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隐蹊有好些天没有见过万俟哀了,品良送药过来的时候没有提及,林隐蹊自然也不会问。
可是小绿有些不乐意了,她叫住刚准备离开的品良:“将军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品良低头,自然不会透露自家主子的事情,却认真地答道:“将军有他自己的事情。”
小绿还想说什么,却被林隐蹊拉住了。她朝小绿使了个眼色,警告小绿不要多嘴,否则倒显得自己有多巴不得他来一样。
太不矜持了。
小绿看了她一眼,乖乖地住了嘴,可林隐蹊一会儿没看住的工夫,小绿便又跑不见了,大概又是跟着品良出去了。
自从那一晚和林隐蹊说了这事之后,小绿便经常当着她的面明目张胆地跑出去。不管多久,回来的时候心情总是变得极好。
就她那点小心思,林隐蹊不用猜也知道,她必然是跟在品良的后面,瞅准了时机就出现在品良必经的路上,假装巧合地预谋着每一次邂逅。
这是林隐蹊教给她的。不过对于小绿来说,她也只会这点小心机了。
林隐蹊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能挡得住一个怀春少女的心呢。
秋苑里又只剩她一个人。
胳膊上的伤没好,明明看起来也没多严重,却总觉得五脏六腑似乎有一股气,压着各大经脉,有点使不上内力。
可其余的也没什么事,荆楚也给看了,扔了两颗药给她后便没再过问,所以大概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还有点后遗症而已,不过也因此只能一个人乖乖地待在秋苑养伤了。
这下更方便了荆楚,他时不时地跑过来,表面上是不动声色来送药,两人见面却又免不了一些嘴皮子上的争斗,结果自然是林隐蹊落得面红心跳,不自觉地就落进了荆楚的话套里。
若不是胳膊上还伤着,那天纷杂的事情和莫名其妙的自己倒好像是梦一样,再想起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真切。
林隐蹊蹲在秋苑的花圃里,给前些天种的羊角花浇水。虽然种得有些晚,没有赶上最好的季节,可是现在也含苞待放。
林隐蹊有些惊喜,正准备回房再找些肥料过来。
转过身,便又看见了荆楚。
他抱着胳膊靠在一边的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眼神纯良无害,似乎只是在看一只宠物一样。林隐蹊瞥了他一眼,像没看见似的,绕过他径直走向屋子。
他总是这样神出鬼没,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算起来还多亏了他,林隐蹊觉得现在的自己比以前淡定多了。
她拿着些肥料出来,荆楚依旧站在那里,见她不说话,状似无意地开口道:“过了这么久,万俟哀始终没给出一个交代,你就不担心林府的人知道了这些?”
林隐蹊转头看他,眼神戒备。这个人,没事说起这个,一定又是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她也不绕弯子,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哦?”荆楚抬眉,“这会儿知道开口了?我还以为万俟哀给你的是迷魂药呢。”
林隐蹊拿着锄头铲着地上的土:“反正比你的药好多了!”边说边狠狠地铲,好似把那土都当成了荆楚。
荆楚沉声一笑:“那就好。”
他长腿微伸,迈开步子走过来,居然就这么陪着林隐蹊。
林隐蹊一脸惊愕,一转头,脸却触上了荆楚伸过来的手指。
“荆楚,你是不是太闲了点?”林隐蹊像只奓了毛的猫,语气愤恨又透着些无奈,“你堂堂太子,就不能做一些太子该做的事?”
“哦?”荆楚好笑,站起身,抚去肩头的一片叶子,“那你说说,太子应该干些什么事?”
林隐蹊想了想。在她看来,太子应该是整日为了国事操劳奔波的,可是她打量了眼前的这位太子,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这样的人,整日游手好闲,国家交给他真的没关系吗。
太子应该干的事,林隐蹊挑眉看他:“比如……”
“比如纳太子妃?”荆楚率先打断了她。
林隐蹊还以为荆楚终于找到了人生的真谛,赶紧说道:“你要是喜欢,就赶紧去啊。”
“那我要是不喜欢呢?”荆楚反问。
“你要是不喜欢,就去干点你喜欢的事!”
“现在不就是我喜欢的。”荆楚从林隐蹊手里接过铲子,微微侧着头不怀好意地盯着她,语气调侃。
林隐蹊却忽然怔住了,蓦地将手收回来,脸莫名地红起来。
她定了定神,也许他的意思只是喜欢栽花种草而已。
荆楚嘴角带着笑意,栽花除草。明明是一样的动作,可荆楚做来却分外优雅,林隐蹊看着荆楚,他似乎也是真的闲。
她在旁边看着,稍作思考后便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一边喝茶一边晒着太阳,忽然有种在荆楚面前翻身做主人的感觉。
她在心底窃喜,却见荆楚放下了铲子,忽然开口:“就这么希望我走?”
林隐蹊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顿了顿之后仰着头回道:“求之不得!”
