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惟人物皆禀天地之气以生者也，然物又天地之所以养乎人者，苟用之失其所以养，则至于戕害者有矣。如布帛、菽粟、鸡豚之类，日用所不能无，其为养甚大也。然过则失中，不及则未至，其为戕害一也。其为养甚大者尚然，而况不为养而为害之物，焉可以不致其慎哉！此特其养口体者耳。若夫君子动息威仪，起居出入，皆当有其养焉，又所以养德也。尝观前元《饮膳正要》一书，其所以养口体、养德之要，无所不载，盖当时尚医 ^〔2〕 所论著。其执艺事以致忠爱，虽深于圣贤之道者，不外是也。夫善莫大于取诸人，取诸人以为善，大舜所先肆 ^〔3〕 。朕嘉是书，而用之以资摄养之助，且锓诸梓以广惠利于人，亦庶几乎好生之仁。虽然生禀于天，非人之所能为；若或戕之，与立岩墙之下者同 ^〔4〕 ，有不由于人乎！故此非但摄养之助，而抑顺受其正之大助也。

景泰七年四月初一

【注释】

〔1〕景泰本《御制饮膳正要序》：明朝代宗皇帝朱祁钰在景泰七年（1456）为《饮膳正要》一书所作的序。序，一种文体，放在书前来介绍、评论该书的。

〔2〕尚医：即太医，皇家医生。

〔3〕据《书经·大禹谟》记载，禹曾向舜建议：“善政在于养民，养民在于治理好水利、火、木材、冶金、土壤和粮食，以及在于端正自身的品德、丰富民用的物资、使百姓丰衣足食这九件事上。”舜按照禹的建议把这九件事都治理好了。

〔4〕《孟子·尽心上》说：“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梏桎死者，非正命也。”即知道天命的人不站在高墙之下，以免墙倒被压死。尽其修身之道而死，才是顺应天命的正命。这里引用孟子的语意，是说明人如果不善于修养自身的生命而有损于身体，就如同站在危险的高墙之下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一样。

【译文】

朕以为人和万物都是禀受天地之“气”而生存的。然而万物又是生长于天地之间供养人类生活的。如果人类对万物使用不当，不但会失掉万物对人体的滋养作用，甚至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如布匹、粮食、鸡、猪等，是人类日常生活中所不可缺少的，它们对人类的养生至关重要。可是，如果吃、穿过度，就会超过人体对物质资料的正常需求；相反，吃、穿过少，又会达不到人体正常需求的标准。对日常生活资料使用“太过”与“不及”，都会对人身造成同样的损害。这些对人类养生很有益的事物尚且如此，何况那些对人类养生没有好处反而有害的东西，人又怎么能不去慎重而认真地对待呢？这里所讲的仅仅是人在饮食、衣着方面养生所应注意的事项。至于君子，对自己的行为举止、休息、礼节、礼仪、起居、外出或在家内，都应该注重自身的修养，这些是用来涵养自己品德的。朕曾经看到元朝的《饮膳正要》一书，这部书从保养身心到涵养品德的要领，没有不记载的，这是当时皇上的太医所编著的。他用自己的医术和知识表达了对皇帝的忠心和敬爱，就是那些深通圣贤之道的人所能做到的，也不过如此。世界上最有益的事情没有哪一件能比得上善于从别人那里汲取好经验、好意见更大的了，用从别人那儿汲取来的好经验、好意见去做好事，大舜早就已经尽力去做了。朕很赞许《饮膳正要》这本书，用它来帮助我养生；并且把它再一次刻板印刷发行，以推广它对人类的益处，这也许可算得上是朕对众生的仁德吧。虽然人的寿命承受于天，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但是如果人为地去损伤它，那就如同自己站在高墙的下面，随时有被压死的危险一样，这能说不是出于人为的吗？所以，这部书不仅对养生有帮助，而且或许对人顺应自然规律而得以善终也是有很大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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