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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不离山,山不离春

刘春和李法山都是律界新秀中顶尖的天才人物,刘春智力超绝、性格冷淡,李法山作风邪气、剑走偏锋,两人都隶属于号称“龙城最强诉讼律师”的金凤飞团队,有着深厚的“革命情谊”。天生反骨的李法山意欲脱离团队,而原本对金凤飞忠心耿耿的刘春,竟也因一些原因发生了动摇……

01

夏日的龙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个打官司的好时节。此时的我,本应该是和我最好的诉讼拍档刘春在龙城中院开庭的,但遗憾的是今天开庭可能只有刘春能到场了,因为就在这个本该和对方律师激战正酣的时间点,我上半身穿着唐装,下半身穿着裤衩,百年一遇的香港脚上趿着龌龊的凉拖,风风火火地在龙城排名第一的律师事务所——坤乾所里来回晃荡。

由于正处工作时间,坤乾所里一个个西装革履,穿着一丝不苟的金领律师正忙着标的成千万上亿的案子,所以在见到我这种放荡不羁的行为后,他们不禁瞠目结舌。

“金凤飞,金凤飞!你给老子滚出来,今天老子要好好教训一下你,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我左手提着公文包,右手甩着大酒瓶子,唐装是敞开的,赤裸的前胸在明亮的灯光下激情露点,一览无余。“老子得让你明白,是谁帮你打赢的这个案子,这一百万的律师费是谁帮你拿到手的!你就给老子发这点奖金,你对得起爸爸我吗!”

“李律师,小李,你喝多啦!”律所行政张姐一脸惊恐加嫌弃地过来想将我拉扯到律所外边去,我挥一挥衣袖将她甩开,大步流星地径直走向金凤飞的办公室。

“金凤飞,凤飞,飞飞,爸爸来看你了,快给你爸爸滚出来!”我哼着小曲,做着溜滑板的姿势往前晃去,仿佛正走在升官发财的阳关大道上,直到我面前出现了一个女人。

金凤飞,坤乾所最为年轻的合伙人,龙城少壮派律师中的领军人物,风头日盛,近年来胜诉率百分之百,人称“龙城最强诉讼律师”。

“李法山,你找我?”金凤飞冷冷地说。金凤飞银色的短发凌厉飞起,在眼前这个女人冷冽的目光下,我不禁吓得一激灵,酒也醒了一大半。

“呀……”酒醒了一大半的我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尴尬与无地自容。

金凤飞抄着双手,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我。

“金……律师,我觉得你有事做得……做得不对。”我的声音越来越弱。

“什么不对?”金凤飞继续问,一身昂贵的女性西装和我的邋遢造型形成鲜明的阶级对比。周围的人看着我俩窃窃私语,此时的我有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感觉。

眼看局面骑虎难下,我晃了晃如同糨糊一般的脑袋,稍微从老板的积威中恢复过来,终于认真地说:“我不服。”

金凤飞把头微微扬起,嘴边带着一丝轻蔑:“哦?哪里不服?”

“虎江地产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是我经办的,当事人你除了第一次见面聊过外,你和他说过一次话吗?起诉状、答辩状、代理意见,这一字一句我给你看后,你改过一个字吗?调解和开庭这么多场,你去过一场吗?为什么到最后案子做下来了,一百万的律师费,你连一万块都不给我?”我见她对我的态度仍是一如既往的轻视,不禁火不打一处来,话也越说越快。

金凤飞闻言看了我几秒,然后问道:“李法山,你三年前刚毕业就来了我的团队,对我也算有些了解。我问你,这个案子的当事人为什么找到我们,你知道吗?”

“知道,怎么不知道?”我冷笑了一声,“还不是看着您金律师‘龙城最强’的名头。”

“那你当初为什么选择加入我的团队,我能问问吗?”金凤飞继续问。

我闻言一愣,想了想还是说:“是,也是看在您‘龙城最强’的名头。”

“所以,你认为这个案子从接案到结案,律师费和你有关系吗?”金凤飞看我的眼神愈发冷峻,“你来我这个地方,我收你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了,平时还给你大量的机会让你提升自己,没想到现在倒好了,开始给我谈价钱了,你呀,不过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狼。”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多。

“金律师,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那我也问问你,去年龙城十佳团队律师里,我排第几?”我问。

“第三。”金凤飞似笑非笑地回道,然后说:“所以你认为自己很厉害?”

