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的地方就坐着连送,不,也有可能他已经躺下去了。
李又呤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从十多年前他们分别的时候开始说起。但连送似乎对她的话不感兴趣,甚至刻意躲避他们的每一次见面,包括今天,连夫人特意打电话让她过来小住,她却并没有在晚饭的时候遇到他。现在她就站在他卧室门口,只要敲门就能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她却踟蹰不前了。
管理衣物的小姑娘杨花在厨房跟做饭的阿姨小声嘀咕:“李小姐太惨了,二公子都不见她,她还在门口站那么久。”
阿姨连忙用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见四下无人才提醒她说:“别乱说话,做好你的事情就行了。”
杨花撇撇嘴:“要我说,二公子有什么好的!李小姐人那么漂亮,家里又有钱,何苦呢!”
阿姨不再说什么,将碗筷放进消毒柜就准备去睡觉,但杨花似乎并不想结束八卦。
“阿姨,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阿姨眼神犀利地扫过来,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花花啊,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昨夜里,那么晚了你从三公子房里出来是在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杨花瞬间红透了脸,结巴道:“阿姨,你别乱说。”
“你也知道话不能乱说?那就赶紧去睡。”
李又呤瞥见两人从厨房出来进了各自的房间,才下定决心敲门,但良久无人回答。
她不甘心,随手一推,门居然开了,屋内空无一人。
立夏后白天就开始变长,沿珩结束了一天的常规训练就跑到了连送的住处。
夕阳还挂在天边,她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在泳池边脱掉了衣服。
细腻光滑的皮肤大概就是水上运动员们得到的特殊眷顾,所以不穿泳衣跳水的时候谁也看不出她是一个运动员,但脱了衣服那就又不一样了。她们的四肢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纤细柔弱,不管是胳膊还是大腿,常年训练造就的肌肉和力量感实在是太惹人注意。
淡蓝色的泳衣衬得她皮肤很白,她将头顶上的短发扎起,刚爬上跳台,听到身后传来院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还来不及回头,来人劈头就问:“你是谁?”
沿珩赶紧从梯子上下来,捡起外套披到身上。
来人正是李又呤,她衣着和妆容都很讲究,沿珩细看之下觉得她有些眼熟,但一下子没有想起来,只顾慌忙解释:“我是连先生的朋友,我……”
“阿送的朋友?”李又呤凝眉,“他的朋友我都认识,你是谁?”
“呃,因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朋友,所以你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不是重要的朋友,那你为什么会在他的房子里?”李又呤敛眉望了望泳池一端架起的跳板,“你到底是谁?”
“……”沿珩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李又呤见她慌里慌张,连送本人也不在,于是大胆地猜测她一定是居心不良的人,拿起手机立刻报警:“110吗……”
沿珩没有想到对方会来这一出,但她心里清楚这种节骨眼儿上自己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于是凭本能想阻止她。
如此,李又呤更是一口咬定她是心怀叵测的匪徒之类。
沿珩左右是说不清白了,于是借着比李又呤高的优势想先夺下她的手机,之后再慢慢解释。
但没有想到李又呤太过固执,紧抓着手机不放。沿珩急得开始冒汗,可越是这样就让对方越笃定她不是什么好人。
“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是的,我要报警,我这边……”慌乱中,两人都没有顾及脚下,其中一个滑了一下,于是两人抱团双双落水。
之后警没有报成,倒是这小区的保安闻声赶来,赶来的时候发现两人还在打斗,其实不是打斗而是李又呤并不会游泳,落水后死死地缠住沿珩拼命扑腾。
两人都不是这房子的业主,所以保安只能通知连送来解释情况。
高阳和连送赶到的时候,李又呤妆都花了,一副从未有过的狼狈样子,而一边的沿珩冷着脸衣冠不整地盯着地面,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
李又呤见到连送,立马上前拉着他先发制人:“你屋里进贼了,你也不管。”
连送冷冷地将她推开,扭身走到保安跟前解释:“她是我朋友,房子确实是我借给她的。”
保安队长就怕连送追究责任,一看他没有问责的意思,立刻点头:“是是!是我们没有服务周到,以后多多巡查了解连先生家的情况。”
“是我考虑不周,应该先去物业报备一下的。”
保安队长不断地点头哈腰。
离开保安室已经很晚了,沿珩知道今天只怕是没法再训练,于是跟连送说了抱歉就准备回队。
“今天的事,是我欠考虑,抱歉。”连送拉住她,“让阳子送你吧。”
“不用了,我现在回去还有车。”沿珩其实是害怕下一秒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会扑过来把她给撕了。
果然李又呤情绪失控,她红着眼问连送:“她到底是谁?”
