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生命的全部中,或从你的青年时期以后的那一段里,你不见得能像一个哲学家那样生活下去,此种想法可以使你断了追求名誉的妄念。你可以明白看出,许多别人亦可明白看出,你与哲学相隔甚远。所以,你的生活是混乱一团,你无法再去赢得哲学家的美名,你一生的事迹也是与哲学相抵触的。如果你的眼睛确能看出真理之所在,就不要管别人对你作如何感想,只要你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去度过残生,无论其为长或短。要确有把握你的愿望究竟是什么,不要让任何东西烦扰你;因为过去的经验告诉你——你迷途有多么深,从未度过真正的生活。所谓真正的生活,并不在于逻辑的玄妙,或财富,或名誉,或享受,或任何地方。那么究竟在哪里呢?在做人性所追求的事情中。人应该怎样做呢?要有宗旨以充当“他的动机与行为”之泉源。什么宗旨呢?关于善与恶的性质者——“表示除使人变成公正、有节制、慈爱、勇敢、自由的事物以外对人无善之可言了;除使人变成与上述情形相反的事物以外对人亦无恶之可言”。
作为一个军人,奥勒留是干练的,武功赫赫,可为佐证。作为一个政治家,奥勒留是实际的。他虽然醉心于哲学,并不怀有任何改造世界的雄图;他承袭先人余烈,尽力守成,防止腐化。他也做过蠢事,例如提携L.维鲁斯共理国事便是一个行不通的办法。他在统治期间权力稍嫌集中,其长处是为政力求持平,他用法律保护弱者,改善奴隶生活,蔼然仁者之所用心。在任内,他普建慈善机关,救护灾苦民众,深得人民爱戴。
——梁实秋批注
在每件行为中问你自己:“对我发生什么影响?我会不会为之后悔?”过不久我就死了,一切皆空。只要我目前的工作是一个有理性的、有群性的人的工作,在与神共守的法则之下工作,此外更有何求?
由第欧根尼、赫拉克利特与苏格拉底看来,亚历山大、恺撒、庞贝算得什么呢 ?因为他们观察事物,注意到其动因与实质,并且他们的理性乃是他们自己的。但是别人呢?多少事情使他们困扰,多少事物使他们身受奴役!
你尽管气炸了肺,他们依然要做同样的事。
第一,自己不要发怒,因为一切事物皆是按照宇宙的自然之道而安排的,不久你即不复存在,不知所终,就像哈德良与奥古斯都一样 。第二,凡有所事,先沉着地观察并且认识其本来面目,同时记取你必须要做一个好人,做人性所要求的事,然后勇往直前,无有动摇。凡有语言,须自审其为全然恰当,要和蔼谦逊而无虚伪。
宇宙的自然之道必须做这一件事,把这边的东西搬到那边去,把它们变换一下,从这里把它们拿走,运到那里去。一切事物只是变换中的一面,但是不必惧怕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出现。一切事物都是旧的形式,而且其分布也是一样的。
每一种事物的本性,如能顺利地发展,都会自觉满足。理性的人性也可说是进展顺利,如果它在思想上不赞许任何虚伪的或含混的东西,除了有关群性的行为外不起任何动机,仅对于其所能支配的事物有所好恶,对于宇宙自然所分给它的一份表示欢迎。因为这理性的人性正是那宇宙自然之一部分,犹如一个叶子的本性是属于树的本性一般,但稍有分别:叶子的本性乃是一种无感觉、无理性的本性之一部分,容易遭受挫折,而一个人的本性则是一个不受挫折的、有理性的而且公正的自然之一部分。这理性的自然确实是分配均匀,给每个人以其应得的一部分时间、本质、形式、活动力与环境。你所要思考的,不是在每一情形之下一件东西是否等于另一件东西,而是集体地来看,这一部分的整体是否等于那一部分整体。
你不能求学,但是你不能放肆;你能超越于快乐与苦痛之上;你能把爱慕虚荣之心放在脚下践踏;你能对愚蠢的人和忘恩负义的人抑制你的怒火,甚至于还眷顾他们。
不要令人再听见你怨恨宫廷生活之苦。不,也不要令你自己的耳朵听见。
悔悟乃是忽略了“某一些有益的事物”之后的一种自责。“善”一定是有益的,真正的好人一定要努力行善,但是真正的好人却忽略了一项——快乐是永远不悔恨的。所以快乐既非有益亦非善。
这东西,就其单独的构成而言,其本身究竟是什么?其本质是什么?其形式如何?它在宇宙间做什么事?它能存在多久?