“刘春又排第几?”我继续问。

“第一,”金凤飞说,“所以你该向你大师兄好好学学,踏踏实实办案子,他都工作六年了,还兢兢业业在团队里学习,你才做三年,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想飞了?”她总爱拿刘春做例子。

“是的,他都工作六年了。六年前,你也还只是个啥也不懂的青年律师吧?他可是以龙城大学民商法研究生总成绩第一的身份加入你的团队,每个月只领600块钱的工资,也算是对你肝胆相照了吧?这六年来,他任劳任怨地为你的事业赴汤蹈火,一步一步把你推向坤乾所合伙人,给你打响了‘龙城最强诉讼律师’的名头,可你呢!你是怎么对他的?你的业务量是过千万了,你倒是拥有豪车存款大别墅了,可春哥呢,每个月还是只有6000块的工资,连房子都买不起。龙城的房价都四万一平了大姐!”我越说越激动,就差对金凤飞破口大骂了,而金凤飞的脸也开始渐渐变得铁青。

她阴沉着脸,手指了指办公室,示意我进屋。

“不,我就要在这儿说!”我偏不进去,然后声音开始越来越大,“刘春的实力,我想不仅仅是你我,在座所有人都知道的,面对这种律界奇才,面对如此衷心待你的大徒弟,你竟然待他如此浅薄,金凤飞,你好意思吗?!”

金凤飞沉默了几秒,然后冷冷地盯着我说道:“这些都是刘春教你说的吧。”

“不,是我自己想说的。每次看到他,我就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金凤飞,今天老子明白告诉你,老子不干了!”我愤怒地说。

金凤飞看我的眼神都快喷出了火。沉默了几秒后,她怒极反笑:“李法山,别以为你爸厉害我就不敢开了你。”

我闻言脸色顿时铁青。

“爸你妈!不用你开我,老子自己走!从此以后,你也没我这样的员工,我没你这样的老板;你没我这样的徒弟,我也没你这样的师父!”我把酒瓶子砸在她脚下,甩袖而去。

“你现在走算主动离职,经济补偿我一分都不给你。”金凤飞哼了一声。

我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然后对她说:“金凤飞,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斤斤计较。”

我想,如果那天我是这一幕的旁观者,我一定觉得自己转身离开的样子很酷。

尽管后来坤乾所的朋友们对我说,那一瞬间我肮脏的唐装拍打着乳头,飘逸的腿毛迎风招展,整个人看起来宛如一条丧家野狗。

02

从龙城中院开庭回来的刘春,穿着严谨干净的西装,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坤乾所。

今天开庭本该是我和他一起去的,但是我没到,他心里有些担心。庭审结束后他给我打了电话、发了微信我也没回,所以开完庭他便先直接回所里了。

自他进入坤乾所后,他便感觉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对此他虽然感觉有一丝奇怪,却也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说实话,我一开始并不喜欢刘春。

我打的第一起官司是一场追讨物业费的纠纷。总的来说,这是一起极为简单、闭着眼睛打都能打赢的官司,我也没怎么准备。然而在开庭的前一天,他突然打着团队主管律师的名义对我进行突击检查,在发现我没做开庭预案后,劈头盖脸便对我一通骂,然后从我本来便没油水的工资里扣了200块钱。

“我说刘春,有必要吗,人类的精力都是有限的,这官司不做开庭预案怎么了。”我觉得莫名其妙,并对200块钱深感痛心。

“认真是律师的灵魂。”他冷冷地说。

“不,自由才是。”我回道。

刘春很不自由,这是我之前看不起他的重要原因之一。

“刘春,你为什么在团队里待六年了还不走?”我无数次问他。

为此他的理由层出不穷:自己修为不够、没有独立案源、金律师于己有恩……总的来说,就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走。

