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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森林的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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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萝茜一行越走越远,几个小时后,黄砖路渐渐凹凸不平了。路面有的砖块破裂,有的砖块残缺,露出一个个黑洞。托托会跳,多萝茜会绕,只有稻草人什么也不明白,只会直挺挺地走路。一连几次,他都被绊倒在了坚硬的路面上。
幸好,他一点也不懊恼。每当多萝茜扶起他,帮他重新整理好胳膊和腿时,他都会开怀大笑,从不诉苦诉累。
他们往前走了好一阵,沿途越来越冷清,林荫越来越阴暗,周围田地少了,果林少了,屋子更少了。此前的一番田园美景像一场梦,不复存在了。
中午时分,三个伙伴在路边的一条小溪旁休息。多萝茜打开篮子,拿出面包,分了一些给稻草人,但是他谢绝了。
“我从来不会饥饿的,”稻草人说,“这倒是一件顶幸运的事。你瞧瞧,我的嘴巴是画出来的,张不开。我想,如果在嘴巴上开一个洞,我就能够吃了,不过这么一来,我脑袋里填塞的稻草就会被挤出来,那样,我的头就更难看了。”
多萝茜点了点头,她看出来了,稻草人说的是实话,所以她独自吃起了面包。
“嘿,我想知道你的一些事情,”多萝茜吃着午饭,稻草人突然问道,“能告诉我吗,你从什么地方来的?”
于是,多萝茜将堪萨斯州的那片灰色的大草原、那场大旋风,以及爱姆婶婶和亨利叔叔的事,一股脑地告诉了稻草人。
稻草人不解地问:“我真不明白了,你为什么愿意离开这个美丽的地方,而回到那片灰色的堪萨斯州去,那儿不是很枯燥吗?”“唉,你真是个没脑子的稻草人!”多萝茜说,“家乡无论怎样的凄凉和灰暗,这都不重要。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即使住在美丽的他乡,也不如住在自己的家乡快乐。因为根本没有一个地方,能比得上自己的家乡啊!”
稻草人似乎听明白了一些,他叹了口气。
“我当然不明白这些喽!”稻草人悲伤地说,“如果你们的脑袋里也填满了稻草,像我一样,你们一定会选择住在这个美丽的地方了。那样,堪萨斯州会更荒凉的。你们有大脑和感情,这简直是堪萨斯州的运气!”“唉,我不是故意让你伤心的。这会儿我们在休息,你能讲一个故事听听吗?”
稻草人忧伤地盯了多萝茜一眼,委屈地说:“我的生命这么短促,你能指望我有什么难忘的故事。唉,前天一个农民才用稻草扎成了我。在那以前,我是不存在的,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点儿也不知道。那个农民做成了我的头,第一件事便画了我的耳朵,很幸运地,从此我能听到这个世界了。当时,那个农民和另一个芒奇金人在说话,我第一次听到了一件事——
“农民问:‘你觉得这两只耳朵画得怎样?’另外一个人回答:‘我想,它们不该是直线的。’‘不打紧,好歹有耳朵就是了。现在,我该画眼睛了。’农民说。说着,他勾出了我的右眼,一会儿就完成了。立刻,我觉得我能看到他了,这让我十分好奇。接着,我打量了一圈围绕在我四周的事物,那是我脑子里留下的第一次印象。‘那是一只很美丽的眼睛,’另外一个芒奇金人一边用心看着农民画画,一边评论,‘蓝漆的颜色正是最美丽的蓝眼睛的颜色。’‘是吗,那么另外一只眼睛我想画大一点儿。’农民说。很快,第二只眼睛画成了,我能更清楚地看见周围的一切了。接着,农民又替我画了鼻子和嘴巴。但是我不能够说话,因为在那时我还不知道一张嘴管什么用。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做好了我的身体、手、胳膊、腿和脚,最后他们把头安在了我的脖子上。那一刻,我骄傲极了,因为我觉得自己差不多是一个人了。‘不管丑不丑,这个家伙总能吓退一些乌鸦了,’农民说,‘它的样子很像一个人。’‘哦,它本来就是一个人嘛!’另外一个人说。他的话让我十分舒服。农民把我挟在臂弯下,跑进稻田里,把我高高地插在了一根竹竿上,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后来,农民和他的朋友走开了,把我独个儿撇在了那里。
