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声音,江浮连头都没抬,游戏正进入通关的白热化阶段,敷衍地回:“等人。”
姜茶挨着她蹲下,把毛茸茸的头凑到游戏机上方,看了一眼,问:“等谁啊?”
江浮用胳膊肘把他往边儿上推:“院里新来的。”
屏幕上跳跃的小人在河面的浮木上摇摇欲坠。
姜茶又问:“谁呀?”
小人好不容易越过浮木跳上了面前的高台,接着前面草地上的障碍就铺天盖地地袭来。江浮分身乏术,没空理会他,玩得很投入,身体跟着小人左右晃动,两条汗津津的胳膊打仗似的乱挥一气。
“谁呀?”姜茶耐着心再次发问。
江浮光注意前面来的怪兽,没留意小人其他方向的环境,等她费劲地刚把怪兽给K.O,顶头就是一个炸弹下来,屏幕上传来“轰”的一声,小人当场毙命。
到这里,她最有希望的一次通关还是失败了。
她气恼地把游戏机一关,仰头,脸上全是汗:“你干什么啊?问问问,就那么想知道?知道了身上能长出两朵花来?”
“谁呀?”
江浮:“……”可能是真的会长出两朵花吧。
江浮把姜茶往自己眼前一拽,扯着他的手腕看了下时间,唐意风已经上去了两三个小时,办什么手续要那么久,总统交接吗?
她虽然不干正经事,但也绝对不是闲人,如果对方真的要接任总统,那她觉得自己还是上去跟他说个拜拜算了。
江浮松开他:“我去趟校长办公室。你骑车了吗?”
姜茶跟着站了起来:“骑了。不是吧,还没开学,你就惹事了?”
“谁惹事了?等我一起回去,我车借给别人了。”江浮低头看了一眼姜茶手中的暑假作业,“你跑学校来写作业?热爱学校到这种程度了?”
姜茶脸微红,有点不好意思:“有几道题不会做,正好我们老师今天在学校,所以……”
可拉倒吧,江浮懒得拆穿他,不会做不知道问许同志?舍近求远这种事,除了脑子不好使的谁会干。
江浮刚准备上楼去看情况,那边校长就从科技楼下来了,提着公文包,衬衣穿得很随意,一半扎在腰间,一半露在外面。
他是一个人,那唐意风呢?办手续给办没了?
江浮朝张照临走过去,双手不自觉地就开始往裤子口袋里插:“校长同志。”
张照临拿出车钥匙正准备按开锁,听到这么一句充满时代感的称呼,脑子里瞬间就想到了江浮。
一扭身,果然是江浮。
“我家表哥呢?怎么上去找你办个手续就下不来了?”江浮猴瘦猴瘦的,在下面不知道晒了多久,好像又黑了两个度,远远看过去就跟缺吃缺喝的难民似的。
张照临没反应过来:“谁是你家表哥?在学校穿成这个样子,像话吗?”
江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笑:“这不还没开学嘛!”
“没开学谁让你来学校瞎晃悠的?暑假作业写完了?”
还讲不讲理了!
“您一个拿工资的都能来,我交学费的倒不能来了?”像是谁不会歪理一样。
别的同学被校长记住,多半是因为成绩好或者特长过人。但江浮不是,她是班主任和年级组长都对她束手无策,需要用校长威严都不一定能镇压住的妖孽。
看她浑身冒着汗,张照临打开车门,从车门收纳箱拿出一瓶水丢给她:“没事赶紧回家去。没开学之前不要来学校,我看到你血压就控制不住。”
江浮接过水,笑:“您血压控制不住都能赖我,我那么能我怎么不知道?要不下次我试试看能不能用意念把学校给炸了。”
张照临真的要发火了。
江浮见好就收,心里估摸了一下,唐意风多半是趁她上厕所的时候已经走了。
那个没良心的。
回家的途中接到罗消的电话,说下午移动杯的比赛,无论如何都需要她去给他撑个场面。
姜茶载着江浮一路飞奔,到前海的时候,网吧里已经座无虚席。
罗消战队几个人坐在最豪华的机位上,蓄势待发。
毛尖蹲在进门的空调出风口,手中的西瓜啃了三分之一,西瓜汁顺着手肘流到地板上,在脚边泅了一摊。
看到江浮,毛尖抬起头,脸上粘了两颗黑色的西瓜子,在他咧嘴笑的时候崩掉了,小虎牙尖尖地亮出来:“工哥,你来了!西瓜,吃吗?”