他尽管看着随和,却是一个骄傲、不爱社交而喜欢孤独的人,在人际交往上更是有着洁癖,所以尽管在坤乾所里待了六年,他的真心朋友也不多。

在我加入金律师团队后,金律师日理万机没空带我,便一直让我给刘春打下手。刘春是第一个认真带我的前辈,我也是他第一个认真带的后生,春不离山,山不离春,这三年来我们心心相印,并肩作战,联手打下了不少案子,也积累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他不急不缓地穿过律所大堂、过道、茶水间、大办公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味。刘春在行走的过程中脑子里已经开始运转:威士忌、42度,味道较普通,威士忌刺鼻,应该是假酒。律所里怎么会有假酒的味道?看来可能是有当事人来律所闹事了。

刘春走到自己的老板金律师的办公室外面的专属办公区,然后安静地坐下。

打开电脑,金律师的信息映入眼帘:“刘春,来我办公室一趟。”

进去十分钟,刘春走了出来,然后给我发了条微信。

“法山,你在哪?”

他给我发这条微信的时候,我正埋头在自己的狗窝里后悔不迭。

“妈的,老子是真的喝了假酒啊!”

我的出租屋很乱,合租的,一套建筑面积一百来平方米的房子被隔断给了六户人,我挤在其中一个十来平的小房间里,屋内几乎没个下脚的地方。

而刘春则坐在我旁边,一语不发。

此时是晚上八点,隔壁的姑娘兴致来得比较早,正和男朋友行着云雨之事。床咯吱咯吱有节奏的响声和姑娘压抑又愉快的声音隔着薄薄的墙壁传来,令房间里的我和刘春颇为尴尬。

“咳咳。”刘春皱着眉头拍了拍墙,示意隔壁收敛一点。

拍墙的效果很明显,隔壁的声音从啊啊啊变成了哦哦哦。

你看,别看我们这些青年律师平时穿得人模狗样的宛如成功人士,其实我们每天就住在这种地方。

“刘春,我决定从金律师的团队出来了,我不干了。”在隔壁跃马扬鞭的声音中,我低低说道。

“嗯。”刘春淡淡地应了一声,手上专心地玩着我的PSP游戏机。说真的,他那西装革履正儿八经地玩游戏的样子看起来还是颇具喜感的。

“我走了以后,没人帮你了,你一个人终归要辛苦些,对不起。”我还是略有愧疚。平时他的工作多是我在旁辅助,我此番走后,他应该是有的罪受了。“尽管这也是你刘春活该。”

“嗯。”他正玩着“三国无双”。这是个割草游戏,此时他正操控着关羽打着大BOSS董卓,对我的话回答得也颇为心不在焉。

“春哥,我走以后,你也赶紧申请金律师找个新助理吧。虽然他肯定不会比我有慧根,有才气,有悟性,但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临别赠言,我决定给他掏掏心窝子,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法山,我说你有完没完?”董卓一个大招把关羽刮死,刘春气得把游戏机扔我床上。

“呀,这么简单你都要输,春哥,你可真蠢。”我见状对他无情嘲笑。

刘春看着没心没肺的我,突然叹了口气。

“咋了,这就舍不得了?”我从他手里夺过游戏机。

“法山,其实你没必要住在这里的。”刘春说。我闻言一愣。

“你家里条件那么好,放着别墅不住,住这小隔断干嘛?”刘春问。

我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家里那个和我父子仇深的男人。

“嗨,我这不是想着来基层体验下你们这些贫困山区来的朋友的真实生活吗?《变形记》看过没有,我党的选调生都是要在基层工作三年才能往上提拔你知不知道?”我嬉皮笑脸地说道,然后贱兮兮地补了一句,“而且春哥,你听听,隔壁这么给力,在那大房子里哪儿有在这儿的生猛。”