“我不愿那么孤单单地吊着。我很想跟在他们后面,但是我的脚不能着地,一根竹竿阻挡了一切。寂寞归寂寞,因为我是刚刚获得生命的,原本没什么事情可想。一阵儿过后,一群乌鸦飞进了稻田,当它们看见我以后,立刻逃走了,以为我是一个芒奇金人,这点倒让我十分高兴,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了。可是,又过了一阵儿,一只老乌鸦飞近了我。它盘旋在我头顶,来回观察了几圈,最后它蹲上我肩头说:‘果然是这样,那个农民竟摆弄出这么笨拙的伎俩来愚弄我们。不论哪一只有见识的乌鸦,都能一眼看出你只不过是一个稻草人。’老乌鸦说完,便跳到我脚旁,大摇大摆地吃起了谷粒。别的乌鸦看见它若无其事的样子,也都飞来啄谷粒。不大一会儿,我的周围停了一大群乌鸦。我很伤心,很发愁,因为我毕竟不是一个好的稻草人。可是,那只老乌鸦却安慰我说:‘如果你有了真正的头脑,而不是一堆稻草,你就会像农民一样好,甚至比他们更好。你肯定还不知道,不论你是一只乌鸦还是一个人,大脑才是最有价值的宝。’乌鸦飞走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决心要拥有一个真正的大脑。我运气还算好,你拯救了我,让我离开了竹竿,又让我知道只要到了翡翠城,伟大的奥芝就可能送我一个聪明的大脑。”
“但愿能这样,”多萝茜诚恳地说,“看得出,你很渴望得到一个大脑。”“啊,是啊,我太渴望了!”稻草人说道,“知道自己是一个蠢货,心里不会有一点儿快乐的!”
多萝茜把篮子交给了稻草人,说:“你说的都对,我们该上路了!”
接下来的一程,路旁已经完全没有矮墙了,路面坑坑洼洼,周围也一片阴沉,不见一片耕地或果林。
太阳落山时分,三个伙伴走进了一座大森林。森林中,树木一棵棵无比粗壮,枝干交叉盘错,茂密一片,黄砖路早已被草丛埋没了。
森林越走越深,几乎已没有亮光了。尽管恐惧,他们依旧一如既往地在前进。
“这片森林终究会有尽头的,”稻草人说,“只要一直向前,翡翠城一定会出现在路的那一端的,所以,我们只管摸着黄砖路走。”“是的,”多萝茜说,“这是谁都知道的。”“当然,所以我也知道啊!”稻草人说,“如果真是一个费脑筋的问题,我就说不出来了。”
一个小时后,森林像黑夜一般漆黑了,他们只能一步一拐地摸索着走。多萝茜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小狗托托依然能清楚地看见路面。稻草人也说,自己能像白天一样分辨一切,所以,他伸着胳膊,一路拉着多萝茜走。
“一旦你看见不论什么屋子,或者不论什么地方,只要那里能过夜,”多萝茜说,“你一定得告诉我。我们该休息了,黑暗中走路非常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稻草人停住了。
“嘿,就在我们的左边,”稻草人说,“有一间木头和树枝搭的小茅屋,要我带你去那儿吗?”“好的,我已经十分疲倦了。”
于是,稻草人领着多萝茜穿过了树林,走进了小茅屋。多萝茜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张简易的床,尽管床上只铺了一层树叶,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躺了下去。托托蜷缩在她一旁,眨眼工夫,她们便熟睡了。只剩下永不疲倦的稻草人,他不需要睡眠,站在一旁等待着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