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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飞来横祸

“喂?”沿珩摸索了半天才将放在床头的手机接起,虽然如此,但整个人还处在梦中未能醒过来。

“阿珩,你现在在哪儿呢?”方寸焦急地问。

沿珩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才回:“连送家里,我端午节在这边训练呢!”

“果然,”方寸的语气像泄了气的皮球,“阿珩,恭喜你,你大概要火了。”

沿珩被这通电话弄得一头雾水,抬头眯眼看了一下外面,天还没亮呢!她挂了电话继续蒙头大睡。

今天本来是归队训练的时间,由于昨天包粽子到很晚过了队里的熄灯时间,再说连送也答应了会在早上亲自送她回去,她才安心睡在这里。

一觉醒来时间已经不早,匆匆穿戴洗漱好下楼看到连送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平板电脑正浏览着什么,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早,连先生。”

连送低着头只顾看东西,指尖在屏幕上轻触并没有及时回答沿珩,于是沿珩便自己跑过去,瞅了一眼连送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见连送并没有拒绝才将目光转向屏幕。

这一瞥,她就想起几个小时前方寸打电话过来说她要火了的意思——他们两人又合在一起上头条了。

只是这一次相较上次要体面许多,内容大概是连家二公子深夜密会某不知名女性,与其一同逛超市,甚至带回家中整夜都未见该女性从别墅中出来,可以想见,二人一定是借着端午佳节期间共度良宵数夜,不知该不知名女性是否就是连家二公子最后的归属……

沿珩皱着脸,不悦地小声嘀咕:“我有那么不知名吗?”

连送笑:“你的重点还真是落得奇怪。”

“还好这次轮到我是背影了,这样至少不会有人想到那个人是我。”当然除了方寸这种她化成灰都认得的朋友,至于其他人就是认出了她,她也会打死不承认。

连送放下电脑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和钥匙,自然地伸手把沿珩的训练包接了过来。沿珩抬头冲他微微一笑,便把夏日里最美好的清凉带给了他,说不上是心动还是什么,总之连送的目光一时间无法转移了。

“不是说去德国了吗?”

连送和沿珩还没有走出院子,便在庭外的枇杷树下撞见了戴着深色墨镜的连固。

沿珩吓得一哆嗦,本能地往连送身后躲,生怕连固认出自己来。连送非常配合地上前一步。

尽管看不到墨镜后面的那双眼睛是什么神情的目光,但连固脸上抽动着的肌肉就足以亮明他现在的情绪。

“爸!”

“不是说去德国了吗?”连固再次重复,语气很重。

连送面不改色地回答:“误了飞机。”

“误了飞机?”连固跟着重复,语气听不出他是不是在生气,“一天前就让秘书说已经不在国内了,今天你告诉误了飞机?”

沿珩不理解连固老是纠结连送是不是去了德国有什么意义,但她庆幸于自己的不知名,才没有让他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连送不再回话,也许正是这不合时宜的沉默彻底击垮了连固心头的最后一丝冷静,沿珩刚准备表达自己想先离开的诉求,连固便火冒三丈地将墨镜摘下,如果沿珩没有看错的话,他几乎就是将墨镜扔向连送。

“咣当”一声,镜片应声而碎。

“连送,你好大的胆子!”连固目光喷火一般,怒视连送,“前脚媒体刚报道说你远在德国出差,后脚你就带着女人晃悠在媒体的镜头下,”说着瞟了一眼躲在他身后的沿珩,“你这是在打我的脸你知道吗?”

“我只想过一天属于我自己的生活。”连送平淡地说。

“你自己的生活?”连固眼睑下的褶皱抖动了几下,“你出生在连家,就别指望有什么自己的生活,你的一举一动都和连家息息相关,你代表着这个家族。跟这个家族的荣誉比较起来,你个人的诉求算得了什么?”

他们的对话像是天书,沿珩理解不了,但她看到了连送指尖轻颤,她知道他心里肯定很难过。

“还有那个谁,”说了这么多,连固终于把矛头指向沿珩,“我已经警告过你很多次了,不要老是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你的私生活我本不想过多干涉,但你至少要注意一下分寸,不是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往家里带。”

“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再说,我的私生活很干净。”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连送故意加重了语调,仿佛是想告诉连固,关于私生活他是没有立场来教育自己的。

沿珩低着头,脚尖不自觉地跷了跷,这是她多年的习惯了,只要紧张或者不安就会表现出来的一种举动。虽然她在见到连固的那一刻就预感到他一定会出言嘲讽自己,但正是因为不清楚他打击自己的内容会是关于哪一方面的,让她很被动。

“不是那种关系?”连固将手机里的新闻翻出来丢给连送,“你给我解释解释。”

“爸,你也知道,现在的媒体都喜欢……”

“比起你说的那个,我更相信无风不起浪!”连固为了不失风度而一直保持笔挺的站姿,现在鬓角和额头上已经开始渗出些许细密的汗珠,“我儿子的事情我会酌情处理,但是这位姑娘,”他转向沿珩,沿珩立马直起腰板,“什么人就该在什么位置,你父母没有教过你吗?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不好好努力靠自己去改变命运,而是想着走捷径去取得成功,以后说起来,不怕给你家人丢脸吗?”

