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冉,小心这场演讲过后你又多几个情敌。
平时忙惯了,一旦闲下来,温冉就有些无聊。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陪同母亲一起料理父亲留下的那些花花草草,一边剪枝修叶,一边跟母亲闲聊。
温冉有个忽然的发现,那就是,自从叶老师“家访”之后,或者说自从那一巴掌之后,她跟母亲的关系有了更深一层的发展。以往她当她是严师,现在更多的是慈母。
“冉冉,妈妈有件事要跟你说。”妈妈忽然放下剪刀,看着她。
“嗯?”她微微仰头,手里的动作却是不停。
“还记不记得元旦那几天,我对你讲,不让你回来?”
“嗯。”剪刀微微一顿,温冉努力恢复平静,轻声问道,“怎么了?”
温太太叹一口气:“其实那几天,我生了一场病,住进了医院。”
“哦?”温冉微微抬头,有些诧异母亲会说出来。
温太太微笑,顺了顺她的头发:“是腰那儿的老毛病犯了,住了几天医院,没跟你说,是怕你担心。”
她早知道了,也担心过了,放下剪刀,温冉低声:“那您现在告诉我这个,就不怕我担心生您的气啊?”
温太太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那几天正好你小叔来T市开会,你现在知道了,行之他隔断时间总是会来家里看一看,他来的时候,我正好毛病发作,你小叔就把我送去了医院。你叶老师,也在。”
叶老师也在?
“我记得那时候您说过,叶老师来过家里——”
温太太愧疚一笑:“不是家里,是医院。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他是天天来看我,也难为他了。听行之说他工作很忙,整天这样两市之间来回跑,一定很累。”
温冉愣在那里:“你是说,那几天,叶老师天天去医院?”
“那时候我就想,一个老师怎么会为学生的家长尽心到这种地步。后来……”温太太顿了顿,看着女儿微红的脸,笑道,“你呀,也是走运了,有一个年轻人肯为你做这么多。”
温冉低头,那几天她真是乱透了,先是爷爷扔给她的赵洧川,而后是伯母告知她母亲生病的消息。当然,这些或许算不了什么,最让她无措的,就是他的表白了。她刻意不见他,而他也想知道一般,不在她面前出现。温冉现在无法想象,那段时间,就在她想着怎样拒绝他的时候,他频繁地往返两市之间,工作的同时,还要照顾她的母亲。他一定是累坏了,累到偏头疼发作,要吃药的地步。
“妈妈——”温冉忽然抓住母亲的手,不知道要说什么。
母亲懂她的意思,反过来拍拍她的手,感叹道:“傻丫头,真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其实,妈妈是羡慕你的,若是你爸爸肯有如此耐心,我也会好过一些的。人啊,总要懂得惜福,你说是不是?”
“嗯。”温冉点头,“我知道了。”
没过几天就是除夕夜,温冉跟母亲吃过简单丰盛的晚饭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节目,柔和的灯光,照的她有些困倦。母亲拍拍她的手,说道:“困了就去睡觉,我自己守岁。”
温冉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口袋中的手机嗡嗡作响,温冉看了母亲一眼,脸一红,拿起手机溜到房间去接电话。
“喂。”
她的声音柔软清晰,一下子就攫住了电话那头人的心神。
“在干吗?”
他的声音有些茫远,好像是在外面,温冉趴在窗沿上,看黑寂的天空一簇簇的烟火:“在陪妈妈守岁,有点儿困。你在哪儿?”
“我?”叶以祯轻轻一笑,单手滑入口袋,闲适地看着京山一片璀璨的灯火,“我在山上。”
“山上?”不出意外,那头响起了惊讶的声音。
“嗯,山上。”他淡淡的重复,“还记不记得我说让你空出来几天给我?”
“记得,怎么了?”温冉下意识问,脸色微红。
“嗯,记得就好。”他笑,“困了的话就去睡觉吧,小朋友不守岁也是可以的。”
“喂!”温冉怒。
“挂电话。”他说道,却不由自主笑开。
“等下。”温冉忙出声叫住,说道,“我还有话跟你说。”
“嗯?”那头果然顿住,听她说。
“呃……那个……”温冉抓抓后脑勺,有些支支吾吾。
那边又耐心地嗯了一声,温冉却想挠墙,怎么就叫住他了呢,怎么就一时冲动叫住他了呢,怎么就感情泛滥叫住他了呢,不行不行,温冉坐好,琢磨着措辞:“我……你……”
她在这边支支吾吾,而那边的叶教授显然精通此道,听出了门道,试探着,循循善诱着说:“我想你?”
