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隐蹊和荆笙快马加鞭，几乎一刻不停地赶到了京城。

如今局势已乱，荆楚即使带着四万精兵与万俟哀抗衡，也胜负难定。他站在军营前，月色照着他一身戎装，泛起莹亮的寒气。

林隐蹊就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看着眼前清晰的熟悉的面孔，心里一片汹涌，这人……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呢？

她忍着眼里的酸涩，未及开口，荆楚就回过头，他似乎能感应到她的存在。

“荆楚……”林隐蹊开口时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喑哑，却不知什么时候整个人已经落入荆楚的怀里。

沉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想我了？”

林隐蹊拍打着他的胸口：“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荆楚笑，也是，生死已过，这世上大概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害怕了。

林隐蹊咬着唇，摊开手心，琉花佩在月光下显得晶莹无瑕。

“我不知道，这个东西一直在我这里……”

荆楚轻笑着，缓缓握上她的手：“林隐蹊，你在小瞧我吗？”罢了又在她耳边低语，“不过，我也确实等不及了……”

林隐蹊想说什么，荆楚伸指轻压在她的唇上：“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伤害，一点点都不会。”

万俟哀无心皇位这件事荆楚从来都知道，只是既然他已经篡了位，那么无论如何他也要做足形势。用四万精兵夺回皇城也是迟早的事，只是既然有了这二十万兵力，便是朝夕的事情了。

他说了会回去，哪怕一天也不想让她等。

次日，皇城高楼上。

万俟哀依旧一身白袍，执箫奏曲。风大无声，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面容似乎又多了几分憔悴。

林隐蹊隔得远，听不清他吹的曲子。荆楚已经只身过去了，他们之间的事，荆楚不愿意她插入，万俟哀大概也不会想看见她，所以她便远远地看着好了，只等一个结果。

“我输了吗？”万俟哀的声音依旧温润平静。

荆楚冷冷一笑：“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将兵符放在林隐蹊身上，无论是我还是司却，都不会轻易想到。”

万俟哀的目光似乎落在远处的某一点上：“你若如此觉得，或许也没什么不好。”转而又移开目光，“荆楚，你我二人都不想挑起战事。如今……局势已定，我也不会再妄图改变什么了。”

“抱歉，我不会答应你任何条件。”

“呵……”万俟哀轻声笑起来，“我还从未见你如此紧张过谁。我不会强迫任何人，也不会求你任何事。只是要谢谢你，这些年来替我照顾荆笙。”

荆楚目光凌厉地看向万俟哀，并不开口。

“我知道你从小便恨我。无论是年长于你，还是你母后的死。这么多年了，想必如今也没什么好恨了。”

荆楚凝眸看他：“万俟哀，你弑父篡位，就算我不追究，还有全天下的百姓，他们怎会容得下一个勾结外党谋权篡位的贼子！”

“无碍。”

“那就得罪了，大哥。”荆楚的声音压得更沉了些，过了好久，艰难地开口，“将万俟哀关进天牢，秋后问斩。”

地牢，阴暗潮湿，空气里泛着腐烂的味道。

门口的狱卒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林隐蹊收起手中的银针——地牢的锁也不过如此。

地牢深处，一身白衣的万俟哀盘腿静坐，仿佛身处的并不是这样一个肮脏的环境，依旧是一身遮不住的气质斐然。

“万俟哀！”林隐蹊轻唤他的名字。

万俟哀睁开眼，珀色双眸蕴着淡淡的光：“隐蹊，我一直在等你。”

林隐蹊心里仿佛被压着巨石般喘不过气：“万俟哀，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万俟哀语气淡淡，“那琉花佩，本来就应该是送给你的礼物。”

“送给我？”林隐蹊不解。

万俟哀轻声笑道：“说过欠你的东西，始终是要还给你的。但一直不知道你会不会来，于是便也不敢离开。可是如今，来也好，不来也罢，我知道你要做的事情，谁都强迫不了你。”

“对不起……”林隐蹊低着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万俟哀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嘴，他伸手抚上林隐蹊的额角：“林隐蹊，你若是记得那年……”

“嫂嫂！大哥！”荆笙不知什么时候也跑了进来，打断了万俟哀的话。

林隐蹊的注意也挪到荆笙那边，急切地问：“怎么样，拿到了吗？”

