮有意识要隐去的,从而撇清和尹爱君碎尸案的关系。”

“我现在真的糊涂了,依你的分析,此人若是在‘1·18’碎尸案中有作案嫌疑,那么他就不会是‘1·4’碎尸案的凶手。可是我们又不能轻易下这样的结论,也不能随便排除他在‘1·4’碎尸案中的嫌疑,总之都得查。”叶曦叹了口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看来两起案子必定要混淆在一起查了,真不知道这样是有利,还是在浪费时间。”

韩印笑着说道:“你这是对我有些不信任喽?”

“不。”叶曦也笑着解释,“不单单是你,连我自己有时候都分不清楚,咱们到底是在查哪件案子。”

“那就索性一起办了,若是都查出真相,那可是奇功一件啊!”韩印继续玩笑。

“我还真不敢想会有那么一天,我现在就是盼着赶紧把‘1·4’碎尸案凶手抓到,千万别再出现被害人了。”叶曦一副怅然的表情说。

“是啊!”韩印表情严肃起来,“凶手继续作案是早晚的事,我们一定要争取在他再次作案之前抓住他。”

“嗯,有你协助,我有这个信心。”叶曦目光坚定地望向韩印,随后抬腕看看时间说,“现在快两点了,我陪你去会会这个许三皮吧。”

新华书店。

韩印和叶曦赶到时,发布会已经开始。场面还算隆重,J市的各大媒体都有记者出席。不过,这恐怕和许三皮本人的号召力无关,大多数媒体是冲着他广告大客户的叔叔的面子而来的。

发布会现场,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站着一个剃着锃光瓦亮的光头、身材高大、脸盘超大、戴着一副黑色大框眼镜的男人。他手持麦克风正像煞有介事地介绍着新书的创作历程,想必这个人就是许三皮了。

韩印和叶曦在四周随意转了转,等待发布会结束。

为了配合宣传,书店将许三皮的新书以及先前出版过的几本小说,统一摆放在售书区显眼位置上。韩印逐本翻看一番,发现所有的作者简历中都未提到他就读古都大学的经历,也许是古都大学那一段的生活,给许三皮留下的印象并不美好,所以他并不愿意提及。

好容易挨到新闻发布会结束,叶曦和韩印第一时间在后台堵住正欲离开的许三皮。叶曦亮出警官证,许三皮挂着一脸轻佻的笑容,从上到下打量着她,油腔滑调地说:“美女警官你找错人了吧?本人可是一等一的良民,整天奋笔疾书,为祖国精神文明建设添砖加瓦,可没时间犯错误啊!”

“辛苦了,我代表祖国人民感谢你。”叶曦冷笑一声,顺着许三皮的口气说,“能否告知祖国人民,元旦假期那几天,你都是在哪儿添砖加瓦的?”

“为什么问这个?”许三皮看似很诧异。

“年初发生的碎尸案听说了吗?”韩印盯着许三皮问。

“听说了啊!”许三皮仍是一脸茫然,“那案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谁也没说和你有关系,我们只是例行调查而已。”叶曦答道。

“我还是不太明白,例行调查也不该扯上我吧?”许三皮面露不快,不依不饶地说。

“我们办案是有纪律的,案件细节实在不方便透露,所以麻烦你还是配合我们一下。”场面有些僵,叶曦娇媚地笑了笑,缓和语气说道。

叶曦的笑容足以融化积雪,连韩印这种心性淡漠之人都禁不住怦然心动,何况是一肚子花花肠子的许三皮。叶曦突然转变了态度,让他很是受用,面色即刻明媚起来,略微回忆了一下说:“元旦前夜那晚,我和几个朋友在饭店喝酒,一气儿闹腾到下半夜,后来我喝多了,还是朋友送我回的家。第二天中午起来,浑身不舒服,头疼得厉害,还一个劲儿地吐,上医院一查,说是酒精中毒,住了一星期医院。”

“医院是我家附近的医大附属二院,当晚喝酒的朋友都有……”未等叶曦再发问,许三皮讨好似的主动提及了医院的名字,以及当晚和他在一起喝酒的朋友。

叶曦掏出记录本记下许三皮朋友的信息,冲他笑笑以示谢意。许三皮有点儿蹬鼻子上脸,带着一副亲昵的口气,调侃道:“不带这样的啊,总不能咱这城市出碎尸案都和我有关系吧?不过,若是因此能多见几次您这样漂亮的警花,我倒是十分乐意。”