“喂!喂!”温冉有些气急败坏有些恼羞成怒。
叶以祯朗声一笑,安抚道:“好了,我知道了。”凝视着寂静柔和的月色,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让对面正害羞得无以自容的姑娘淡定了下来,“我也是。”
隔天晚上在MSN上与姚绵绵聊天,温冉问出了一个让她困惑不已的问题:“是不是所有大叔说肉麻的话都不眨眼啊?”
姚绵绵沉默几分钟后,回她一个囧的表情外加这样一句话:温咩咩,一般的蜀黍都是闷骚或者腹黑的。
温咩咩:关键是这位蜀黍又腹黑又说肉麻的话不眨眼啊。
姚绵绵:唔,那你一定是遇到怪蜀黍了。
温咩咩凝视这句话良久,而后深以为然,歪抱着被子,一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被母亲叫醒的,母亲煮了饺子,不起早吃的话剩下会凉。温冉一边叼着水晶虾饺一边在桌子前坐下,刚囫囵吞枣咽下一个,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温冉拿出来一看,号码熟悉得她要发指了。
“喂。”低沉的,郁卒的口气,一看就是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那头的人依旧大度,毫不介意地说道:“吃早饭了么?”
“嗯……”不冷不热。
“昨天晚上B市下了一场大雪。”叶以祯忽然开口说道。
温冉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下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开始顺口胡诌:“咦,那真可惜,T市这几天都是艳阳高照。”
那头又是低低一笑,柔着声音说了句:“那楼下这个小雪人是我的错觉吗?温冉小朋友。”
温冉先是一愣,而后顿然醒悟过来,跑到窗户边。窗户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温冉费了点儿劲才把窗户打开,一瞬间,就看见了楼下那辆熟悉的车和熟悉的人。他穿了一件灰色的大衣,双手插兜站在那里,看见了她露出的半截脑袋,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早上好。”
真是——
温冉狠狠地关住窗户,一件衣服也来不及披地跑了下去。而某人看见她这副样子,首先是皱了皱眉。
“叶老师,您怎么来了?”叶教授人在面前,温冉同学又乖巧起来。
叶教授眯了眯眼:“你昨晚说记得的,现在忘了?”
“没有。”温冉赶紧摇头。心里想道,叶教授果然就是怪蜀黍,一般蜀黍在这种情况下,都知道给小朋友一个拥抱的,而不是,皱眉眯眼啊。
叶以祯满意一笑:“那就好,利用这几天,陪我去个地方。”
“什,什么地方?”温冉结巴地问道。
叶教授微微倾身,笑得轻松:“到了你就知道了。”
跟母亲告别之后,温冉跟着叶以祯开车上了路。行驶了将近五个小时之后,车子稳稳地停在一个小镇。
温冉从昏昏欲睡中醒来下车,望着眼前的小镇,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看着叶以祯将车子停在半拱石桥旁,温冉蹭过去,压低声音问:“叶老师,这是哪里?”
叶以祯微微一笑,轻手将她的脑袋扳了一扳,温冉立马就看到了三个字。
“石桥镇?”
“嗯,石桥镇。”叶以祯淡声说,环视了一下四周。有一阵子没有来过这里了,庆幸的是他还记得路,没有走错。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等下你就知道了。”说着他向不远处的一扇乌黑的大门走去。
这是一扇陈旧的门,门板上两个门环的金属颜色已褪尽,叶以祯犹豫一下,才敲响了门。须臾,便有人来应门,是一位穿着简单的老人,他本是垂着眼睑开门,看到叶以祯的那一刻禁不住地露出惊喜的表情。
“叶,叶先生?”
叶以祯微笑,将温冉带上前:“是我,赵伯。”
被称呼赵伯的人望着温冉微微一笑,忙将门大开,将他们迎了过来:“来得巧啊,往常都是年前来,我看你今天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来正准备回乡下老家呢,连行李都打包好了,结果你可来了。“说话间,赵伯带着他们走入客厅,并将客厅的窗帘拉开。
“是我疏忽了,应该提前打个电话的。”叶以祯说道。
窗帘一拉开,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许多。温冉这才看清屋内的陈设,半旧的家具简单陈列,看的出来有些年纪了,只是常经人打理,样子还是完好无损。不过,温小朋友一走进来就有一种穿越到旧时代的感觉,这满屋子的沧桑感。温冉拉拉教授的大衣:“叶老师,这里是?”