嗯，荆笙摊开手心——是红莲丹，吃了可以假死的药，她们从荆楚那里偷来的。

万俟哀怔了好久，语气似有无奈地笑道：“我可不可以当作你在保护我？”

林隐蹊低着头，荆笙却急了：“大哥，二哥根本无意杀你。所以，你赶紧离开吧！茗幽姐姐在南蛮那边会接应你的。”

万俟哀却始终看着林隐蹊，林隐蹊抬起头，目光坚定：“万俟哀，你快走吧。”

“我还欠你一个婚礼……”

林隐蹊咬牙：“万俟哀，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荆楚了。不管是惹我生气的他，还是让我难过的他……可正因为有他才有了那么多不一样的情绪，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人生在世，应当好好珍惜的。”

万俟哀放下手，淡淡一笑：“如果他待你不好，林隐蹊，我怕我放不了手……”

春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细牙般的月亮挂在夜空里，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万俟哀看着来时的方向——林隐蹊，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可转眼，你就是别人的心上人了。

林隐蹊看着司却带着万俟哀的身影渐渐远去，天空已经泛起了一丝亮白。

背上忽然一暖，荆楚脱了外袍站在她身边。

林隐蹊心里一惊，正想着要怎么解释，却听见荆楚不咸不淡的声音：“见过他了？”

林隐蹊低着头，语气微弱不敢造次：“你知道了……”

荆楚瞥了她一眼：“否则呢？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以为这么轻易就可以进得了我天朝大牢？”

“我以为你养了一群饭桶……”林隐蹊嘟哝着，却被荆楚箍住了身子逼得抬起头来。

她看着荆楚一双眸子深邃如墨，听他声音淡淡：“饭桶，爷暂时只想养你一个。”

“那你就是不怪我去见万俟哀了？”林隐蹊忍不住窃喜。

“怪你的话，万俟哀就走不掉了……”荆楚瞥了她一眼，眼睛看着江山如画，嘴角却有藏不住的笑意，“还好，不管怎样，始终都是我。”

林隐蹊有些窘迫地低下头：“你都听见了？”

她偷偷抬头，却见荆楚笑得颠倒众生，又害羞地扑进他的怀里。

“林隐蹊，如今也算得上是尘埃落定了……现在想起来与你在村子里的日子，倒是如梦一样，却让我真切地感觉到了他们说的幸福的感觉。那个时候我也有想过，若是抵不过万俟哀，与你就地而居郎情妾意也没什么不好。可是这江山是我执着最久的一件事情，我自然是不会放手的……可如果是你，我还真怕我突然就放手了。”

林隐蹊觉得这真是她听过荆楚说得最多的一次了。

她仰起头，问：“为什么……是我？”

“你不知道？”

林隐蹊摇头，荆楚无奈：“说了多少次，你脑袋里除了装着我，还是要装点别的重要事的。”

“荆楚，你……”林隐蹊佯装恼怒，却被荆楚抓住了乱动的手，没说完的话也被堵在了唇里。

从一开始的辗转厮磨，到后来的唇舌交融，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温柔，却又从不失深情。林隐蹊切切实实地感觉得到荆楚要传达的。

“嗯，果然很甜。”荆楚微微退开一丝空隙。

“你流氓！”林隐蹊红了脸。

“隐蹊，你一开始好像也是这么评价我的。没想到这么久，我居然一点进步都没有。”

“你活该！”

“那就更不能等了！”荆楚笑着，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林隐蹊看着他墨黑的瞳孔里，唯有自己闪耀其中，唯一的自己。“林隐蹊，对你来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可是对我来说，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你了。天下之大，大不过你的触手可及。我说了，我要这江山，也要你。”

荆楚的声音好听得有些不真实，林隐蹊似乎是有些醉了，语气娇嗔：“那我和这江山哪个重要？”

“江山在脚下，你在怀里，你说哪个重要。”

“为什么不在心里？”林隐蹊直起身子，瞪着眼睛看他。

荆楚将她的手心攒在自己的手心，远处的天空泛着隐隐白光，江山一隅开始慢慢清晰。

“因为心在你那里。”

正文完 NHEaJeeYJQzJnGYpoB2Ikt1Gi1yuaeTSXIK4iL8jhsGMniZ9WxYhis3EfAWJBA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