“既然你主动提及碎尸案,那咱们就聊聊尹爱君吧。”韩印适时接下话来。

许三皮撇撇嘴,貌似对自己的失言颇感懊悔,局促地移动了下脚步,支吾着说:“那案子有啥可说的?该说的当年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真的和我没关系。”

“既然你是清白的,不妨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可以吗?”韩印说。

“好吧,你问吧。”许三皮不情愿地点点头。

“你和尹爱君是怎么认识的?”韩印问。

“其实我和她也没有多熟,只是在书店见过几回,都是古都大学的学生,遇到了就随便聊几句。”

“那本诗集既然不是你送的,怎么会出现在你家里?”

“这个我说不清楚。”许三皮一脸无辜状,但眼睛里隐约闪出一丝狡黠的光芒,顿了顿,接着又说,“我这人好交朋友,当年整天都有一大帮子人在我那儿聚会,进进出出的,没准儿是谁落在我那儿的。”

韩印点点头,陷入短暂的沉默——许三皮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诗集的出现”是有人对他栽赃陷害,可他并不直言。这种突然而来的谨慎,意味着他确实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想必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某个人选。好吧,倒要看看他会交出一个什么样的人选,韩印干脆点破他的意图,问:“你觉得是谁想陷害你?”

“这个,这个,不大好说,我也是瞎琢磨,说得不一定对。”许三皮装模作样推辞两句,紧接着又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觉得可能会是‘马文涛’。他当年在青鸟路附近开了一家书店,业余时间也会搞些文学创作。我俩当时处得不错,经常在一起交流,彼此也时常串门,我在他的书店里碰见过尹爱君很多次。”

“这么说,他和尹爱君也很熟?”韩印问。

“对,尹爱君每次去,马文涛都特别殷勤,准是想打人家女孩的主意。”许三皮咬着牙恨恨地说,“我估摸着就是这小子送了尹爱君一本诗集,把人家祸害了,又跑到人家宿舍把诗集偷出来,扔到我那儿想嫁祸给我。”

“这些话,当年你为何未对专案组说过?”韩印问。

许三皮挠挠头,一副委屈的样子:“当年你们警察认准了人是我杀的,昼夜对我审讯,我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得什么都忘了。再说,那时候我也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也就是这几年没事的时候,偶尔想到当年的案子,自己分析,有可能是被那小子陷害了。”

“你和马文涛现在还有联系吗?”

“早没了,出国之后就没再见过面。”

“除他之外,当年在你周围,还有谁你觉得有可疑之处?”

“这我就不能乱说了。”许三皮摊摊手,转向叶曦,殷勤地说,“要不这样吧,今天晚上在东豪大酒店,我叔叔帮我搞了个新书庆祝酒会,一些当年在古都大学周边结交的好朋友也会出席。您二位若是愿意赏光,可以自己试探一下他们,省得你们东奔西走了。怎么样,能赏光吗?”

许三皮说出这番话,韩印差点儿笑出声,心想这孙子泡妞还真有一套,想讨好叶曦,这种理由也能想得出来。

叶曦见韩印用揶揄的眼神瞅着她,便也有心逗逗许三皮,妩媚笑着,娇声道:“你不怕我们搅了你的酒会?”

“不怕,不怕。”见叶曦冲自己撒娇,许三皮心花怒放,忙不迭地应道,“只要能见到你,比什么都重要啊!”

“你动机不纯呢,我得好好想想。”叶曦眨着眼睛说。

“放心,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帮帮你们。”许三皮急赤白脸地辩解。

“嘻嘻,那帮我们又是为了什么?”

许三皮被叶曦一通挑逗,有点儿找不到北了,言语更加轻佻起来:“好吧,我承认,你很漂亮,我想泡你。”

叶曦冷笑一声,冲韩印使个眼色。两人即刻转身,未有任何交代,扔下花痴一般的许三皮,悠然离去。

许三皮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傻呵呵地冲两人背影喊了一嗓子:“东豪大酒店,二楼宴会厅,7点开席,最好穿正式一些啊……”

韩印和叶曦并不回应,忍着笑一直走出书店。

坐进车里。

韩印调侃叶曦道:“怎么样,人家这可是赤裸裸地要追你啊!”