叶以祯轻笑着回望,又抬头看了一圈,说道:“这是我六岁前住的房子。”
六岁前?这么久远?!她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赵伯脱下原本穿好的外套,笑道:“叶先生,你们先到处看看,我去把地炉打开,烧一些热水。”
“麻烦您了赵伯。”叶以祯微点头,而后向温冉伸出手:“要不要上楼上看看?”
“嗯。“温冉跟了上去。
石桥镇距离B市不算近,他们开了将近一天的车才到这里。在温冉看来,这就是一座南方小镇的房屋,处处透着宁静与典雅。她看着墙上贴的色彩斑斓的画,有些难以相信,这就是他六岁之前住的家?
“很漂亮。”半晌,温冉感叹,而后回过身去看紧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叶老师,您在这里住了六年?”
“嗯。”他握住她的指尖,向一个房间走去。这里每一个房间都打理的干干净净,想来是赵伯的功劳,温冉摸了一把床上铺的被子,厚厚的,柔软的,让她忍不住想要躺上去。
“这是我小时候住的房间。”话毕,就见温冉惊喜地抬头,四处打量。叶以祯微勾唇角,说:“也是你今天晚上睡的房间。”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温冉内心腹诽,脸上却忍不住红了。
晚饭是赵伯准备的,这副拥有和善面孔的老人做得一手好菜,清淡可口,极为下饭。温冉捧着碗坐在一旁慢慢吃,听赵伯跟叶以祯对话。
“叶先生这次过来准备住几天?”
“不会太久,您要是准备好了可以回家了,这里我自己就行。”说话间,又夹起一筷子菜落在了温冉的碗里,看她吃得欢快,也微微放下了心。来之前,叶教授还曾担心某人这个吃惯北方饭的胃水土不服。
“哦”赵伯点头,“那你都已经过来,那边还没动静么?”
叶以祯浅笑:“怎么会,说不定明天就杀过来了。”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温冉抬头,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两。叶以祯顺了顺她的毛,温和地说,“吃完早些休息,有睡前故事。”
温冉:“……”
温冉同学也是有尊严的,不是你想顺毛就可以顺毛,想讲阿里巴巴就可以讲阿里巴巴的。于是,当晚的睡前故事,在温同学的抗议下,由阿里巴巴改成了《叶教授的自传——六岁之前》。
叶以祯倚在床头,看着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某人,有些无奈的微笑:“想知道什么?”
温冉眨眨眼:“都想。”
叶教授瞥她一眼:“如果你看过B大BBS上置顶的帖子,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
这一眼瞥的温冉有些心虚,缩了缩脑袋,说道:“我想听您说。”
叶教授叹口气,放下手中的书,不动声色地从被子上反扣住她的腰,温冉顿时吓得不敢动弹。这人目前很危险,危险到可能随时随地的——吻她!这样的想法刚闪过,温冉立马就吓得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设想中的场景没有发生,倒是头顶那人的气场越来越不对,须臾,头顶淡淡地砸开一句:“温冉,把眼睛睁开。”
唰地一下,两只眼睛又睁开,眨巴了几下,有讨好的意味。叶以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想起了家里养的那只小猫,多多。这一人一猫犯了错误认错的态度都诚恳到让他不忍责怪,于是,他低头凝视着她,挑眉轻笑:“这个故事有点儿长,我若要讲了,可要讨点儿什么回来。”
温冉缩了缩,叶教授又立刻声明:“放心,不会太过分。”
其实,在看完BBS上那个人肉叶以祯的帖子之后,温冉就对他的事情大致了解了一些,其中,就包括他的母亲。小三上位,这个词一直震撼着她,如今,听他说来,却是这般云清风淡。
“是,老爷子认识我母亲的时候,确实有家室。”
温冉抬头,认真听他说。
“母亲也知道,可是两个人都戒不了。”他顺了顺她蹭乱的头发,将下颚抵在她柔软的发心,“后来老爷子离了婚,他们两人就在一起了。”
“那,那后来……”
“后来?”他轻轻一笑,连带着胸膛微微一颤,“后来我母亲就早逝了。”
“怎么会?!”温冉抑制不住地诧异。
“那时我正在国外读书,接到国内电话,说是母亲过世。医生说母亲心事太重,抑郁伤身,加上本身底子就差,就挨不过这一劫了。”他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我想,也就是那样了。”
那时的他正值年少,被老爷子送到国外读书读得正不耐烦想要归国的时候,接到了母亲去世的噩耗,整个人都懵了。三天,接到噩耗后三天他才回到国内,没人知道这个年轻人在这三天想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留给别人的,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一面。只有他自己知道,手捧母亲的骨灰盒,他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母亲那么大的力量,去追求一份不被看好的爱情。这个柔弱的女人,只知道爱情可以结出甜美的果子,却不知道爱情在任何时候都有成为毒酒的可能,可糟糕的是你唯一的选择只能是饮鸩止渴。
沉默了一会儿,温冉开口,声音有些暗哑:“伯母,有没有后悔过?”