见连送不回答,她紧追不舍地又问:“难道是新欢?”
连送望着李又呤,不可理喻地摇了摇头,然后淡定地回答:“对啊,新欢。”
什么?
你们吵架闹情绪能不能不扯上无辜群众啊!沿珩觉得自己内心很伤,她自知现在多说无益,这个战场还是得连送自己来打扫,于是冲他们一鞠躬,立刻屁滚尿流地跑远了。
李又呤带着哭腔控诉:“你知道我这几天一直在等你吗?你在外面怎么玩都可以,但你不能把人带回家。还说把房子借给她,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李又呤,我不需要你相信我,请你站好自己的立场。”连送强忍着怒火,他无意与李又呤继续纠缠,说出的话也硬邦邦的,没有一点软度。
“连送!”
沿珩都走远了,还听到那女人在那里歇斯底里地喊:“我会让你后悔的!”
哦,好熟悉的对话。
想到这里,沿珩便想起那女人是谁了,这么眼熟,大概就是之前在连氏集团见过的那个连送的漂亮前女友吧。
可是,上次不是已经分手了吗?有钱人的生活果然不是凡人能理解的啊!
沿珩自顾自地想着,就出了小区。近处的天色是灰淡的,可往远了看却是漆黑一片,这万事啊都有很多面,说不上哪个更好,只是有些会让人很无措罢了。
连着半个月高强度的训练,再加上杨光心私下将自己多年积累的经验倾囊相授,沿珩的进步可以说是飞速的。
夏寒很纳闷儿,她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她都没有给沿珩入水训练的机会,但很明显她现在落水后水花比之前小了很多。
鉴于沿珩近期的态度和进步,周玉芬决定让她参加新一轮世界跳水系列赛的选拔。
得知这个消息后,沿珩第一时间不是想告诉方寸,而是想感谢连送。尽管她心里清楚,连送之所以会借泳池给她是因为连任的关系,对她的成绩根本就不会关心,可就像小时候得到小红花了就一定要让家长知道一样,她只想告诉连送她并没有辜负他的好意。
但自那天之后,连送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这么好的房子他似乎也不打算住,有钱人真任性!
端午节队里给放了三天假,说是让他们该休息的休息,该放松的放松,归队后就要进行世界跳水系列赛的选拔了,被选上的要开始特训,没被选上的也要积极准备国内锦标赛。
沿珩想趁热打铁,于是在杨光心那里拿了比赛的录像学学经验,准备最后冲刺一把。本想着放假了就可以用队里的泳池了,可没想到夏寒一早就放出消息说自己假期不回家要在队里训练。
其实沿珩也可以使用其他组的泳池,虽然平时管理要求比较严格,但放假了只要申请一下还是可以的。但她并不想在假期里遇到夏寒,索性收拾了行李准备去连送那里住两天,反正他也不会去那里。
连送跟几个同行在高尔夫球场待了两天,什么电话都不接,耳根终于清静了。但是连太太还是把电话打到了高阳那里,高阳毕恭毕敬地挂掉电话凑到连送耳边说:“太太让您回家。”
连送不改神色地问:“没说是什么事吗?”
“说明天端午节,让您回家团聚。”
连送边取手套边问:“你怎么说?”
“我说我会传达。”
“嗯。”
躲了两天,连送才恍然大悟原来明天是端午节。像他们这种家庭,一举一动都备受媒体关注,所以类似于端午中秋这种传统节日,一定要表现出一家人团团圆圆、其乐融融的样子给外界看。
连送回国虽说已有两年,可还是没有办法完全融入进去,总之能逃就逃,不能逃的也是等媒体拍完照再逃。
若是以前他还能忍耐,可现在,每逢家庭聚餐,李又呤必出现,出现必是以家族未来女主人的身份对帮忙做事的阿姨保姆吆五喝六。对于这一点,他真是不能忍。
“你找人PS一张我出差去德国的机票,跟太太回电就说,我现在不在国内,大概要三天后才回。”
高阳哑然失笑,对于这样的连送,他可真是一点儿都不熟悉呢!
