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韶叶看着他低头不语。其实韩池巍也是好皮相。
比顾北痕虽差得远,但那是因为顾北痕那个家伙生得太过俊朗。
韩池巍身上有一种难得的文气,毕竟是诗书之家,看上去有种翩翩公子感。
苏韶叶七八岁的时候,第一眼见他,对他所留下最大的印象,便是其人如玉。
如今一别经年,谁也回不到当年。
“韩公子既然要成亲,这里还是少来些。”
“以免未过门的妻子心中不痛快。”
韩池巍被她这么一说,急急地抬头。
“我……”
他犹豫一瞬,才说道。
“我……只是觉得,若是我不来,没人记得她了。”
“我记得她冬日的时候,穿一件雪白的皮袄,站在花丛里头,漂亮得出奇,眼睛又亮又清澈。”
“我是当真觉得可惜。”
他也不知道,他对着眼前这个不过有过一面之缘的平民少年,为何要说这些话。
他的声音低低的,很有点沙哑。
“她若是能够活下来就好了。”
苏韶叶的话却冰凉,浇了他一声冷水。
“我虽然远在西北,也听闻当年苏家犯了大案。这等大案之下,她一个戴罪之身,纵然能活,也要充入官署之中的乐坊之类的地方——或许更不堪也未尝可知,终生都为奴籍。”
韩池巍一下子不说话了。
苏韶叶的话,虽然冰冷,却是血淋淋的现实。就连韩池巍也不得不承认,苏韶叶所说的话一字不差。
的确如此。
而且到了那种地步,韩家也不会容许他的前未婚妻沦落教坊,沦为奴籍,或许她死了对他……反而是好事,他不必日后入朝为官之后被同僚讥讽嘲笑。
苏韶叶看他一下子默不作声,立刻便能够猜到他的想法。
她心头更冷,仿佛被大雨浇透。
她举着伞往外走,却听见这位宰相公子开口说道。
“我很遗憾。”
“你可有过遗憾之事?”
苏韶叶的声音依然冷冰冰。
“自然有。”
“我是个孤儿,永驰郡大灾,我一家都死了。我入京,是想要好好活着。”
“我没工夫悲春伤秋,我只有好好活着,才能不辜负死去的家人。”
韩池巍看着这少年清瘦倔强的背影,却觉得这个人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虽然出身卑微,但是他却觉得这少年身上有一种绵延的生命力……
那种感觉,就像是坚韧野草,哪怕被层层石块压住,也要向上生长。
而且他是杜舍娘的传人。
杜舍娘在京中也是特别存在,她经常出入王侯府邸,虽然是白身,但是寻常小吏也不如她风光。
他心里头一动,却生出几分招揽之意。
“你若是日后有需要,可以来寻我。”
“杜娘子的剑舞好看,你习得她技艺,便可在京中讨一碗饭吃。你年纪轻轻,在京中多闯荡是好事,也许能有个好前程。”
苏韶叶听见他的话,少年却没半点感激涕零。
“我人微言轻,出身卑贱,不配同韩公子多打交道。”
她抬了抬手,转身向外走去。
雨水之中,韩池巍回头看那座小小墓碑,沉沉叹息一声。
……
苏韶叶回剑舞社的时候,杜舍娘也已经回来,夜色已经深了,杜舍娘看着她淋湿了大半边身体,皱眉让人取了姜汤来,让苏韶叶服下。
“外头那么大雨……你出门淋湿,当心生病。”
“驱驱寒气。”
苏韶叶捧着姜汤小口小口饮下,那股寒意果真好像散开,她仰起头,露出明亮笑容。
“多谢师娘!”
她一口师娘叫得清脆,杜舍娘脸颊一红。
“你师父既然将你托付给我,我总得照顾好你。”
“明日你早些起床,我教你练剑试试。你身体瞧着太弱,总得打磨打磨,纵然学不成剑舞,也强身健体。”
她是好意,苏韶叶自然一口答应,心上更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