他一顿,而后笑了:“如果我说没有,会不会有点儿过分?”
她一滞,随即便听出来他话中的苦涩。纵使在强势霸道,完美无缺的男人,内心也会有一块儿柔软的地方,是轻易碰不得的,因为那里面藏满了他的脆弱。可是现在,温冉感觉,她仿佛是触到内核了,柔软的一片,却痛得仿若针扎。
她红着眼睛摇了摇头,低声说:“不会的。”
“嗯?”
他低下头凝视她,却意外地看她抬起了头,小巧红润的嘴唇向他倾来,下一秒,柔软的感觉便贴在了唇上。他一愣,旋即便夺了主动权,扣住她的腰,深深吮吻。叶以祯轻噬她薄薄的嘴唇,温冉疼得哀哀一叫,便寸土尽失,只得仰面承接他的吻。与之前不同,温冉似乎能感觉到他所有的感情在此刻迸发,深切地她几乎难以招架,就在她以为事情将要失控的时候,叶以祯松开了她,额头相抵,缠绵缱绻。
“温冉,老师教你的同情是这样表达的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扣在她腰间的手也没有放开。他不想放,因为这样靠近的感觉让他感觉很舒服,可是却不得不放,因为他怕吓坏她,她的呼吸紧窒地他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某小孩就这样晕掉了。
“不是同情!”温冉急急着嚷,表情有被误解的委屈。
叶以祯低低一笑,放开她:“好了,睡觉。睡前故事讲完了。”
其实他不在意那是什么,只是告诫自己现在还不行,她还没有完全适应他。可是这样的想法温冉同学不知道,只得郁闷地抱着被子缩进去,一颗小心脏跳个不停。脑海里不停翻滚的是这样一句话:她的第一个主动的吻竟然被拒、绝、了,伤心!
第二天起来,温冉照镜子看到的又是一双熊猫眼,幸好房间里没有人,她溜下一楼,用水胡乱洗了一把脸。
赵伯一边给她添热水一边说:“小姑娘昨天刚来,没睡好吧?”
“唔,嗯。”温冉含含糊糊地应道,拿毛巾把自己的一双眼遮住。
“呵呵,这房子旧了,不常来人住的。叶先生也从来没有带过别人来。”
“是,是吗?”温冉有些脸红和结巴,赶紧岔开话题,“赵伯您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赵伯笑:“那可时间长了,我老家在乡下,跟叶先生的母亲是邻居,后来他母亲离开老家之后就没见过面了,还是叶先生找我来看顾房子。”
“唔,那他人呢?”温冉眼睛瞄一圈儿,没看见人影。
“说是出去走走,一会儿就该回来了。”倒完水,赵伯去厨房煮饭,温冉用毛巾认真地敷眼睛。
不一会儿,温冉听见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好奇地探了探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陌生人。那是一个中年女人,头发也打理的一丝不苟,身上披了一个深色的披肩,看上去很典雅,与她的母亲有着相似的气质。
一瞬间她忘记了挪动,中年女人一推门而入,便看见了她,向她微微一笑。温冉怯怯地回应,直到她看见中年女人后面那道高大的身影——叶以祯。
他弯腰放下行李,向中年女人介绍:“姨母,这就是温冉。”
中年女人笑意盈盈,向温冉伸出了手:“你好,小朋友。”
温冉愣了一秒,掀眸,瞪某人一眼,在他笑吟吟的注视下伸出了手:“您好。”
因为姨母齐女士的忽然到来,温冉变得有些局促。齐女士的这次归国可以说是先斩后奏,叶以祯思忖着把温冉拐到加拿大有些难度,齐女士迟迟见不到他传说中的女朋友,便自己订了飞机票提前回了国,等到叶以祯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坐了两个小时的大巴来到了石桥镇的车站,就等他去接了。
这会儿齐女士去洗漱,温冉皱着一张包子脸蹭到某人面前:“叶老师。”明显蔫蔫的语气。
他当然懂得,不过却并不担心:“齐女士,哦我是说姨母,对人还是很宽容的,所以你不需要太担心。”
温冉揉揉脸,想了片刻,认真道:“我还没有准备好,早饭我不吃了,我要回房间做做心理建设。”说着就要起身。
叶以祯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小臂,把她带到自己面前,温和地说:“没关系的温冉。”
“整个家里,姨母跟我最近,是最疼我的人。所以你不需要有所顾忌,她懂得我的性格,自然也会认可我喜欢的人。你看,你们的见面很好不是吗?”