“得了吧!这种以无耻作率真的浮夸子弟我才不稀罕!还作家呢,我看就一臭流氓,见到个女人就跟花痴似的。”叶曦一脸的不屑,“不说这个了,你觉得许三皮有疑点吗?”

韩印正色道:“他既然敢说元旦假期住在医院,又说出几个能为他证明的朋友,估计应该和‘1·4’碎尸案没牵连,当然还需去医院核实一下。不过,当我提到尹爱君时,许三皮明显紧张了,虽然身子还是正对着咱们,但‘右脚不经意地转向外侧’,这是一个下意识对话题回避、想要逃离的表现。”

“这么说,他确实与尹爱君碎尸案有关?”

“还不好说,不过这小子的确有些古怪,时隔这么多年突然抛出一个嫌疑人来,不知是什么用意?”

“也许他被你问急了,随便说出一个人选,或者心虚,想借此分散咱们对他的注意力,又或者那个马文涛确有可疑。”叶曦随口说出几种可能性,顿了一下,兴奋地说,“如果他所言属实,那马文涛就有可能是‘1·18’碎尸案的凶手,是不是?”

韩印不置可否,也未如叶曦一般兴奋。这许三皮都四十五六岁的人了,说话还是一副嬉皮笑脸不靠谱的模样。他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不得不令人存疑。还有,为什么当年在将陷牢狱之灾时,他没有向专案组交代马文涛的嫌疑,而自己与叶曦短短的几句问话,就让他说出了那个名字?韩印才不会相信他的那番托词,“挠头”的举动明显是在说谎。

韩印沉吟一阵,说:“马文涛经营的书店在青鸟路附近,想必当年一定接受过警方的排查,估计卷宗里会有他的记录,待会儿你送我到积案组,我找下卷宗研究研究。另外,你找人调查一下马文涛现在的信息。”

“行。马文涛的事,我亲自去办,若是能先解决了‘1·18’碎尸案,那也算有个交代。”叶曦说。

回到分局,韩印下车之前,叶曦突然想起许三皮的邀请,询问韩印去是不去。

“酒会那种场合乱哄哄的怎么查案?”韩印知道许三皮醉翁之意不在酒,肯定是为找个亲近叶曦的机会,随口编了个理由,便笑说,“人家的邀请可是冲着你的,我去不去可有可无。”

叶曦使劲吸了吸鼻子,笑说:“我怎么闻到一股醋味,有人吃醋了吗?”

叶曦如此说,韩印反倒不好意思了,过了一会儿说:“那就去吧,也许人家是诚心要帮咱们一把,如若不然,也可以借机深入了解一下他。”

决定好要赴宴,叶曦和韩印约定了晚上碰面的时间,便各自忙去。

韩印来到积案组,果然找到了马文涛的调查记录。

马文涛,当年28岁,本省Z市人,案发时于古楼区青鸟路144号经营“文涛书屋”。由于其书店与尹爱君最后出现地点相近,故被专案组详细调查。马文涛承认尹爱君曾去过书店租书,但否认她失踪当日光顾过。“文涛书屋”是一栋街边门头房,共有两层,一层用于经营,二层为居住区域,是马文涛在两年前租下的。警方随后对整个书店进行了仔细勘查,未发现命案痕迹,遂排除马文涛的嫌疑。

虽然韩印未正式提过“1·18碎尸案凶手的画像报告”,但其实在他心里早已生成一份。手上的这份卷宗中对马文涛的记录非常简短,可已有多处符合他心中的那份报告。其一,年龄符合;其二,籍贯位于古江以北城市;其三,是与尹爱君相识之人;其四,有独立的空间;其五,初始接触地即凶手的工作地点;其六,上班时间可自由掌控……

信息交叉对比,马文涛确有嫌疑,且嫌疑重大,韩印不禁开始认可许三皮证词的真实性,心下也大为振奋——好吧,开足马力,在攻克“1·18”碎尸案的同时,不放松对“1·4”碎尸案的调查,争取一并解决掉! IGVEHkd2frguFmjGnAsQNRCyw9ipvYMspH3ISHqfzABYXqJq4+7xNKC5NBPiDv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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