隔壁咿咿呀呀。

“你真以为你能脱离你家给你的一切吗,你是怎么进的坤乾所?”刘春转过头来看着我。

“哎,你别说了,进所以后我就都靠的自己!”我烦躁地回道。

确实,进所后我靠的都是自己。

参加工作后,我先是进入坤乾所张太一律师的团队给律师老爷们鞍前马后地效劳,后又一个好汉三个帮地跳槽到龙城近年来风头最盛,诉讼近乎无敌的金律师团队接受组织的剥削与欺压。虽然刚入行这几年我吃了不少苦,但也确实学了不少东西。

我在主任团队那里学会了怎么营销。说来你可能不信,主任每次出去参加聚会包里都放有空白的法律顾问合同,一顿饭下来,就算之前从来没见过面,他也能三下五除二地和几个被侃得晕头转向的初次见面的朋友签下十几二十万的单子。“我的天,老大牛逼啊。”我每次都跪得心悦诚服。“年轻人,多看多学,长大后你一定比我强。”我想老大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在想要不要给我一罐旺仔牛奶。

我在金律师团队学会了该如何做案子。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主任营销虽牛,但在具体的业务能力方面就着实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刚入行的我想着先打好基础才是真的,所以最终还是决定加入金律师团队。

金律师是典型的业务型律师,你要她去酒桌上推杯换盏那是不行的,可是做起案子来,我没见过比她更滴水不漏的人。在我接受她鞭策的这段时间里,金律师过手的案子硬的软的都有,但除非脸上就写着个“死”字的,我几乎没见过她输。甚至长期以来我都有这样一个错觉:这世上的案子,没有金律师啃不下来的;要是金律师做这个案子都做不好,那这世界上也没人能把这个案子做好。

我在金律师团队一待就是三年。其间我每个月工资三千块没变过,也屡屡遭受属于处女座、有强迫症、脾气也坏的她无数次当众责骂,平时更是天天加班到深夜。当然,我进步也是很快的:我在刚加入团队半年,律师证都没拿到手时便开始以公司员工身份冒险开庭,对着一帮地摊律师拳打脚踢;加入团队一年后标的额一亿以下的案子几乎由我主要负责(春哥会从旁指点,开庭也一起去);工作两年后,我已经开始带着团队里的一帮985研究生在读的实习生集体做案子了。

是的,出来工作后这三年,我靠的都是我自己。

尽管靠自己的我,现在得每天都住在这个小小的隔断间里。

刘春静静看了我几秒。他想起了我刚进团队时金凤飞对他说的话:“这个小子是混世魔王,你好好带着他,他家里有些背景,和其他实习生不一样。”

刘春微微笑了一下,说了声好。

金凤飞有所不知的是,其实我被家人安排进金凤飞的团队,不是因为她金凤飞,而是因为刘春。

这一点,连我自己当时都不知道。

这一点,我也是很多很多年以后,才明白。

刘春突然对我说:“法山,我跟你一起走。”

我本是拿过游戏机准备给春哥展现真正的游戏技巧的,在听到他说这句话后,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他。

隔壁翻云覆雨的声音渐渐停止了。

只吵了五分钟,看来这位兄弟该补身体了。

在一片寂静中,我和刘春望着彼此。

“春哥,不会吧,我以前劝了你多少次你都不走,这次你咋突然开窍了?”我既惊又喜地问道,“难不成是因为我?”

“你想多了。”刘春白了我一眼,然后说,“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觉得你说的很对。这六年来,我为金律师做的已经够多了,她教我、带我,我敬她、助她,双方都算仁至义尽,缘分终了,也该告别了。”

说完这段话,刘春从我手里拿过游戏机,开始心不在焉地把玩起机器。

我从他沉默的表情里读到了一丝悲伤。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以前你总说自己修为还不够,还要在团队多多锻炼一些。”我故作鄙夷地挖着鼻孔,然后随手将鼻屎擦在床单上。刘春嫌弃地看了我一眼。

“是的,但我现在想走了。”他说,“虽然案子一直是由我们在跟,金律师平时所做已经甚少,但其实我们内心都是知道的,如果天塌下来了,顶着的是她,不是我们。那种独当一面的紧张、刺激,与其中能激发出来的潜能,我们不知道,也没体验过,如今,我想体验一下。”