“是吗?”温冉心存疑虑,有些怯怯地说道,“不觉得我很局促么?”
这个时候可不能打击小朋友的积极性,怪蜀黍叶以祯认真思考了片刻,而后点头:“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说着手指箍住她的腰,语气温和,“我还担心你会害羞的直接扭头跑掉。”
温冉:“……”她还是很有出息的,不是吗?
早饭是赵伯亲自准备的,清淡的小米粥,外加四份精致的小菜,尝在口中清爽可口。赵伯坐定,看着齐女士说:“既然您已经回来了,那我就不回乡下老家去了,在这儿再住几天。”
齐女士笑:“不用,您尽可放心回去,我住不了几天,也不习惯人这样照顾。”说着看向叶某人,“以祯,这几天正好过年,估计不好搭车,你就送老赵回去吧。”
赵伯忙摆手:“不用的。”
赵伯家在乡下,离这里比较远,来回大概需要四个小时的车程。这一来一去,就将一个下午磨掉了。叶以祯撂下筷子,微微眯了眯眼,与齐女士对视,对方漂亮的瞳仁中闪过的狡黠笑意让他感到好笑,也罢,也就由着她去了。他看着低头认真吃饭的温冉,他的家人,她总要一一适应的,有姨母来开这个头算是最好的了。不过,他还是回视了齐女士一个眼神,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不准欺负小朋友。
齐女士眨眨眼,两人达成一致。
饭后温冉帮赵伯提行李到车上,一副沉重的表情看的叶以祯不觉好笑,顺了顺她的头发:“温冉。”
“嗯?”
“齐女士其实没什么爱好,她只是,有些恶趣味而已。”
恶趣味?温冉眨眨眼。
看着面前优雅端起茶杯的女人,温冉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恶趣味三个字套在她身上。房间里很暖和,温冉只穿了一件高领毛衣坐在沙发上,看设计图样。齐女士的本职工作是建筑设计师,这次归国除了看她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寻找设计灵感。温冉边看便赞叹不已,像她这种艺术白痴,只有羡慕的份儿。
齐女士看着她的表情,笑了笑,放下咖啡:“怎么样?”
温冉老实地答:“很好看,不过,对于艺术我不是很在行,平时接触的很少。”
“哦?那你接触最多的是?”
“模型。”温冉想了想认真地答,“我经济系的,主要学会计和贸易,所以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模型以及——公式。”
真是,认真的答案啊。齐女士笑了笑,又啜了一口咖啡:“或许这也是艺术——在他看来。”
这个他字,不言而喻。
温冉微微点了点头,想了想,笑了下,两颊微微圈出一对梨涡:“有时候我会觉得他是一个很神奇的人物。”
“哦?”意味深长的语调,有想要继续听下去的意思,于是温冉继续说。
“唔,您不觉得吗?你看,一个拿着名校文凭的人回到国内主要的工作只是教书?尽管是老师,但是又会让人不自觉地模糊他的身份。我觉得他当老师根本就是来找一种乐趣吧。”温冉点点头,说道。
“你到现在了,还会叫他——老师?”齐女士不禁问道,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那眼神仿佛是在说,都睡在同一个屋檐下了,该发生的事情应该都发生了吧?!