你睡醒懒得起来时,要想想:克尽对于人群的责任,乃是你的本分,乃是合乎人性的;而睡觉的本领,乃是无理性的动物与人类所共有的。凡合乎个人本性的亦即是较为亲切的、较为亲近的、较为愉快的。
要坚持!而且如属可能,要在每一情形下坚持,用物理学、伦理学与论理学的规则去考验你的印象。
无论遇到什么人,立刻向自己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这个人对于善与恶有什么样的见解?”因为关于快乐与苦痛以及其起因,关于美名与恶名,关于生与死,如果他具有如此这般的见解,则我将不觉得其为新奇可惊;如果他有如此这般的行为,我将心里明白:“他是不得不如此做的。”
要记住!看无花果树上长了无花果而表示惊讶,那固然是糊涂;看宇宙产生出其所特有的成果而表示惊讶,也是同样糊涂。犹如一个医生或一个舵手,看见一个病人发热或天上起了逆风而表示惊讶,那也是糊涂。
要记住,改变主张与接受别人的矫正,并不能算是与真正的意志自由相抵触。因为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心努力,使你的行为合乎你的动机、判断,甚至你的智慧。
如果选择之权在你,那么你为什么要做这事呢?如果不在你,那么你怨谁呢?怨原子或天神?无论怨哪一个都是荒唐行为,谁也不必怨。因为如果你能,就纠正那致误的根由:如果那也是办不到的,怨尤又有何用?凡无用的事都不该做。
凡是死去的东西,都不是被丢弃在宇宙之外——它依然存在于此,不过经过变化,化成为它原来的成分,那亦即是宇宙的元素,亦即是你自己的元素,是的,那些元素也经过变化而并不怨诉。
每一件东西,无论是一匹马或是一棵葡萄树,生来必有用。这有什么可怪的呢?太阳神都会说:“我之存在乃是要做一些工作的。”其他的神亦然。那么你生来是为做什么的呢?为了享乐?当然不可那样想的。
每一事物有开始,有延续,亦有死亡,这都是被包括在自然界的目标之内的,犹如一个人掷起一只球一般 。球被掷起,有什么好处?球落下来,最后落到地上,又有什么害处?水泡凝结着有什么好处,破碎又有什么害处?灯焰也是一样的道理。
把肉体翻转过来,看一看是什么样子?到老的时候,病的时候,变为死尸的时候,它是个什么样子?
赞美者与被赞美者,怀念者与被怀念者,都只能延续一个短短的时期,而且也只能生活在这世界中的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并且还不能和谐共处,甚至一个人和他自己也不能协调。整个的世界也不过是一个点而已。
集中注意力于你面前的事物,无论其为一种行为,或是一个原则,或是其所代表的意义。
活该受这样的报应!因为你情愿明天做一个好人,而不愿今天做一个好人。
我正在做一点事吗?我是想有利于人群而做事。我遭遇了什么事吗?我接受它,我认为那是神的意旨,我认为那是来自万物所由发生的本原。
试想洗澡时的状况:油、汗、泥、脏水,一切令人恶心的东西;我们的生活之每一部分和我们所遇见的每一件事物皆是如此。
鲁西拉埋葬了维鲁斯,然后鲁西拉被埋葬了。同样的,西空达埋葬了玛克西摩斯,然后是西空达她自己;哀皮丁卡奴斯埋葬了戴奥蒂摩斯,然后是哀皮丁卡奴斯她自己;安东尼·派厄斯埋葬了佛斯丁娜,然后是安东尼·派厄斯他自己。总是同样的故事在重演:凯勒埋葬了哈德良,然后凯勒也被埋葬了。那些机智过人的人,以预测未来和傲慢自负而闻名,如今安在哉?例如,卡拉克斯与柏拉图派学者地美特利阿斯,以及优戴蒙,及其他类似的人。全是些朝生暮死的东西,好久以前就死了!有些个死后不久就默默无闻了,有些个变成了传说中的人物,还有些个在传说故事里也消逝得无影无踪!所以要常想着,你的躯体一定要消灭的,你的一口气一定要断的,你一定要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的。
