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韶叶站在那里。光影之中,她身形淡薄,她微微弯下腰,这样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头顶的青色侍童帽,发丝一丝不苟藏于帽中,一个活脱脱的瘦弱清俊少年模样。
她伸出手,手指凑近了浣秀的尸身,林芳玉的声音听上去尖利不堪。
“你在做什么?”
然后苏韶叶伸出手,碰了碰浣秀的鞋底。
她的鞋底,有灰。
鞋底有灰自然十分正常,但是苏韶叶开口说道。
“这是泥泞的土壤。”
仵作听见这小侍童这样说,凑过来仔细揣摩,这才点头。
“的确如此。”
“昨夜下了点小雨,死者多半是走出去过,足上才沾染了泥土。”
这线索看似微不足道,但是苏韶叶依然低着头,她压低了声线,反而让她的声音在清透之余,多增添了一抹磁性,听上去,如同雨声沙沙婆娑落叶,直往人心里头钻,让人认真听清了她的每个字。
“浣秀是在林家小姐眼皮子下头,遇害的么?”
丹芸的声音怯生生地响起来。
“昨夜,昨夜小姐睡得很不安宁,一连做了数个噩梦,让浣秀点了宁神的香才安眠。”
“我也睡着了,后来……便不知道了。”
苏韶叶的唇角微微上扬。
“林小姐,昨夜睡得很不安宁么?”
林芳玉攥紧了手指。
“丹芸!”
小婢女的肩膀抖动着,不敢再多说话了。苏韶叶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她不再步步紧逼,反而开口,声音清冷渺淡。
“今晨,浣秀是在何处发现的?”
林芳玉的脸色十分难看。
“我的房门外。”
“起初以为她是睡得太沉方才无知无觉,后来才发现异样。”
苏韶叶点了点头。
围观的,也有驿站其他停留的客人,大家都想不明白,这个瞧着斯文清隽,单薄又瘦弱的小侍童,此刻出头问这些有什么用。
仵作则是想了想,说道。
“你觉得,她是在后院被杀?”
苏韶叶点了点头。
顾北痕在上头安静地注视着苏韶叶的一举一动,这个少女,从一开始越狱的那一面,给他的感觉,就同旁的女子,截然不同。她从一望无际的痛苦深渊之中挣扎出来。
他见她第一面。
便知道不能将她同同龄的少女相提并论。
下头喧闹的时候,他出来看的第一眼,便也大概推测出了死因同死亡地点。
与旁人看热闹不同,他早已吩咐车夫去后头捉人,眼下,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派出去的侍卫已经回来,凑在顾北痕耳畔汇报。
“人抓到了。”
他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下头喊道。
“苏仇,上来。”
“我们该赶路了。”
他这句话说得顺理成章,天经地义,全然不顾下头的局势。
苏韶叶抬起头看向二楼,只看见顾北痕倚着栏杆的背影,他身姿挺拔,背影都让人觉得……宛若天人。
下头的人议论纷纷,林芳玉咬紧了唇,脸色苍白。
“案子还没有破,你们怎么能擅自离开!”
顾北痕没有转身。
声音却是略带嘲讽。
“谁说案子没有破?”
“凶手已经被抓到了,就在后院,供认不讳。我已让我的仆从交给了郡县下头的捕快处置。”
“苏仇,上来。”
苏韶叶微微一怔,虽然她也很好奇,这桩案子的真相,以及顾北痕口中已经抓到凶手一事是真是假,不过……她眼下是他的侍童,的确得听他的差遣,所以她低着头,说了最后一句话。
“林小姐若是夜难安眠,不妨问一问自己的良心可有不安。”
说完此句之后,苏韶叶往楼上走去。
她想要问,顾北痕不动声色之余,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给她的感觉,愈发晦涩不清。她有些看不透顾北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