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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韶叶再次进入密库，扫地的依旧是那老宦官，他连头都不抬一下。
苏韶叶深吸一口气，看向眼前的木架。
她做好了准备。
林琛入京，既然他已经到来，所以她不能再拖延下去。
少女的指尖握住那份卷宗的时候，几乎在颤抖。
她的指端从冰凉的卷宗上头抚摸而过，牌子上写了苏辞景之案五个字，她却知道——这看似简单的几个字，上头承载了多少沉甸甸的人命。
她父亲她娘亲。她不知所踪凶多吉少的弟弟。
苏家的仆人丫鬟，那么多人命，都断送在这几个字上头。
她的手掌颤抖得厉害，她握紧卷宗，然后缓缓打开，上头每个字，都浸透血泪。
“苏辞景涉及谋逆——同大晋勾结，证据确凿，论其罪，当诛全族。”
“苏辞景之女苏韶叶，送西北暗狱，推迟五年问斩。”
她垂着眼眸向下看，感觉灵魂一片片震碎，整个人痛到极致原来是会麻木的，她的眼眸扫过那一行行的小字，那所谓的证据，证物，她仔细看清楚。
同大晋勾结……
她爹爹当年年少的时候，的确前往过大晋的书院读书。
但是那是因为，当年大晋书院文风昌盛，更胜大魏一筹。
自家爹爹同她解释过，他年少的时候前往大晋，也是想要了解大晋文化。她很能理解，前往大晋书院读书，何罪之有？
自家爹爹当年的朋友。
如今在大晋身居要职。
当年边关一战而溃，说自家爹爹偷偷给大晋传递消息。
截获的信封，刻了自家爹爹私章。
这便是所谓的证据确凿了。无人听他辩解——游行的时候，百姓对着游行的车辆砸下烂菜叶同臭鸡蛋，她蜷缩在囚车里头，想这若是这场梦多好。
唯有眼前的爹爹，他脊背依然挺直。
他说他没有做过对不起大魏的事情。
苏韶叶知道。
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家爹爹苏辞景是个何等正直善良的人。她看着一行行字，竭力捂着自己的唇瓣。
她不想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证物是林琛递出。
是他作证，亲口认定自家爹爹的罪行。
除了抄家那日的吴晦明的狰狞眉眼。
苏韶叶也不会忘记，林琛那一日阴寒的眼眸，同他站在堂前，用那冷漠毫无情感可言的声音指认苏辞景。更不会忘记，苏家被认定罪行之后，他唇角的那抹冷笑。
她有多恨林琛呢。
她要亲眼看着这个人，受尽痛苦，一点点地断气。
她爹爹吃过多少苦头，她就通通都要在他身上讨要回来！
吴晦明当年率领官兵抄家苏家。
所以她就要让吴晦明也尝一尝被抄家破户的滋味。
而林琛——苏韶叶低着头，她心中思绪翻飞，整个人胸膛起伏，用仅存的理智控制自己的情绪，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猛然攥紧手中的卷宗，听见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
“你对苏家的案子感兴趣？”
“不过这是证据确凿的铁案，谁也翻不了案。”
苏韶叶的手掌捏得更加用力。她低下头，她知道走到她身旁的，是方才还在外头扫地的老宦官，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低沉喑哑如同往常一模一样。
“我只是好奇看一看。”
这老宦官倒是叹气。
“听闻苏家已经被灭门，连最后一个活着的小女儿也死在西北暗狱里头。纵然翻案，也没有用处了。”
“我当年倒是见过苏大人，白净斯文，气质出众，是个好人。”
“但是这世道，好人也没有什么用处。”
苏韶叶抓着这卷宗，却听见这宦官说道。
“你之前看了先皇后的遗书，可有什么想法？”
苏韶叶默不作声，没有做出任何回答，这宦官则是顿了顿，他说道。
“陛下让你查陈年旧案，有些案子早已经是无头公案，有些案子已经没有了苦主，查出真相毫无意义。但是有一桩案子，的确很适合你。”
“那个案子的犯人，如今依然被关押在西北暗狱之中。”
苏韶叶原本情绪很低落。
她心中的仇恨之意几乎快要从胸膛迸发出来，听见这宦官的话，她突然缓缓仰起头，看向对面的宦官。
昏暗的光线下，他充满沟壑的面容上，涌动着的情绪让人看不真切，好像带了些怀念，又有几分怅然，然后苏韶叶听见他说道。
“那个人的案子，你若是能够替他平反，整个大魏，怕是都会震动。”
苏韶叶抿唇。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出声问道。
“那个人是谁？”
这老者的视线，极为锐利地扫过苏韶叶的脸颊，然后苏韶叶听见他说出了一个名字。
“曾经的……北翼军宣武大将军，号称北翼武魂的郁轻侯。”
苏韶叶心上震动，她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突然说道。
“是你说的，那个若是留在北翼军，北翼军如今应当无人能敌的传奇人物？”
“他为什么会被关入西北暗狱？”
苏韶叶之所以心中一震，是因为她知道这是谁。
郁轻侯，就是她的二师父！狱中人以为他姓古，但是那是他化名，只有寥寥数人才知道他真名。
她二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她同她相处五年，最清楚不过。
同聒噪话多偏偏又生了一张天下难寻的俊美脸庞的四师父令狐寻香不同。
二师父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
但是一旦开口，却极具威势，一眼便能看出，是曾经执掌千军万马的厉害人物。
令狐寻香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提到二师父，也有些畏惧，含糊其辞。
他说郁轻侯不解风情，又说他是个梗脑筋。以他的本事，若是出了暗狱，早就称王称霸，何必受这份窝囊气。
令狐寻香偷偷告诉过苏韶叶，她二师父郁轻侯是天下难寻的大高手！
越是如此，苏韶叶越是好奇，为何二师父也要心甘情愿留在暗狱之中，做那劳什子天字号犯人。
难道——这里的卷宗便藏了答案？
若是能够替二师父翻案……
苏韶叶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些，她抬头看向对面的这老宦官。
“那郁轻侯的卷宗在何处。我想要看一看。”
这老宦官既然主动在她面前提到此事，不论他出于什么目的，背后又隐藏了什么人，但是她是不会退缩的。
反正案子多了不愁，她一件件查清便是了。
若能让二师父从暗狱之中出来。
苏韶叶觉得也是一桩天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