一个人若能做真正的人的工作,会得到快乐的。真正的人的工作便是——对同类表示善意,对感官的活动表示轻蔑,对似是而非的印象下正确的判断,对宇宙自然及受宇宙自然之命而发生的事做全盘的观察。
你有三种关系:第一是对你自己的躯壳,第二是对于大家所遭遇的一切事物之所由发生的那个神圣的主宰,第三是对于你所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人们。
对于肉体,苦痛是一种罪恶——那么就让肉体诅咒它吧。对于灵魂,苦痛也是一种罪恶,但是灵魂能使自己处于风平浪静的状态,可以不认它为一种罪恶。因为每一信念、动机、欲望与反感都是从内心而起,没有什么东西能从外面爬进去。
拭去一切妄想,永远对你自己这样说:“我有力量让我的灵魂不藏邪恶或欲望,或任何使人烦扰的成分;而且我既能洞察一切事物之本性,我便该恰如其分地应付之。”要常常想着自然所给你的这种力量。
在元老院里说话,或对任何人说话,都要求其适当而且自然,要说坦白的话。
奥古斯都 的宫廷——妻、女、子息、祖先、姐妹、阿格利帕 、族人、家人、朋友们、阿瑞伊乌斯 、麦西拿斯 、医生们、卜者们——都死了,整个宫廷的人都死了!再看其他的记录,不仅是个人的死亡,而且是整个的家庭的死亡,例如庞贝 一家。那个著名的墓志铭:“全族最后的一个”——试想想看,再想想此人的祖先,当初如何焦虑着要有后裔,但是究竟总有一个成为这一系的最后一个——这就是一个全家族的灭亡!
你需要用一件件的行为来建立起你的生活;并且要知足,如果每一行为都能尽量达到它的目标。没有人能阻止你的行为去达到它的目标。“但是可能有一些外来的阻力呢?”对于你的公正的、严肃的、聪明的行为不可能有任何外来的阻力。“但是别方面的活动能力若是受了阻碍呢?”那么就甘心情愿地接受那个阻碍,并且临机应变地转而去做另一桩合于建立生活的事情。
毫不狂妄地接受,毫不踌躇地放弃。
你已看见过一只手或一只脚被割掉,或是头颅从躯干上砍掉,身首异处。一个人若是不满于他所遭遇的一切,自绝于人寰,或行为乖戾落落寡合,那么他也正是同样的尽其所能地在残断他自己。你可以说是在某种情形之下脱离了自然的整体,因为你原是自然的一部分,而现在你把你自己割掉了。但是这里有一个奥妙的条件,你能再回到你的整体。任何其他的部分,一旦被扯开离散,上天都不准许它再回来。是的,请看上天的仁慈吧,他使得人类成为何等特别的庄严!他使人类有力量永不脱离整体,如果离开整体还可以回来和其他部分连为一体,重新恢复它的岗位,作为整体的一部分。
宇宙本性赋予每一理性的动物以一切的本领,所以我们也有这一项特长:宇宙的自然既能把所遇到的任何阻碍变成为有用之物,使之在命定的事物之中占一位置,使之成为宇宙的一部分;那么理性的动物便也能使每一阻碍变成于己有利之物而加以利用。
不要被想象中的整个人生的一幅图画所吓倒。不要悬想有多少苦恼在等着你。在当前每一事项中要反问自己:“在这一段经验中究竟有些什么是无法忍耐的?”你在供认的时候会要羞赧的。还要再提醒你自己,给你带来负担的不是过去,不是未来,乃是现在。如果你把它孤立起来,同时责备你的内心,何以这一点点烦恼都不能忍耐,那么你的苦痛也缩减到微不足道了。
潘姬婀 现在还守在她的夫君的坟墓旁边吗?或是波加摩斯 ?卡布利阿斯 或戴奥提摩斯还守在哈德良的坟墓旁边吗?荒谬的想法!可是真那样又当如何呢?如果他们一直坐候到现在,死人会知道吗?如果知道,会因此而高兴吗?如果高兴,悼者会因此而长生不死吗?这些人还不是和别人一样,命中注定会变成老翁老妇而终于死去?他们死了之后,他们所悼的那些人又该怎么办呢?全都是一个臭皮囊包着一汪脓水而已。