江浮嫌弃得毫不掩饰:“沾了口水还给我,恶不恶心?”往里面瞄了两眼,“铁观音这会儿没在这儿吧?”
毛尖咬了一大口,嘟囔:“现在没有,你怕他?”
“谁怕他了。”
毛尖继续吃:“哦,那就好,周哥说台球馆下午被铁观音包了,他一会儿就到。”
江浮咽了咽口水:“那个啥,我暑假作业还有两页没写,姜茶,咱回吧。”
“为什么呀?”姜茶没来过前海的网吧,他想进去。
“你《蓝猫淘气三千问》啊!”江浮无奈了,“谁知道地有多厚天有多高!你还没完没了了?”
姜茶有点蒙,他不就是想去看看前海的网吧长什么样嘛,他不想知道地有多厚天有多高呀。
“罗消不是说让咱们来给他加油吗?”姜茶找到重点。
江浮马上家长附身:“给罗消加油比得上你自己的成绩重要吗?你马上就要读高二了,读高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翻过年你就要上高三了,上了高三就要争分夺秒。你知道高考有多残酷吗?一分压倒一批人,考不上好的大学,你是准备以后去捡破烂为生?”
姜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怎么就要去捡破烂了?
但江浮说得好有道理啊,就算没道理,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反驳的点在哪里。脑子不够用的下场就是这么残酷,连吵架争辩这种事都赢不了。
“快走快走,回去说不定还能去你家吃口剩饭。”江浮催着姜茶。
两人刚一转身,江浮就稳稳地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身体。
来人花衬衣敞开着,里面一件白色背心,背心领口带着一个蛇头,正往外吐着信子,画面太过逼真,江浮倒吸了一口凉气。
尖叫声在嗓子眼,愣是叫她给压着没放出来。
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铁观音。
输人不输阵,这个道理混江湖的都知道。
“哟,这不是起钢的‘工哥’吗?”铁观音一手端着肥肠粉,一手提着酸梅汤。脑门上的汗从脸颊上流下来堆积在领口,胸前湿了一大片,红头发垂着贴在额头上,少了几分嚣张。
江浮打算冷酷到底,不理他,擦着他侧身离开。
“站住,”江浮没走两步就被铁观音叫住,“让你走了吗?”
“怎么着?”江浮回头,“不让走,管饭啊?”
几分钟后——
江浮吃完最后一口肥肠粉,朝铁观音抬了抬下巴。铁观音马上会意,把酸梅汤递给她:“咱俩之间的事,捋一捋?”
“你想怎么着?”这话江浮问得有点虚,今天没提前安排,装酷肯定是装不了了。
虽说网吧里起钢的人不算少,但基本上都是冲罗消来的,罗消参加一次正规比赛不容易,说不定还能靠这个走上职业电竞的道路,她不能坏人好事。
要是真和铁观音动手,眼下就一个吃货毛尖和一个三千问姜茶。
那两人不叫她保护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总之,今天的皇历告诉她,忌冲动,宜求和。
“那啥,我今天不方便。”
铁观音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不就一句话的问题,有什么方不方便的,娘们唧唧。”
江浮把酸梅汤一饮而尽:“我娘们唧唧的你有意见?”
铁观音回望过去,小姑娘的确有娘们唧唧的资本,发育得还挺好。他在心里爆粗了一声,因为黑看不出脸红,收回目光,压着嗓子说:“你一个女孩子,整天打打闹闹的也不好,你把起钢让出来,以后我保护你们,不行?”
江浮起身:“我们起钢片儿的不需要谁来保护,你不来压榨就不错了。”
“我压榨你们?”铁观音一着急,五官就比较容易扎堆,“那我的肥肠粉和酸梅汤谁吃的、谁喝的?”
江浮咂了咂嘴:“嗯,味道还行,出来没带钱,给你摆半天球抵?”