可是,这并不是脱口而出的答案。
林隐蹊见荆楚没说话,微倾着身子试探性地望向荆楚,却见他扬起嘴角轻声一笑:“很好,我今天就是来跟你告别的。”
“你要走了?”林隐蹊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又有些了然,这也很正常不是嘛,他好歹也是个太子。
荆楚眼神戏谑地望向她:“舍不得?”
林隐蹊别开目光,望着一边被风吹得有些摇摇晃晃的枝丫,缓了一下才开口,语气透着一丝倔强:“我巴不得!”
荆楚缓缓走过来,又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俯着身子平视着她:“很好,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交给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你还会回来?”林隐蹊瞪着眼睛。
“放心吧,”荆楚忽然靠近她的耳边,语气轻柔,带着蛊惑,“我不会让你寂寞太久。”
林隐蹊心下一顿,随即伸手推开荆楚,却被他一手捉住了手腕,他的另一手握住她的腰肢,微微用力便将她压向他。
林隐蹊一愣,抬起头,便对上了他那双墨玉般的眸子。
眼看着两人越靠越近,荆楚微微扬起唇轻笑一声:“就这么期待?”
林隐蹊回过神来,呼吸一滞,随即咬着牙铆足了劲推开他。
荆楚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子,笑着看她,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你的第一个吻,要好好收藏。”说完便迈着步子转身离开。
林隐蹊气急败坏地站在原地,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忽然朝着他喊起来:“荆楚,你个浑蛋,最好不要给我回来!”
可喊完却又觉得奇怪,这个样子,怎么像老牛家的牛夫人和老牛吵架时的样子……
明安城外的马车上,荆楚凝着眉,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颜色。
暗卫抱拳作揖跪在一旁,低头道:“主子,那日尸体的身份已经查到了。果然如主子所料,是南蛮人。”
荆楚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额角有汗渗出。可转瞬,表情却一如平常,他点了点头,沉声开口:“另一件事呢?”
“三日后飞天教的教主将如期赴约。”
“嗯。”马车蓦地一震,荆楚眉头一拧,喉咙泛起一丝腥甜。
暗卫一惊:“主子!您自小身中剧毒,必须靠着那些露丹才能借以镇住毒性,可那露丹却又是集合了各种珍惜药材经过多道程序才制得,本身就稀缺,您为何要将那些露丹给那林家的……”
荆楚凝眉,眼神忽然变得冷峻:“你话有些多了。”
“可是主子……”
“下去。”荆楚沉声呵斥。
暗卫略一低头,不敢再忤逆,躬身告退。
荆楚盘起腿坐在轿子里,屏气凝神施展内力压制着自己体内那股乱窜的气,额头不断有冷汗冒出。
忽然心口一疼,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喷洒在黛青色的长袍上。
“二哥!”一阵清灵的声音传过来,马车的帘子被撩起来,进来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容貌灵动娟秀。
“荆笙?”荆楚有些困难地开口。
荆笙急急地跑上前来扶过荆楚,从袖口掏出瓶子,手脚慌忙地倒出一颗药丸喂到荆楚嘴里。
荆楚吞下药丸,借力坐了起来,重新运气。
混乱终归平静。
荆笙抱着腿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荆楚渐渐睁开眼,眉目一片清明如常。
荆笙长长地松了口气,语气带着些嗔怒:“二哥,你也是的,明明那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全部给林隐蹊?”
荆楚笑看着荆笙,缓了缓才慢慢开口道:“既然给了就有一定要给的理由。”
“可是……”
荆笙刚想反驳,看见荆楚微沉的脸色,立刻住了嘴。
荆楚感受着体内渐渐平复下来的气,林隐蹊被那火鼠所伤,毒性并不是一般的药能解开的。
好在他身上有露丹,那是他的续命药,能解世间千种毒,可却世间难寻。
那个时候林隐蹊昏迷不醒,瘦小的身子窝在他的怀里轻轻颤抖着,眼角似乎还有温热的泪淌出来,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身上剩下的两颗露丹喂给了她。
再加上他为林隐蹊吸毒的时候,多多少少受到那火鼠之毒的侵蚀。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这么快就压不住毒性了。
不过也好,走的时候,林隐蹊似乎看起来很好。
荆笙看着他,还是有些没忍住:“二哥,你是在拿自己的命换林隐蹊的命吗?”
荆楚双眸一沉,若有所思,过了好久才开口道:“她会很有用处的。”
“是吗?”荆笙眉眼黯然地看着荆楚,她的二哥,看起来高高在上,却活得比谁都要辛苦。
六岁的时候便遭人毒害,自此落了这一身的毒。虽然他千辛万苦习得了一身医术,那又如何?他体内的毒,只能靠着那露丹抑制……
荆笙心里疼得一紧,双眸有些湿润了。她别过头,看向一边,车马奔驰的声音落在耳边。
她忽然开口问道:“二哥,大哥……他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