我很向往奥勒留这样的近于宗教的哲学。他不信轮回不信往生,与佛说异,但是他对于生死这一大事因缘却同样地不住地叮咛开导。佛示寂前,门徒环立,请示以后当以谁为师,佛说“以戒为师”。戒为一切修行之本,无论根本五戒、沙弥十戒、比丘二百五十戒,以及菩萨十重四十八轻之性戒,其要义无非是克制。不能持戒,还说什么定慧?佛所斥为外道的种种苦行,也无非是戒的延伸与歪曲。斯多葛派的这部杰作坦示了一个修行人的内心了悟,有些地方不但可与佛说参证,也可以和我国传统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以及“克己复礼”之说相印证。
——梁实秋批注
你有锐利的眼光吗?“永远要聪明地善于使用它”,如哲人之所说。
在一个理性的动物身上,我看不出有任何美德是与公道相抵触的,但是我却看出有一种美德是与享乐相抵触的——那便是节欲。
灭除你的有关“想象中的苦痛”之一切的感想,你自己就会得到绝对的安稳。什么是“你自己”呢?理性。但是“我”不是理性,姑认其为如此。无论如何,不要令理性使它自己苦痛,但是如果你的其他部分出了毛病,让它自己去作感想好了。
对于兽性,感官上的故障乃是一种缺陷,欲望上的故障亦然。同样的,植物亦有些故障,对于它们亦是一种缺陷。所以“认识上的故障”对于有智识的人也是一种缺憾;把这一番道理应用在你自己身上。苦痛或快乐,是不是在把握着你?让感官去考察一下。你努力做一桩事是否遭遇了故障?如果你的努力是在希冀无条件的实现,那么对于你这个理性的动物而言,其失败立刻即是一种缺陷了。但是如果你接受这普遍的限制,那么你还是没有受到损失,甚至是没有遭遇故障。老实讲没有人能阻碍内心的愿望,因为火、钢、暴君、诋毁,或任何事物,均不能触及它:“这个领域,一旦形成,将永远自足而本真。”
我若使我自己苦痛,那是不对的,因为我从来没有故意使别人苦痛过。
某一事物使某人高兴,另外一事物使另外一人高兴。对于我,如果我能维护我的主宰的理性于不坠,对于人以及人所遭遇的任何事物能不侧目而视,以慈悲的目光观察一切,就其本身具有的价值而接受,并且利用每一事物,那便是可喜之事了。
要把现实据为己有。追求身后之名的人,实在是没有了解将来的人们和他目前所不能忍耐的人们乃是一模一样的凡人。如果未来的人发出这样的或那样的声音,或是对你有这样的或那样的意见,与你又有何相干呢?
你可以把我拿起来随便丢到什么地方去。因为在那个地方我的本性仍是宁静的,换言之,仍将是怡然自得的——如果我的本性在它的自身及其活动中,仍能按照它固有的法则运行。
只为了换个地方,我的心灵便忐忑不安,自贬身价、匍匐、张皇、崩溃、恐惧,值得吗?什么事能值得它这样呢?
人不会遭过什么事而是人性所不可免者,犹如一头牛不会遭过什么而是牛所不能免者,一株葡萄不会遭遇什么而是葡萄所不能免者,一块石头不会遭遇什么而是石头所不能免者。所以,如果所遭遇的仅是一些自然的而且习惯的事,为什么要悲伤呢?因为宇宙自然不会带给你任何你所不能忍受的事。
你遭遇外界挫折而烦恼的时候,使你困扰的不是那件事情本身,而是你自己对那件事情的判断——这判断,你能立刻就把它消灭掉。但是,如果你自己性格中有点什么使得你烦恼,谁能妨碍你去纠正那该负责的观念呢?同样的,如果你为了未做应做之事而烦恼,为什么不着手去做,何必徒然烦恼?“但是途中有个狮子呀!”那亦不须烦恼,因为未做的责任不在你。“可是此事不做,生活不值得活下去。”那么就脱离生命,就如诸事顺遂的人一样安然就死,并且毫无怨尤地接受那些阻碍你的东西。
永远不可忘记:主宰的理性,在收摄中圆满自足的时候是坚强无敌的。所以它不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并非基于什么道理,只是为了坚强作对,如果它对某事下一判断而且有理可据,其坚定当更有甚于此者。所以不被情感所控制的心灵,有如一个坚强的堡垒,一个人没有比这个更为易守难攻的堡垒去藏身的了。没有发现这堡垒的人是愚昧无知的,发现而不进去藏身是不幸的。