温冉被她看得发毛,脸微红道:“我目前,还改不过来。”
齐女士:“这不是习惯的问题。这是你心里的问题,或许你还没有完全接受?”
温冉:“咦?”
齐女士笑了笑:“那你告诉我,你的感情,是喜欢还是爱?”
这个问题把温冉问懵了,她放下茶杯,抱住双腿,思考了片刻:“我不太清楚。”她诚实地回答,“姨母,喜欢和爱,不一样吗?”
敢情她还做起了情感疏导员的工作,齐女士失笑:“当然不一样。”她微微倾身,认真地说,“爱比喜欢要更深刻,染上了,就戒不掉。依我看,你还没到这个地步。”
温冉垂睫,沉默了一会儿,蓦地出声问道:“那,您会反对我们吗?”
齐女士又要失笑了,这个小朋友还真是有趣,“你觉得,这样一个人,我反对不反对,能起到什么作用吗?我只是希望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快快乐乐,分开的时候毫无怨言——当然,我喜欢是前者。一个女孩子接受一份爱情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所以,别辜负了这份勇气。与相爱的人做快乐的事,别问是劫是缘。”
语毕,就见面前这个女孩儿睁大眼睛看着自己。良久,两人相视一笑。
“我懂了,谢谢您。”
从乡下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叶以祯停稳车子,将头靠在座椅上,醒酒。他送赵伯回家,赵伯说什么也要留他吃完晚饭才准回,席间他尝了赵伯亲自酿的杨梅酒,没有几杯,却有了微醺的感觉。抬眸,不出意外地看到二楼亮着灯的房间,过了一会儿,那灯灭了,想必是睡觉了。
他轻声轻脚地开了门,却不料大厅的灯还亮着,齐女士正把笔记本摊在腿上工作,看见他微微一笑:“怎么,看见等的人不是温小朋友,有点儿失望?”
叶以祯回以浅笑:“齐女士,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好吧。”齐女士耸耸肩,“其实她想过给你打电话,但是听我的劝又放下了。”
“哦?”这一声,表示很好奇。
齐女士咯咯一笑:“我说乡下的路不好走,接电话的话会很影响开车的,这个孩子还真是好哄,她刚刚上楼睡觉。”
叶以祯眯眯眼,向二楼走去。
“喂,你等一下。我有正事跟你谈。”
“什么事?”
“以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亲?”齐女士说道,“你有想过他的想法吗?”
叶以祯沉吟片刻:“我知道。”语气不疾不徐,“但我觉得那不算问题。”
齐女士摊摊手:“最好是那样。”
在石桥镇住了三天,温冉才启程回T市。临行前,温冉与齐女士依依不舍地告别,看得叶教授诧异地挑了挑眉,这两人在他眼皮底下竟然熟到了这种地步。他当然不知道,就在他送赵伯回老家的那天下午,齐女士与温冉小朋友进行了初步交谈之后,齐女士将叶教授从小到大的底儿都兜给了温冉小朋友,那内容,比叶教授的睡前故事要有趣的多了。
“您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温冉眼泪汪汪,关于叶以祯那不得不说的故事她还想继续听呢。
齐女士笑得漂亮,顺了顺她的毛:“乖,等阿姨有空了去看你。”
阿姨?!叶教授顿时眯起双眼看向齐女士,齐女士不自觉地抖了一抖,说:“我还要留在这里找灵感,你们先回去吧。”
说完,叶教授不待某人反应如何,直接把她塞进了车上。这还得了?只待三天就叫上了“阿姨”,那让他这位怪蜀黍如何自处,不行,绝对不行!
从石桥镇回来,就到了开学的时候。温冉提前两天回到了学校,回到宿舍,意外地发现刘菲菲和林笙都已经到了。
“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林笙一边翻书一边说道:“我报了CPA考试,现在回学校努力啃书,不过的话又得浪费多少钱了!”
这么严重?温冉又看向刘菲菲:“那菲菲你呢?”