“这可是你说的。”铁观音不想把关系闹僵,留着余地,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于是当天下午,在前海的台球馆里,江浮一声不吭地为铁观音以及跟随他的那帮乌合之众摆了一下午球,一点脸色都没给。
据好事者后来形容,说那场面和谐得简直可以直接载入史册了。
台球馆的老板周木空隙里还过来打趣江浮:“你欠他钱了?”
江浮摇头:“他的钱倒没欠,不过,周哥你这儿有适合给我打工的活儿吗?”
周木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偏头看了她一眼,疑惑:“你不是一直在对面书店做导购,还在旁边美食城兼职吗?再说,马上就要开学了,还打什么工?”
“书店那个钱太少。上学不就是为了给社会打工吗?反正我成绩也不好,有时间还不如来捞点钱,能混个毕业证就行了。再说,你不也是高中没毕业就出来了吗?”
这话让周木没法接,只好实事求是:“那行,我这儿正好要招个服务员,平时就洗球、结账、打扫卫生,客人有需要帮忙跑腿,当然最重要的是摆球,这个你熟。卖饮料的话有抽成。还有一个,有人会来找陪练,那个要额外出钱,球馆会抽一部分,剩下的归你,钱要多少看你水平。”
江浮了然:“那我明天过来先试一天。”
“行。”
这时,隔壁网吧爆发了一阵狂热的欢呼,江浮估摸应该是罗消那边比赛赢了,她扭身和铁观音把账算清楚之后,就朝他们走过去。
稍晚一点时,向塘这边刮起了风。
窗户上吊着的两盆常春藤互相碰撞,都是下了死力气,像下一秒就要同归于尽的样子。
唐意风的英语听力被这声音打断了好几次,最后索性起身将它们取下来放在书桌上,顺便关了窗户。
风声消失,安静下来,他倒听不下去了,黑色的笔杆被他夹在指间,毫无章法地转着。
放到最后一个题型,女音念答题要求的空隙里,他抬起头朝窗外望了一眼,正对着他视线那层楼的那套房子,阳台上摆着几盆仙人掌,被养得要死不活。
从玻璃窗口看进去,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人。
四个小时之前,他去敲过门了。
江浮没回来。
按道理说,这跟他关系不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有些莫名心慌。
她要是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什么危险……
算了,这个不可能,还有谁比她自身更危险的吗,应该没有吧!
但不安还是一直在延续,并越演越烈,狂风带来的漫天粉尘终于沉到地上后,窗口“咔嚓”一声,落下一个巨响的雷,接着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向大地。
他望向对面的瞳孔骤然紧缩,本来计划里,今天要听完的英语听力还有三分之一没完成……算了,延后吧!
接着利落起身,拿了伞就往外冲。
与此同时,小区外面的街道上,一群因为罗消战队赢了移动杯比赛而狂欢的人,正沉浸在雨和风的洗礼当中,对四周投来的不解眼光选择无视。
江浮走在最前面,雨把她的头发完全冲散,贴在脸和脖子上,她抬手随便给撸到耳后。
乌黑的头发、晒成小麦色的皮肤、红润的嘴唇以及说话时露出来的洁白牙齿,让她整个人在灰旧的背景里看起来十分鲜明。
走在她身边的男生们大部分光着上半身,清瘦的身影和那单薄的青春一样,纵然不惧风雨,却也经不起风雨的摧残。
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江浮出了主意,其他几个人便把那人举到头顶上,威胁他要把他丢到书山路的荷塘里。
吓得那人哇哇大叫,然后人群又是一阵哄笑,追逐、打闹和嘻哈,那些声音如同砸在湖面上的一朵朵涟漪,在水中荡漾开去,碰到岸边的石壁后,一切归于初始的宁静。
而那宁静的源头是小区大门口举着墨色长柄伞的唐意风。
先开口的是徐长东,他推了推罗消:“消儿,那不是你首都的表哥吗?来接你的?啧啧,那气质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
罗消拿湿衣服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摇头:“不像啊,我俩的关系按理说,还没到这一步。”
江浮透过雨幕看过去,唐意风笔直地站在小区陈旧的大铁门旁,雨落在他头顶黑色的伞面上,嘭嘭作响,湖蓝色衬衣下摆被飘进伞中的雨打湿后又被风吹起,他站在那里,眼神掠过所有人,看的是江浮。
整个人安静得和周遭格格不入。
不入,他也不勉强自己跟他们融入,转身进了小区,在江浮刚准备开口喊声表哥的时候。
没惹他啊,怎么那种眼神呢?