除了由初步的印象所获得的报告之外,不必对自己再多说什么!有人对你说,某某人在讲你的坏话;是有人这样对你说了,但是并没有对你说你受了什么伤害。我看出我的孩子生病——我是看出他有病,但是我并未看出他有危险。永远保持初步印象,不要从内心里去加补充,那么你便没有遭遇什么不幸。不过要补充这一点:世上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之事,你都是熟悉的。
“这条黄瓜是苦的。”丢掉它。“这条路上有荆棘。”转弯走。这就够了,用不着再加上一句:“为什么世上要有这种东西?”因为你会被通达自然之理的人所讥笑。犹之乎你到木匠铺或鞋匠铺去责问他们,为什么有锯木屑碎皮革,他们也要讥笑你。他们有地方去丢那些木屑碎皮,宇宙在本身以外却没有空间,可是宇宙之巧妙即在于此,虽然其本身是有范围的,但是其内部的一切衰老无用之物都能被变成为原来的本质,再度被创造成为新的事物。这足以说明宇宙自然不需要本身以外的任何事物,亦不需要一个丢弃破烂东西的角落。它所需要的仅是其自己的空间、自己的物质、自己固有的手艺。
做事不可迟缓,言谈不可杂乱,思想不可模糊;心灵不可完全倾注在本身上面,亦不可任其激动。生活中总要有一点闲暇。
“他们杀害我们,他们肢解我们,他们诅咒我们!”这如何能妨碍你的心灵,使之不能继续成为纯洁的、健康的、清醒的、公正的呢?试想一个人站在一个晶莹透彻的泉边咒骂,泉依然会汩汩地冒出鲜凉的水。丢进泥巴,甚至秽物,它也会很快地把它们冲掉而毫无污染。那么你怎样才能拥有一个永流不息的泉源,而不仅是一口井呢?只须随时小心翼翼地引导你自己进入自由的境界,益之以慈祥、朴素、谦和。
不知宇宙为何物的人,即是不知自己置身于何处。不知宇宙之目的的人,即是不知他自己是谁,或宇宙为何物,但是缺乏这些知识的人,实在也说不出他自己活着是为什么。那些对于不知自己是谁或不知自己置身何处的人所做的赞美,还想加以追求或避免者,我们将对之作何感想呢?
设有一人,一小时内咒骂他自己三次,你还想受他的赞美吗?设有一人,他对自己都不满意,你还愿他对你满意吗?一个人对他自己所做之事,几乎每一桩都表示后悔,他还能算是对自己满意吗?
不要再以能与大气一致的呼吸而自感满意,要从此刻起在思想方面能与那“普被万物的理性”息息相通,因为那理性无往而不在,到处献给那些能接受它的人,恰如空气由呼吸的人随意享用一样。
就全般而论,邪恶并无伤于宇宙;某一个人的邪恶亦无伤于其他的人们;它仅是有害于某一个人,而他亦可以立刻从伤害中解脱出来,只要他愿意。
对于我的自由意志,我的邻人的自由意志乃是无关紧要的,犹如他的呼吸与他的肉体一般地对我无关紧要。纵然人是生来彼此依赖的,我们的理性只是自家的一家之主,否则我的邻人的邪恶就会变成我的毒害——这不是上帝的意旨,上帝并不要我的不幸靠别人来决定。
太阳的光好像是向各方放射,但是它并没有把自己放射净尽,因为这放射乃是扩展。所以阳光在希腊文里意为伸展,因为阳光是在空间里的伸展。光线是什么,你很容易看出来。如果你观察阳光从一狭隙射进一间暗室,沿着一条直线射进,触到一件固体的东西,便被阻止了;它便停在那里,既不溜走,亦不下坠。人的心灵之照射亦复如是,不是把自身射散,而是把自己扩展,触及任何阻碍物时,永不留下激烈的撞击之痕,自身亦不破碎,而能稳稳地站立,并且能照亮那个东西。至于拒绝传导阳光的东西,那便是心甘情愿地丧失了阳光被伸展的机会。
怕死即或怕无感觉或怕新感觉。不过既然没有感觉,你便不会再感觉什么不如意事;既然是要换取另外一种新感觉,你便将有另外一种生命,但依然是生命。
人生是为彼此依赖的,所以要教导别人,或是容忍别人。
箭向一个方向走,心向另一方向走。但是心,无论在小心检讨或从事研究的时候,也都是一往直前,直奔目标。
进入每一个人的理性里去,给每一个人一个机会进入你自己的理性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