沿珩张大了嘴巴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在撞见对方犀利的眼神之后顿失言语,她只能焦急和委屈地看着连送。

连送知道,现在跟父亲理论或者争辩都是徒劳的,父亲能不顾及在业界的声誉和形象,一大早跑来堵他就意味着在来之前就已经组织好了语言甚至拟定好了他和沿珩的罪名,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多说无益。

再者,这两天连家上负面新闻的次数有点儿多,虽然多数都是连运制造的,但归根到底,连运只是父亲的现任夫人嫁给父亲时带过来的孩子,并非父亲亲生。不管是出于哪一方面的考虑,父亲都不可能将火撒到其他两个孩子身上,何况连任在外形象那么好,父亲更是找不到理由。眼下,就只有他,能够让父亲泻火。

连送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既然已经知道之后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处境,那么至少要先把沿珩送走。他对连固说:“请您再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之后我都听您的。”

沿珩不敢正面看连固,虽然连固的话难听,但好在他始终没认出她。她是无所谓了,不过关于连送那句“我的私生活很干净”的话,她若信了,那就真是见鬼了。

沿珩坐在连送的身边一言不发,连送放了一首舒缓的歌,小提琴悠扬婉转的曲调顿时让沿珩原本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

看到副驾驶座上的人一改之前紧张的样子,连送开始有点儿羡慕沿珩的缺心眼儿,心思简单的人是最容易快乐的。

沿珩忽然感叹道:“原来有钱人家的孩子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正好是红灯,连送缓缓将车停住,回道:“至少,还有钱嘛!”

“你可真幽默。”

“沿珩,”他望了她一眼,想让她放宽心,“这件事,和你无关,你只要好好训练,好好比赛就行。”

“明白!除此之外,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沿珩嘿嘿一笑。

“这样就够了。”

对啊,就够了,这样至少就能不辜负连先生对我的一片好心了。

变得强大起来,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沿珩,你一定要自己强大起来。

方寸在跳水中心的门口来回踱步,沿珩还没有归队,迟到已经不是她现在要面对的最大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她要如何在这次头条事件中脱身。

杨光心蹲在地上看方寸转得头晕,安慰说:“小胖,别转了,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方寸本来就心烦要死,但被他这么一唠叨,反而找到了发泄口。她转身走向杨光心,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吼:“我又没有让你跟着,你不耐烦个什么劲?”

“哎,疼疼疼……”杨光心发誓,要不是因为冯小庭在宿舍得空就跟平瑶隔空秀恩爱恶心他,他宁愿死在宿舍玩LOL把眼睛玩瞎也不会出来的。

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沿珩才是方寸的心头好,自己什么时候能见天日啊!

方寸之所以这么慌张是有原因的。她长年在国外的父亲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临走前想见一见队里的教练,感谢一下他们对她的培育之恩,早上她便带着父亲去了教练员的办公室,远远就看到了有人先他们一步进了办公室。她原本跟父亲在门外等着,可正好被出来洗杯子的周玉芬撞见了,周玉芬就把洗杯子的任务交给了她。她洗好杯子送进屋的时候,就听到了一段雷鸣般的对话。

“沿珩那孩子现在正在进步,若给出这样的处分,只怕她从此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话是周玉芬说的。

“连先生,你不用理会她,妇人之见。”这是肖俊武的声音。

那位连先生一脸威严坐姿笔挺,一看就是个对自己很严苛的人,这样的人对别人就更是秋风扫落叶般残酷无情了。

“你们跳水队出现过那么多冠军,我相信以后还会有更多,”笑里藏刀说的大概就是连固的这种表情,“再说了,周教练,我们国家最不缺的就是人才,这一点我相信在你的执教生涯里应该深有体会吧?”

话已至此,连固起身便走。他的记忆力可没有沿珩认为的那么差,甚至好到在八卦新闻里只是看到了她的背影就知道她是上次连送开后门请来做代言的人。

当着连送的面之所以没有戳穿,一方面是不想让连送太过难堪,当然更重要的是不想让那丫头以为自己有多与众不同以至于只见过一面就让他记住了。

人们只知道连家在商界拥有稳如磐石的地位,却不知道在政界他们也拥有盘根错节的权力。

跳水队之所以能如此壮大,有一部分原因是靠赞助,所以肖俊武也只能对连固客客气气的。所以,连固提出让队里以沿珩损害跳水队名誉为由将她退回省队的要求,他们也不得不答应。尽管周玉芬心中有十分不忍,也只能退让。