“春哥,你总算想通了!”我不禁拉着他的手欢喜不已。第一是欢喜他终于决定自立门户,第二是欢喜自己总算有伴,可以拉他一起共患难了。

“哼。”他嫌弃地甩开我的手,然后站起了身,理了理自己的衣着,“我走了,明天我会去和金律师辞职,春不离山,山不离春,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行,我们一起走!”我兴奋地说。

就在刘春准备告辞的时候,他无意间看到我桌子上的《律坛春秋》,便拿起来,直接翻到了书末发布榜单的地方。

《律坛春秋》是龙城律界最具影响力的杂志,其原因主要是它会在每个月定期公布两个律师排行榜的榜单。

第一个榜单,叫“律界传奇榜”。这个榜会根据律师的能力、谋略、资源,对龙城最为天纵奇才的律师进行排名列次。在传奇榜中的律师,无不有替当事人逢凶化吉、谋事图城之能,是龙城各大客户竞相争夺的智囊与谋士。只要你能上了传奇榜,你的能力就得到了认可,你自己更是能身价倍增,一步登天。

“律界传奇榜”是龙城律界大所们的兵家必争之地,榜上有名的律师越多,就证明你们所的综合实力越强。自立榜以来,坤乾所一直处于霸榜的地位,风头尤甚时,甚至前十里独占其九。但最近一家名为“厚德”的律师事务所后来居上,牢牢紧追,目前在传奇榜前十里分别占了三、六、九,也是龙城律界新崛起的大所。

而第二个榜单,则叫“律界新锐榜”。新锐榜主要是对三十五岁以下的少壮派律师进行排名。《律坛春秋》会秘密从龙城乃至帝都的各大法院、检察院及案子具体当事人中进行考察调研,将龙城最具潜力、最为天才的律坛新星挖掘出来,罗列其战绩,分析其技术,展望其未来。一般情况下,能上律界新锐榜的青年才俊都非易与之辈,只要不出太大纰漏,上传奇榜只是时间问题。

在刘春参加工作的第一年,金凤飞因为代理龙城名流“大先生”的名誉侵权案第一次上榜。虽然当时她在榜单上仅仅排名第四十九位,但新锐榜一句“后生可畏,前途无量”的八字评语令她在上榜后的第二天立马就收到了三个当事人的委托电话,以及两家单位的顾问邀请,之后金凤飞果然平步青云,直到走到今天的地步。

上新锐榜和传奇榜的前提都是你必须是独立律师才可以,由于我和刘春都还只是团队律师,没有独立执业,所以我们目前都榜上无名。

今年我二十七岁,春哥三十岁。

最新一期榜单上,新锐榜榜首名字是金凤飞,龙城少壮派律师的领军人物,第二是坤乾所人称“笑面军师”的夏秋冬,这人我知道,为人阴沉老辣,心机深不可测,而传奇榜榜首的名字,是坤乾所的老大,张太一。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原来金律师今年也才不过三十四岁。

刘春看着这两张榜单上的名字,指尖微微颤抖。

他离这些人一直很近,近到每天都可以见面打招呼的地步,但自己却从来没有资格在这两张龙争虎斗的榜单上和他们一较高下。平时在律所见面,看到他们为自己的事业风风火火的时候,他都会意识到虽同处一室,但自己只是给人打工的蝼蚁而已。

“法山,你知道吗,我想上这个榜,已经想了很久。”刘春看着杂志,出了一会神,然后轻叹着说道。

我看着刘春,那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如同一个终于决定离家闯荡的孩子望向前方漫漫人生路一样,有害怕,也有兴奋。

可刘春呢,从他的眼神里,我竟看到了一丝解脱,一丝释放,一丝孙悟空逃出五行山的快乐。

“好,春哥,我们一起上榜。”我认真地对刘春说。

03

凌晨,金凤飞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此时的她正透过厚厚的落地窗,看着业已沉睡的龙城。

