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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雪地里头，哪怕是苏韶叶，心头都涌出了一丝无助。
令狐寻香拉了拉她的衣角，他也看得出郁轻侯的情绪不太正常。
这样的郁轻侯，别说说动他离开暗狱了，只怕同他交流都成问题。
令狐寻香特意压低声音。
“我们走吧。”
苏韶叶却摇头。她还想努力最后一次，她不想放弃。
她看着郁轻侯，说道。
“二师父。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开心。我在京中不是有意要窥探你的过去，也不是刻意去瞧你的那些旧伤口。我知道有的伤口终其一生都愈合不了。”
“就如同我忘不掉我爹娘一样。”
“我见我爹爹的最后一面，他看着我的眼神，我永远都无法忘怀，我爹爹苏辞景，只有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旁人眼中，他是大晋的奸细，他一身洗刷不掉的不堪污名，没有人肯相信我爹爹苏辞景清白无辜。”
“我苏韶叶是该死之人。我无法用我自己的名字，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我被人不齿，因为我是罪人的女儿。我一家都该被抄斩。”
每个人都有触碰不得的伤口。苏韶叶自己把自己的伤口展露出来，少女的声线，都在颤抖，午夜梦回，每当她梦见她父亲苏辞景，就感觉心上像是被人活生生割开一条口子，鲜血还在流淌。
她看向对面的郁轻侯。
她的声音很轻。
“我是孤零零的小叶子。如果没有你们，没有你们这几位师父，我早就已经死在暗狱之中。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这一点。”
“但是……我从来没有一分一秒放弃过，追寻真相。因为我不相信，我爹爹苏辞景是个大奸大恶的人。”
“我知道他清高孤傲，我知道他满腹才华，我知道他温柔爱妻，疼爱子女——我也知道，他终生都想要为黎民百姓谋求福祉，我不愿意我爹爹被钉死在耻辱柱上头，被百姓唾骂是个卖国贼，所以不论有多难。”
“我都不能……”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
但是苏韶叶还是强撑着，继续往下说下去。
“不能放弃，给他洗刷冤屈。”
令狐寻香在一旁不说话只叹气。
小叶子的心思，虽然她之前从来不曾吐露，但是他们这些师父看在眼里头，多多少少也能够猜到几分。只是苦了这个小姑娘如此倔强，背负这样巨大的痛苦前行，她才多大？旁人过得轻轻松松，光鲜亮丽，京城里头的那些大家小姐，过得那般惬意。
她却在黑暗里头摸爬滚打。
可是唯有如此。
她才是特别，足以让他们另眼相看的那个苏韶叶。
郁轻侯还是站着没有动，但是他没有打断苏韶叶的话，苏韶叶知道他在听。她完全是情绪所至，她哽咽着。却没停下来。
她继续说道。
“二师父，我知道你心里头的苦。我知道没有任何人能够感同身受你的苦楚，但是……我想求求你……别放弃。”
“别放弃自己，也别放弃真相。”
“真相不重要么？可是如果真相一点也不重要，你为什么要困在暗狱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是在乎的！”
“有人欠你。你要讨回来。”
“这还是你教会我的道理。你知道让我能够有能力报仇，你为什么不出去，亲自问那些害过你，害过费姑娘的人，可曾心安？”
“你为什么不亲自报仇？难道要让他们过得痛痛快快，而你始终在暗狱之中郁郁消沉么？”
“还有那么多人等你。北翼军的那些将士一直都在等你，有人为了你退出北翼军，化身成为不能见人的影子，这么多年一直孜孜不倦地找寻证据，想要给你洗刷冤屈，他们付出一切，连父母都不能去见——唯恐朝廷追究。”
“这些付出，这些努力，怎么能够一句轻飘飘的算了就抹去。”
苏韶叶的情绪有些激动。
她知道这样的她，显得很狼狈。也不够理智。可是在这个瞬间，苏韶叶却突然不那么——不那么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她任凭自己被这激烈的情绪覆盖，她几乎是想到何处就说到何处。
“二师父，有人等你。”
“还有那么多人，仍然想要追随你。他们赌了自己的一切，把身家性命都放在你身上，因为他们相信你。”
“相信北翼军曾经的那个军神不会倒下。”
“相信你枪尖所指之处，永远是他们前进的方向。”
“仍然有人愿意为你抛头颅洒热血——我只求你别放弃。”
她吸了吸鼻子，她说得声音都含糊，可是她自己抬起头，少女的眼神迫切地盯着郁轻侯看，她知道郁轻侯的心结是费青梵的死。
可是他该走出来。
她停顿了很久。
对面的男子站在她对面，一动不动。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缓缓抬起头来，他盯着苏韶叶的脸颊，然后他走过来，他的手掌，轻轻地抚摸了两下她的头顶。
他的手掌很大，极为宽厚，掌心还是温热的。他的手掌顺着苏韶叶的脸颊往下触碰，苏韶叶才知道，自己的脸颊之上，不知道何时，有了湿漉漉的泪痕。
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原来流了眼泪。
而郁轻侯的手指轻轻擦掉了她脸上的泪水，她听见他的声音，比任何一刻都温柔。
“我已经不是旁人所期待的模样了。我也不再是北翼军武神，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苏韶叶猛然摇头，她看着二师父的脸颊。
没有那么冰冷。
他其实……是个极为温柔的男人，强大背后，隐藏着的温柔，几乎沁入他骨中。可是这样一个强大而温柔的男子，为何命运要给他那样痛苦不堪的打击？
他凝望着苏韶叶的脸庞，他说道。
“五年里头，再苦再难，你都不哭。”
“为什么现在要哭？”
苏韶叶吸了吸鼻子。她自己也觉得丢脸，郁轻侯之前对她的态度，也没有这么柔和过，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苏韶叶竭力让自己身体别颤动，可是本能的反应太难以克制，然后苏韶叶听见了郁轻侯轻声叹息。
“傻姑娘。”
“你说得对。有些该死的人，的确不该让他们继续苟活于这人世间。”
“老天没有给他们任何报应的话……我郁轻侯给他们报应。”
苏韶叶怔怔地看着他的脸颊。二师父的话，是她所想的那个意思么？
聪慧狡黠的少女，满脸还是泪水。
对面的男子，一点点温柔给她擦拭泪水。
“我答应你。当年真相如何，我的确不该放弃去查。这个大魏，欠我一个交代。”
“而且你是我的徒弟，你被人欺负，我不会不理。”
苏韶叶的眼泪又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的二师父，旁人眼中的冷漠军神，可她知道，他有多柔软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