刘菲菲没说话,林笙笑了,替她回答:“她,她还用说,为了爱情呗。”
刘菲菲怒目而视,而后拿书掩面不胜娇羞地说:“你嫉妒人家。”
温冉微微一笑,这才没过几分钟,这份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对了温冉,我今天上午去系主任那里,听他说,童舟请了长假。估计有两个月都不会来了。”
“为什么?”温冉诧异地回头。
林笙耸肩:“听主任的意思,好像是家里出了问题。她的父亲在上班的时候出了车祸,现在,成了植物人。”
“植、植物人?”温冉有些不可置信,随后就去翻电话,刚拨下一个键,却又停在了那里。她想,这时候的童舟,大抵是不愿意接到她的电话的吧。
开学的第一天上午,温冉就与徐老师交接了国贸班辅导员的工作。她看上去瘦了很多,原本就娇弱的她看上去更加瘦小,一捋头发,滑出来的手腕细的她不忍直视。温冉体会过父亲去世的当头一棒,知道那样的痛楚是怎样的难捱与难言,这种痛苦除非自己解脱,所以,她只轻轻地安慰了一句:“节哀顺变吧。”
徐老师柔柔地一笑:“谢谢你,我听班上同学说,你跟他们相处的挺好?”
“唔,还行吧。”温冉有些不好意思。
“我听到可不是还行,能让我们班班长暗恋上的老师,怎么会是还行?”
竟然连这都知道了?温冉不好意思地一笑。这个年纪的感情都是清澈纯真的,其实她很感激,感激有人会把这样的感情给她。是尊敬又是仰慕,亦或是喜欢。很多年后或许他们已经忘记了,偶尔想起,也不过是付之一笑罢了。
中午跟叶教授一起吃饭。这人从石桥镇回来之后又开始忙碌了起来,说起来他比学生还要辛苦,最起码他们一年还可以享受两个假期。温冉说起樊映泽,正在切牛排的叶以祯微微一顿,而后轻描淡写道:“唔,那是个好孩子。”
“是吧是吧。”温冉得意地附和两声,怎么着也是她带了半年的学生,被人夸奖也与有荣焉么。
叶以祯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后将自己的盘子递到了她的面前。与他一起吃饭的次数多了,温冉也习惯了他这种细微处的体贴,每每都是狗腿一笑,而后大快朵颐。
“对了,我最近考虑着要不要试试CPA资格证的考试。”忽然想起什么,温冉说道。
“怎么?”
“程北姐不是快要工作了嘛,现在她天天在MSN上跟我说找工作难,我想趁现在还不如考一个证,专业也对口,以后找工作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呢。我想找一份好工作。”
找不到也无妨。叶教授忽然这么想,但是难得看她打起精神做某事,积极性还是要鼓励的:“想考也可以。不过这可不是短时间内能拿下的,你得做好准备。”
“我知道。”温冉有些苦恼,而后看着也一阵,谄笑道,“叶老师,到时候还得麻烦您帮我复习。”
“可以啊。”叶以祯答应地痛快,“不过,有没有什么报酬?”视线正好落在她的唇上。
温冉被呛地咳嗽起来,叶以祯微微一笑,俯过身来替她顺气。温冉忍不住腹诽:真是怪蜀黍。
四月份的时候,B大有一批研究生进入毕业答辩阶段。答辩过后就面临着毕业,在这之前,学院特别举行了一次就业指导和毕业典礼。温冉本来对这样的典礼没有半点儿兴趣,无奈程北交给了她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程北作为研究生代表要上台演讲,让温冉用DV录下来。
温冉赖皮:“程北姐,这种扛工具的重活交给刘斌学长去做就行了嘛。”
“不行!”程北怒目而视,“刘斌这家伙一定会一边笑得发花枝乱颤一边拍的,我不能把这种任务交给他。而且啊,小温,叶教授会代表教师讲话的,那种风姿,你不想目睹一下吗?”
温冉努力拒绝诱惑:“我,我不太想……”
程北:“去掉两个字。”
温冉:“我,不想。”
程北:“再去掉两个字。”
温冉:“想……”呜呜呜,她也太没有出息了,就这么被诱惑走了。
第一报告厅里人满为患,温冉站在入口出愣了一下,手捧DV,试图在这几百号人中间找出一个座位来。忽然,有两人从中间几排站了起来,向她挥了挥手,温冉定睛看过去,发现是刘菲菲和林笙。顿时两眼蹭蹭冒光,好么,这两人把她自个儿撂下就这么来了。
温冉快走几步过去,在两人中间的位置落座:“你们怎么不等我就来了?”