在办公室正中央站着一个沉默的男人,金凤飞背对着他,他们已经有一会儿没说话了。

金凤飞脑子里正回忆着她第一次见刘春的样子。当时的刘春还有着大学残留的稚气,但整个人颇有灵性:冷静、富有决断力,韧性十足,一米八的大个还颇为英俊,一下子便抓住了她的眼球。

“金律师,我需要您给我一个加入您团队的理由。”在来面试的二十个应届毕业生中,只有刘春向自己提了这么一个刁钻的问题。

金凤飞对此很惊讶。因为眼前的这个学生虽然气宇轩昂,但穿着朴实,家境应该一般。对这种穷人家出来的孩子来说,他们平时无论是工作和生活通常都是不会这么主动的,尤其是在面试时。所以她当时还真的认真想了想,然后这么一字一句地回答他:“来我的团队后,你会见识到龙城最强的诉讼律师是怎么冉冉升起的。”

刘春在听到这句话后咬了咬嘴唇,然后说,金律师,我跟您。

“刘春,你是真的要走吗?”从记忆中回来,金凤飞对刘春问道,觉得眼前的这个大徒弟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熟悉的是他依旧如以前一样,冷静、富有决断力,韧性十足,还颇为英俊,甚至还在此基础上,多了些成熟的魅力。

而陌生,陌生的是他决定离开自己了。

他再也不同六年前一般,放弃无数优秀的offer,毅然决然地来到尚且一无所有的自己身边。

“是的,金律师,我做好决定了。”刘春淡淡地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谢谢金律师六年来的指点和栽培,刘春也有自己的路,您已经成为龙城最强的谋士,刘春只能辅佐您到这了。”

“你走了,我升高级合伙人的事情怎么办?”金凤飞问。她今年准备升高级合伙人,有很多业务仍需要刘春的帮助,刘春一走,她如失一臂,一时确实有些孤木难撑。

“金凤飞永远是金凤飞,而刘春也只是刘春,我走后您依旧升高伙,这是定数,金律师不用担心。”刘春依旧平静地说。

金凤飞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如此决绝,心里的感情逐渐从悲伤转为愤怒:“刘春,你以为你和李法山没了我,你们还能赢吗?!你们还混得下去吗?!你们别忘了,这些年来是谁带的你们,是谁手把手教的你们!”

对于金凤飞激动的情绪刘春应该早有预料。他眼睛低垂着说:“金律师,我也终究是有自己的事业的。”

金凤飞闻言,沉默地看了刘春一会儿,刘春回视金凤飞。

她最终还是摆了摆手:“走吧。”

刘春向金凤飞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

“等等。”眼看着刘春就要出屋了,金凤飞突然叫住了刘春。刘春闻言疑惑回头。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这是金凤飞对刘春说的最后一句话。

刘春无言地看了金凤飞两秒,又深深地鞠了一次躬,然后静静地合上了门。

04

六年后的某天,我和刘春回想起当初这一幕幕,心里还是不胜唏嘘。

“春哥,你信命吗?”坐在龙城最高高在上的私人会所里,我对刘春问道。

“法山,我是信命的。”刘春手里端着一杯加了冰的单一麦芽,静静地说。

“春哥,你是信自己此命不凡吧。”我叹道。六年过去了,我们终于没再住拥挤肮脏的出租屋,我们再也不是人见人欺的菜鸟,我们住上了豪宅,我出入有辣妹,而春哥的额头上,也有了一条长长的疤。

“法山,我们注定是要创造不凡的事业的。”

以下,是我和刘春的故事。

在正式行文前,我还是决定先正式介绍一下我和刘春。

在法律行业,律师总体分为两种,其中一种,平时不见法官、不开庭,甚至不用见当事人,他们和普通的白领无异,每天上班下班,主要给公司的合规、上市、日常事务做着风险审查的工作,因为从来不参加诉讼,不参与庭审,不用去法院和当事人、和同行做你死我活的斗争,所以他们叫“非诉律师”。