其实连固何尝不知道这样做有失风度,但李又呤频繁在他面前哭诉,指责连送N宗罪,其中最大的罪名便是私生活不检点,他只能舍小取大。毕竟一万个沿珩也比不上一个李又呤,和李家联姻是势在必行的计划,说他残忍也好没人性也罢,只要能让连家安然度过这次信誉危机,股价能够起死回生,即便日后让他下地狱他也心甘。

“阿珩!”沿珩一出现,方寸便迎了过去。

虽然一大早在连家受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委屈,不过一看到方寸,沿珩立马就开朗了许多,见方寸过来,她像往常一般伸出双臂想要拥抱方寸。

不过这次,方寸躲开她的拥抱,一把抓住她就朝教练员办公室狂奔。

不明所以的沿珩被她拽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门口,方寸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形象,十分严肃地跟她说:“阿珩,记住,一定要认错,别的话可以不说,但‘我错了’这三个字千万别吝啬。”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对话,沿珩满脸疑惑还未得到解答,便被方寸推进了教练员办公室。

她的突然出现,让还在开会讨论怎样合理处置她的那些主教练蒙了。

沿珩挠了挠头:“教练们早。”

肖俊武放下手中的笔,心想这样也好,在这里告诉她这个消息总比等会儿在队内开会当众说要好一些,至少她不会那么难堪。他清清嗓子,颇为艰难地开口:“沿珩,队里有个决定,我想你需要知道,既然你正好来了,那我就现在告诉你。”

沿珩听到这句话,以为是关于国际跳水大奖赛的资格选拔的事,她想也许是教练们看到了她的努力和坚持,终于要给她这个机会了,于是便乐呵呵地说:“教练你说吧。”

“咳咳,”肖俊武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的周玉芬,眉头深皱,“从明天起,你回山东吧。”

“国际跳水大奖赛的下半年第一站不是在俄罗斯吗?”沿珩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不过你不能去了。”

沿珩略有失望,但还带着最后一丝期待问:“不是都还没有开始选拔吗?”

“沿珩,”周玉芬双手抱头,她实在是无法继续看这孩子继续装傻下去,“你被国家队开除了,要是愿意就回省队去,不然提前结束运动生涯也是可以的。”

开除?

脚有些发软,沿珩无力地朝后退了两步,最后的笑容被她生生绷在脸上,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消失。

她艰难地咽下满嘴的苦涩,即便喉咙里已经发出了哽咽的信号,但她还是装作平静的样子,尽可能快地接收了这个消息,然后笑着对那些人说:“知道了。”

转身,仿佛身体里所有的液体都争相要释放自己,但闸门没有打开,它们只能继续汇聚力量。

方寸等在门口,一看她出来,焦急地迎上去:“阿珩,你有没有……”

沿珩置若罔闻地从方寸身边走过去,悲伤让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小人物有时候连蝼蚁都不如,蝼蚁尚且贪生,但小人物往往在某一个不经意的击打下丧失生存的欲望和动力。

这话来形容沿珩虽然有些不太恰当,但从那一刻开始,她便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她来来回回地在宿舍里徘徊,一遍一遍地检查着行李,生怕有什么东西遗忘了。不能有任何东西被遗落,因为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阿珩!”方寸从她身后抱住她,泣不成声。

“方小胖,你帮我看看,柜子里的东西是不是都拿完了?”

方寸哭肿了眼睛求她别这样,因为她平静得太过可怕了。

“我们去找连送先生,他一定能帮你想想办法的。”方寸提议。

“哦,”沿珩跑到阳台上,“我就说嘛,原来是晾在外面的衣服还没有收。”

“阿珩,你别这样。”

沿珩将衣物收拾好之后,坐在床上东张西望,躁动不安地抖动着自己的双腿,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乱。为了让乱动的腿停下,她竟将大拇指塞到嘴巴里,用牙齿使劲咬住,仿佛这样就能让她暂时静下来。

沿珩两眼瞪圆,脸因牙齿用力脑门儿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大拇指被咬破,血迹从嘴角流下来。

见状,方寸只好紧紧地抱着她,这才发现,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阿珩,别咬,我求你了!”

在听到方寸歇斯底里的哭叫之后,沿珩终于平静下来了,眼角温热的液体终是冲破了闸门。

“方小胖,”沿珩低声呢喃,“这一次我又做错什么了?”

方寸回答不了,因为她也很想知道。

沿珩只是不爱争抢而已,所以就可以在任何时候成为牺牲品,所以她所有的努力都可以被轻易否定,所以她进队六年以来最后只落得个天赋很高的赞誉。

在命运的洪流里,再多语言都会显得苍白和无力,正如沿珩拖着行李消失在离开跳水中心的道路上一样,当初来的时候那条路上的欢迎队伍有多热闹,现在走的时候就有多冷寂。

她想哭,却没有更多的眼泪。 rQE0BmtcNyuWKydq1apwQL8HSyybRGjrFDXgkwZZYmp24tf/3ymCwCJIupqNUx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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