刘菲菲笑而不语,林笙说:“还不是以为你这个人有家属待遇可以坐到前面的VIP席位嘛。”
温冉:“……”
DV被刘菲菲夺了过去,她最近成了DV发烧友,正在攒钱买,温冉就理所当然地把程北的任务交给她了,还不忘把程北的原话传达给她:“记得要拍出我这套深蓝色学士服的美来。”
温冉看着台上的程北,深深觉得这是一个大难题。
叶以祯坐在前排,正在低头看着什么,神情认真专注,即便是在一群穿着相似西装的老师中间也不难将他认出。温冉伸了伸脖子看了他几眼,而后又缩了回来。
典礼很长,在学院的领导挨个讲完之后,终于等到叶以祯上台,他穿了一套黑色的正装,比以前都要严肃几分。温冉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生怕被某人看见。
不一会儿,装龟的她就被林笙戳了戳:“我看你还是冒出来的好。”
“怎么了……”
“叶教授都看见你了。”
“怎么会?”她头都低到座位底下了。
“那你觉得我和刘菲菲中间还能藏着哪个傻瓜?”
温冉:“……”太,太发指了!
温冉抬起头。正好看见叶以祯站在演讲台前,柔软的视线微微扫视全场。他说:“在开始我的演讲之前,我想问同学们一个问题。”
台下众人认真聆听,温冉却愣了一瞬,这个开场白太熟悉了,熟悉到她简直要穿越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站在台上,修长的身姿夺人眼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我来到B大之后带的第一届本科生,我想问,你们当中,有谁还记得经济学十大原理的第一条?”
话音刚落,就有人喊出了答案,叶以祯不禁露出一个微笑,“谢谢这位同学,不错,十大原理的第一条,就是人们面临权衡取舍。那,有哪些同学能把这十条都背下来?”
众人踟蹰了一会儿,叶以祯微微一笑,正了正话筒,说:“好了,现在演讲开始。今天的主题是就业,那我就来谈谈我的职业生涯。”
“在我刚回国的时候为选择工作烦恼了一阵子,最后,我选择了当教师,这让很多人不解。他们觉得学经济的人出来就是为了创造GDP和提高社会经济水平,否则就对不起你这几年的辛苦努力,最起码对不起你的学费。我想,在座的人应该都有这个体会。”
台下一阵共鸣式的笑声。
“其实他们也没错,每个人都有追求经济利益的要求,为此人们创造了货币,创造了交易,创造了股票市场,创造了华尔街。人们创造财富的同时也试图在创造幸福。不过,在这里,我想问一个老套的问题,财富与幸福是不是成正比?”台下的人面面相觑,温冉抬头,望进他的眼睛里,里面一片温润,似乎没有得到答案的意思“很少有人会当场给我回答,除非你是纯粹的乐观主义者或者悲观主义者。”
“因为我们都学会了思考,为了获取财富——经济利益,我们必须权衡取舍,不是选择最喜欢的那个,而是选择最能带来价值的那个。这种选择很容易就带了一种差距,那就是财富与幸福之间的差距。为了实现价值,我们开始考虑边际,成本与付出,我们希望用最小的成本带来最大的价值收益。当然,能得到最大的价值必然是好,可是我们不能避免的要思考到另一个方面,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什么也得不到。这个结果很有可能发生,因为选择从来都与风险同在。”
在一片静默之中,叶以祯笑了笑,低头理了理他自上台就没看过一眼的发言稿:“所以说,思考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我的演讲不是关于人生,因为它太大太泛,而我又不是哲学家。我只是想告诉在座的同学们,当你们走入社会,开始兢兢业业地工作时,开始为自己的利益锱铢必较,背弃本心的时候,开始感觉到累的时候,不如把这一切都忘掉。不再去思考成本,收益和代价,不再去思考什么样的方式最经济最有益,而是随心所欲的选择这一个你喜欢的方式。这样或许会更好一些。”
话落,他扫视了台下一圈儿,目光略过她的时候,笑意更温和了一些。微微鞠了一个躬,便下台了。众人仿似沉浸在一种震惊之中,还未回过神来,温冉看着林笙,动了动身体。张张嘴,刚想被叶教授刚刚那不专业演讲辩解几句,报告厅里忽然想起了轰鸣的掌声,她坐在那里,微微有些怔愣。
林笙偏过头,漂亮的眸子里充满笑意:“温冉,小心这场演讲过后你又多几个情敌。”
温冉微微一笑,凝视着他的背影,使劲鼓了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