凌晨,微风习习,月亮挂在高空,高阳将微醺的连送送到他京郊的别墅,交代了几句便开车离去。
连送站在院子里,用力地甩了甩头,但这样一来就晕得更厉害了,他摇摇晃晃地进屋。
二楼正对泳池的房间的门半掩着,窗帘随风飘荡,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他脚步虚浮,凭着记忆直直地向床扑过去,柔软细滑的触感让他感觉到了心安。他本能地向那触感颇佳的地方更近一步,紧紧地将其抱在怀中,贪婪地享受那美妙的触感。
沿珩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有温热的气息正喷向自己的颈间,但又觉得背后是一片温暖的依靠,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于是便心安理得地窝在其中。
可是越到后面她越觉得那种接触是真实的,她努力地用刚恢复的微弱理智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然后慢慢转身。
下一秒,连送便在震天的叫喊声中醒了过来。
沿珩一个激灵,腾地坐起,可爱的淡黄色小熊分身睡衣衬得她异常可爱,头顶上扎起来的头发直直地立着。
连送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便被沿珩一脚踢下了床。
没防备的连送被踢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总算是从醉酒中清醒了一点儿,皱着眉抬眼望着此刻站在床上的人,心中颇为不满,干吗一脸受惊了的模样,难道他不同样被吓了一跳吗?
沿珩满脸通红磕磕巴巴地问:“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连送揉了揉眼睛,费了点儿力气站起来,烦躁地用手撩拨了一下头发回问:“小朋友,这是我的房子我难道不能回来吗?”
“但但……但你不是不来这里住的吗?”
连送虽然人是清醒了,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面对这样的沿珩他只能耐着性子说:“我今晚临时有事。”说完就继续倒下,扯过被子自己盖好,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这个床上还有一个女子。
沿珩瞠目结舌。
深夜醒来,身边躺着陌生的女子,对他来说就是这么稀松平常的事情吗?
她的心里除了愤慨还冒出了一丝丝不悦,尽管她也不能准确地说出那种不悦是为了什么。
但现在,她要向连送证明,她和他以前遇到的那些女孩儿不一样,她可不是能够随便接受和异性同床共枕的人。
她使劲地摇晃连送:“你给我起来把话说清楚。”
连送任她推搡,他太累了,其实也是因为他觉得对方只是一个小姑娘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他对她绝无什么别的想法,才能在她面前继续安睡,不料这姑娘竟这般执着。
“你不能睡在这里,连先生,男女授受不亲的。”沿珩不停地推搡着他的肩膀。
连送最后一丝耐心就在她说出那句话后消失不见,他恼怒地一个起身将不停折腾他的沿珩反身按压到床上,他半跪在她身上,眼神里流露出努力克制之下的忍耐,沉沉地说:“你别跟我闹了,我现在很累。”
沿珩双手被他抓着按在脑袋边,本来还居于上风的她现在不仅一点儿优势都没有了,反而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失气焰。
“可是……可是你不觉得,你不应该睡在这里吗?”沿珩小心翼翼地问,生怕下一刻他被激怒然后做出其他的事情来。
连送苦笑:“这是我的床,我不睡这里睡哪里?”
话是没有错,但总要有个先来后到,而且之前也是他答应过她是可以睡在这里的……沿珩也是今晚才知道,这偌大的别墅里,居然只有这一间房里有床,她能怎么办?
“不对,”沿珩开始挣扎,“你是后面回来的,你要去找别的地方住。”
看着她不依不饶,连送怕再把保安招来,于是腾出一只手来捂她的嘴巴。但沿珩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惊慌失措之下,张开嘴就用她那两排小白牙狠狠地咬住他的两根手指。
连送痛得失声大叫,场面一度混乱得让不明就里的人想入非非。
事实也是如此。
“啧啧啧……”就在两个人在胡乱折腾的空当里,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大半夜的,你们可真是有精力,这么激情四射!”