还有一种,他们天生就是为战斗而生,他们需要与己方当事人建立信任、在合法的范围内与法院法官进行周旋、与对方当事人进行博弈,最重要的,还要与对方律师斗智斗勇,以期为客户谋取最大的利益。他们是军师、是谋士,是必须要到战场真刀真枪进行厮杀的,他们叫“诉讼律师”。

我和刘春,就是诉讼律师。

在我七岁的时候,我父亲曾带我去老家当地一名很出名的玄学大师那去摸骨。为什么要摸骨呢,因为他皮肤白,我皮肤黑,他自古胖,我从小瘦,他性格内敛,我骚气纵横,总的来说,他老人家怎么看怎么觉得我不像亲生的,而经过坚持不懈的亲子鉴定,他又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是他的骨血。

他虽然也是律师,但比较迷信,顽固地认为一定是我这个人身上有什么问题,于是便开始不问苍生问鬼神地找大师答疑解惑。

那位风烛残年的大师枯藤老树的脸上充满了娈童的气质,在我父亲面前一本正经地对我上下其手,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好人。在意犹未尽地摸完后,他沉吟了两秒,然后故弄玄虚地对我父亲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家这位公子啊,脑后有三块反骨,怕是养不熟的狼哦。”

父亲闻言后那阴云密布的面色我至今历历在目。他对大师说了声感谢,然后在回家后便怒急攻心地对我连皮带肉地一顿打。而今回想起来,遍体鳞伤的疼痛我是已经忘了,我只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把我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却只对我的头骨作出了评价?”

大家好,我是李法山,法是法律的法,山是大山的山,今年二十七岁,自幼秃头,是名律师。

请不要问我为什么秃头,因为我不想再提我的父亲,而秃头的原因却无论如何必须说到他。

从先天的角度来说,这势必是遗传基因决定的(尽管他老人家的头顶至今草长莺飞);从后天的角度,这可能是因为从18岁开始便断了我的炊,令我不得不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导致我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寸草不生。是的,自从他认可我是只养不熟的狼以后,他便放弃豢养,并严格依照法律规定在我成年后让我自给自足了。

啥叫严格依照法律规定,老爸好样儿的。

当然,除了我父亲这个原因外,还有两个解释也比较有说服力。

第一个解释是我大学学的法学。劝人学法,千刀万剐,那堆积如山的法条和专著,以及刀刀见血九死一生的司法考试都逼得你不得不焚膏继晷,所以头发寸寸凋零也是可以理解。

但讲真,说来不怕打,其实我大学并没有怎么好好学过本专业,在遇到前女友花想容以前,我的生活主题就两个,一个是打辩论,一个是骗小学妹,总的来说,就是通过打辩论骗小学妹。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头发少,但姑娘们在看完我参与的辩论赛后,总的来说是都挺愿意脱裤子的。

此外,我觉着司法考试其实没啥难的,我也就弹着吉他唱着歌就过了,中间还和两位环肥燕瘦的姑娘暗通了一下款曲。

第二个解释,是一位姑娘告诉我的。当时她正娇滴滴地靠在我身上,整个人柔软得像一滩春水。她把手伸向我的光头,被我不耐烦地一掌拨开。为此她皱了皱眉头,把我抱得紧了一些,然后说,你知道吗,都说男人光头是因为雄性激素分泌得多,都特别能战斗,所以光头对男人来说是好事。

“此话当真?”这是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所以我闻言连忙问道。

姑娘害羞地说道:“嗯……今日一试,果然名不虚传……”

好吧,我承认这个桥段是我编的。

但我对自己的发型也不是完全这么放任。在我身份还是名律师时,我会露出光头以显得自己颇为资深,而在业余生活中,我则会戴上假发以便于自己把妹。

哎,秃头怪也不容易啊。

而刘春,则一直是律所里公认的冤大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其他所有人都不冷不热,却只对我无微不至。

我曾一度顽固地以为这是因为爱情。

你要说刘春傻吗?他不傻,论机关谋略,心计能力,坤乾所的青年才俊里鲜有能与其匹敌的。不过你要说他不傻,那像他那样在团队里咬定青山不放松六年还不自立门户的律师,也确实是少之又少了。