闻声,连送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沿珩趁机起身压到连送身上钳制住他。
见状,连运站在门口,用一副我都懂你的表情笑着。
连送使劲掰开沿珩的手,还没有来得及解释便听连运阴阳怪气地说:“还以为哥哥你真的去德国了,我本想来你这小窝里避避风头,没想到你在这里金屋藏娇来着。”
连送沉默着下床,铁青着脸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这样的场面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解释不清的,索性什么都不说。
而沿珩还处在搞不清状况的状态中,顶着一头乱毛莫名其妙地望着门口那个不速之客。
连送不想让连运瞎猜测就拉着他下楼去了。
连运一脸坏笑:“我哥这莫非是动真情了?”
连送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恢复到了平日里的严肃冷淡:“你大半夜的跑到我这里,一定又是闯祸了吧?”
连送一语中的。
连运噎了一下,只想打马虎眼儿糊弄过去:“算了,我可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就不打扰你跟小妹妹共度良宵了,我去找大哥。”
“喂……”
连送刚想问今天在新闻上看到连运肇事逃逸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连运便大步跨出了门,接着,一阵跑车轰鸣后,世界重新安静了。
也罢,等天亮了再说吧!
此时,连送酒意全无,彻底醒了。他揉了揉太阳穴,转身朝客厅的沙发走去,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吧。
再度睡着前,脑海里那抹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他不禁扬起了嘴角。
窗前石榴树上开满了橘红色的花,几只从南方归来的鸟一大早就停在枝头叽叽喳喳吵叫得让人心烦。
连送怒不可遏地腾地坐起。
实际上,再次把他惹怒的并不是枝头上的鸟儿,依旧是昨晚那个跟他抢床的人,窗外除了鸟叫,还有不断跳水的声音。
他从屋子里走出来,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看沿珩一遍一遍地走上跳板再跳下水,似乎一点儿不把他这个房子的主人放在眼里。
“啊!”他绝望地在心里大吼一声,转身回屋,将浴缸放满温水,入水把自己埋进去……
换了衣服后,连送端了一杯咖啡站在窗边看沿珩,尽管他觉得她有时是有点儿烦人,但她那种为了一个目标拼命努力的坚持让他在某个瞬间有了些许感动。
临近中午,他终于忍不住了,走到泳池边。沿珩正蹲在地上认真地看自己上午训练的录像。
“喂,”他双手叉腰,眯着眼睛,“今天是端午节你知道吗?”
“嗯。”
嗯是几个意思?“那你是打算让我在这里看你跳一天水吗?”
沿珩抬头,额前的发丝湿漉漉的,因为强光照射所以眯起的眼睛里除了不解还有一些不耐烦。她将录像机关掉站起来问:“连先生你今天是要在这里过端午节吗?”
“你看不出来吗?”
“哦,”说着她就弯腰收拾东西,“那我不打扰你了。”
“你给我站住!”连送气急,上前一把拉住她,“你是准备就这样走了?”
“不然连先生你还想怎样?”
连送仰天长叹,他弯着腰走到她跟前像开导小朋友一样问她:“你应该听过一个词叫有恩报恩吧?”
沿珩后退一步,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训练包生怕对方会抢一样。她眨了眨眼睛,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那么无知,硬着头皮问:“知道又怎样?”
“知道?”连送惊讶地瞅了瞅她,“那你不应该付出点儿行动吗?”
“比如呢?”
“……”感觉这人一点儿都不开窍,连送无奈了,“你继续练吧。”
沿珩皱皱眉,这个人明明都是成年人了,怎么人格还那么分裂?她委屈地冲着已经进屋的连送喊:“喂,连先生,你到底是想让我做什么啊?”
连送将房门重重关上,他总不能说“喂,你陪我过个节”吧!这种话,打死他也说不出口。
本来他是想邀请几个朋友来这里小聚一下,但沿珩又不知趣地在那儿练了一上午,眼瞅着下午都要过完了,她还一点儿想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他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虽说他并没有过节的习惯,可真过节的时候孤单一人,他也觉得不那么能接受。
日落西山,红霞满天的傍晚,沿珩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想到明天就是节后归队的日子,她决定今天回宿舍。
收拾好了东西她绕到后院,后院的凉棚下,连送正躺在椅子上看书。
她轻轻地走近他,手背在后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连先生,我就先走了啊!”
“嗯。”连送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祝你端午节快乐!”
听到这里连送就有点儿不乐意了:“我说,我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饭都没有吃,净看你跳水了,而你,在这种节日氛围如此浓厚的日子里,跟我轻描淡写地说一句‘端午节快乐’就完了?”
“我中午吃东西的时候问你了,你说不吃来着。”
“我要吃粽子。”连送这话说得委屈又突然。
沿珩可没有见过这种表情的连送,在她印象里,连送一直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淡严肃的商人,可现在他在做什么?撒娇吗?
尽管有些难以接受,但至少她也明白了,这个家伙从上午到现在,一直别别扭扭、欲言又止,居然只是想让她请他吃个粽子而已。
不过,沿珩大概是想得太简单了,当她被连送强行拖到超市里买材料的时候她终于反应过来,这家伙是想让她亲自包给他吃啊。
沿珩站在米粮区十分为难:“连先生,我没有包过粽子。”
“我也没有。”连送回答得简单干脆。
沿珩无语。这是什么回答?她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要买点儿什么呢?”
连送皱皱眉:“我也并不是很清楚,但至少应该要买上一些糯米还有粽叶之类的吧。”
“嗬!”沿珩心里一阵冷笑,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到家了,在过往十八年的人生里,即便过得不怎么如意,可也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哪懂得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她笃定,连送一定是借机打击报复她才会这样。虽然心理活动如此丰富,但她还是很认命地一边百度一边低头挑选起来。
连送看着沿珩认真地低头选购材料的样子,心头有种莫名的充实和感动,这种情绪来得突然,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那就是眼前的这个人若是换作别人,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乐意。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厅桌子前,沿珩照着网上的教程先把米泡了一段时间,又将粽叶洗干净备用,然后把买回来的红枣、猪肉、海鲜全部准备好,她决定将粽子包成各种不同的口味。
将糯米装进粽叶里包好的过程对他俩来讲是一项巨难的工作。笨手笨脚的沿珩已经毁掉了四五片叶子,连送也是皱着眉不管怎么摆弄总是会有糯米从粽叶里露出来。
沿珩泄气地说:“都说让你买现成的了,你非要自己包。”
连送头也不抬地回答:“小的时候,最喜欢过端午节了,我妈总会在前一天晚上坐在餐厅吊灯下,一只一只地包,第二天中午就煮给我和哥哥吃,”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很久远以前的事,声音低沉,“我很久没见过她了。”
沿珩下手无轻重,白线本来已经缠上粽叶了,连送这句话一出她的心里忽然有一丝凉意略过,手一颤,白花花的糯米哗啦撒了一桌子。
连送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算了,不为难你了。”
“那不行。”可沿珩突然一改之前懒散的模样,“我可不是那种遇到难事就放弃的人,我今天一定让连先生吃上粽子。”
厨房是简约的北欧风格,因为从没使用过所以看起来非常干净整洁,沿珩卷起袖子决心大干一场,手上沾满了白色的米粒还有海鲜和酱肉的汤汁。
最后包成型的几个粽子虽然卖相不是很好看,但好歹也是完整的模样。
沿珩忽然觉得脖子后面有点儿痒,随即这种痒越来越厉害,她抬手想要挠挠,但是一想到满手的米粒和食物汁液,只能改用肩膀举高夹着蹭蹭,不解其痒。
见她摇头晃脑不自在的样子,连送坏笑着将手放进去,但并不是帮她挠痒而是使劲挠她痒痒。沿珩的痒穴很浅,被他这么一折腾,立即扭动着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也不顾手不方便,起身还击他。
见她一双油迹满满的魔爪朝自己伸来,躲是来不及躲了,连送只好借着比她高的优势抓住她的手腕再从她身后将她抱住,这样便能将她钳制住让她不能动弹。
沿珩连连求饶,像夏风一般轻快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厨房里。连送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一刻他仿佛重新拥有了青春,明朗无忧。
热气腾腾的新鲜粽子从锅里拿出来,连送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好几个,形状看起来怪怪的,颜色也不怎么好看,但他却吃得满眼雾气。
“谢谢你。”他垂下眼,沿珩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他声音里是满满的感激。
直到很久以后,有媒体采访连送,问他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他略带思考,回答:厨房。
因为时间太晚,连送留了沿珩过夜,这一次他自觉地抱着被子去了楼下睡沙发。指尖上还留有一些可疑的触感,他放到鼻字下面嗅了嗅,末了勾起嘴角轻轻一笑。
窗外树影斑驳,有光一划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