此前他一度对外表示甘之如饴,然而只有我知道,他也有他的痛苦。

如今,他总算决定放下,和我一起走了。

05

我和刘春决定去厚德所。

龙城律界目前处于一个两强争霸的格局。龙头老大是金凤飞所在的坤乾所,该所主任是人称“龙城虎”的张太一(也是我的前老板),坤乾所在龙城树大根深,在司法系统和政商界都具备深厚的资源和势力,是龙城最大也是最强的律所。

紧随其后的即是我们准备投奔的厚德所。厚德所是由几个原坤乾所的高伙在与张太一的内部斗争失败后联合起来自立门户形成的一个新大所,主任是李天。厚德所近几年来蒸蒸日上,挖坤乾的人,抢坤乾的业务,迅速蚕食着龙城市场,是坤乾所目前最大的威胁。我们之前有坤乾所的老同事在离职后去了厚德所,在我们决定离职后,他便牵线搭桥让我们双双来了厚德。

其实加入厚德这个大所,我们更多的是希望所里能给我们提供业务支持,分些案子给我们做的。但事实证明,我们确实想多了。律师都是穷过来的,他们普遍并不会把手里能吃的案子分给你。而我们进所的第一天,行政人员问我们的问题便是,你们需要座位吗?

“如果你想在律所有个免费的固定座位,就需要有二十万的业务量,否则你们需要在年末给律所缴纳两万元的座位费。”行政刘姐用牙签吃着苹果,对我们爱答不理,“你们要不要座位啊?”刘姐抬起头,见我们面面相觑,估计也知道我俩心里没底。

“这个……容我们三思。”我拉着刘春出了办公室。刚出来混的我俩确实身无分文,穷得叮当响,别说每人两万元的座位费了,存款能不能撑过一个月的伙食费都成问题。而春哥虽然平时偷摸着做点小案子攒了一点积蓄,但也是才买了房,经济情况比我好不了多少。

“春哥,我俩现在是毫无立足之地的贫下中农,在律所死了连块埋我们的地都没有,咱得为了有个格子间座位而奋斗啊。”我虎目含泪,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法山,毛主席曾经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咱们现在就是在湖里开会的有志青年,革命力量虽然尚处微弱,但我们要充分相信,终有一天胜利的旗帜会插满祖国的大江南北的。”刘春拍着我的肩膀对我好生劝慰,然后说中午请我吃顿黄焖鸡米饭。

我要实事求是地说,在那家一看便知食品卫生不合格的小破旧餐馆里,西装革履的刘春和我在里面是显得非常格格不入的。但我们很明显对此都习惯了,举止自然地各自点了份黄焖鸡和黄焖排骨。不久后菜端上来了,两份快餐不断沸腾而出诱人的香气,我俩看着菜,突然陷入了沉默。

“春哥,你离开金律师,其实不是为了所谓的突破自我,对吧。”我肚子很饿,但并没有动筷,也低着头没有看刘春,“我能感受到你身上有强烈的出人头地的欲望,你也有绝对的自信,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把你的‘老实’归结于你的优柔。”

刘春闻言一惊,抬起头看了我一会儿,却没有接话。

“春哥,现在我知道了,你离开她,是为了打败她。”

“春哥,你离开她,是为了要证明你比她强。”

“法山,吃饭吧。”刘春抽出筷子,面色平静地对我说。

“法山,我其实早就可以独立了,我之所以一直留在金律师团队,全是因为你。”

一群龙城富太太找到了刘春和李法山,并声称自己遭受了诈骗。别墅、美女、洗脑、臣服……一场围绕着亲子教育的巨大骗局缓缓出现在这对诉讼搭档面前。而面对这场几乎不可能打赢的官司,两人想了一个绝处逢生的办法…… A5T3XQtnZZ2RSZjWP3X7a4xRe08/aEcLW57RS0nlqk1IwPAZ9NO5ocpFODV3xK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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