下雨天,楼道里有些暗,江浮跺了跺脚,声控灯刚亮,对门就钻出了一个头,五颜六色的卷发棒插了一头,脸上的面膜纸盖住了她原本的模样,僵着脸喊了一声:“江江。”
江浮扭头撞上了那么一张“鬼脸”吓得差点尖叫出来:“要死啊,大白天的糊什么脸?”平复了心跳后意味不明地甩了句,“玩够了?知道回来了?”
话说得很呛,但“对门”丝毫不在意,从门后走出来,手指灵活地拍着脸,想要把面膜上的精华拍进毛孔里:“中午有人来找你,敲了很久的门,感觉很急。”
“谁呀?”江浮边掏钥匙,边满不在意地问。
“我哪知道!很帅,很高,我问了,人家没理我。”
温想长这么漂亮都不理,那货得是有多高冷。
很帅,很高,有点冷……
这不是唐意风的设定吗?
顺着那个思路,江浮问了句:“板寸头?”
“嗯。”
那就是唐意风了。
江浮抿嘴一笑,开门进屋。温想先她一步进到客厅,顺手开了灯,然后朝沙发上一卧,接着八卦:“谁呀?来找你讨债的?”
江浮跑进卫生间随便冲了个澡,套了一件从夜市里淘的大T恤,毛巾搭在头顶上,把刚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才回:“罗消的表哥,从首都来的,叫唐意风。”
“你惹他了?”
“什么叫我惹他了,我不惹他,他就不能来找我?”江浮把她从沙发这边扒拉到另一边,“起开,你坐着我脏衣服了。”
温想赶紧起身,嫌弃:“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你作为女生的这个性别?我才出去了两周,你就换了层皮肤?”总结,“古铜色在咱们国家不是审美上的主流色。”
“我非主流。”
“你承认就好。”话题又回到唐意风身上,“你没惹他,他为什么要来找你?”
“暗恋我,不行?”
“不要脸。”
“说谁呢?”
“谁是谁知道,作业借我抄。”
“不要脸。”
圆回来了。
温想破罐子破摔:“行,我不要脸,你快点,把作业给我,马上就要开学了。”
江浮找了一圈没找到:“现在知道急了?你不是跟徐长春在外面玩得挺开心吗,你找他写去啊。”
温想一听,不对啊,这语气怎么有点冲?就问:“当初叫你的时候,你自己不去,现在搁这儿闹什么脾气?”
“谁闹脾气了,他不待见我你不知道?我死乞白赖地跟过去,是脑子缺水了需要进点?”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没意思。作业找不到了,你去找姜茶,他也写完了。”
温想撕下面膜往江浮胳膊上一贴:“别浪费了。”
江浮垂了个眼的工夫,对方已经跳出了视线,随着门被“咔嗒”一声关上,外面的风声、雨声统统退向远方,耳根终于清静。
她泄气地往身后的沙发上一瘫,心里吃味得很,本来是打算在暑假最后几天跟温想来个姐妹游的,结果“对门”非要拉上徐长春,那徐长春跟她是能一起旅游的关系吗?
这事儿不能细想,想多了心态容易炸裂。她索性开始放空自己,接着疲倦如潮水一般劈天盖地地袭来,半湿不干的头发散在脸的两旁垂在地板上。
滚筒洗衣机在后阳台机械运作,前阳台上的仙人掌在雨水的浸润下似乎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强撑了几下没撑住,身体一歪便睡着了。
油锅烧到八成热,炸过一次的肉片下锅复炸,表面酥脆时捞出,锅底留油,放葱、姜、蒜炒香……这是做锅包肉的倒数第二个步骤。
江浮闻着味就开始流口水,梦中还擦了好几次。
但香味过于真实,真实得让她不自觉地想找到源头,于是眼睛猛地一睁。
“刺啦!”
炸好的肉片放入锅中,冒出了一团香烟,接着将事先调好的糖醋汁往上一浇,开始翻炒。
“不行啊,再不回来,我家那个小懒鬼就要饿死自己了。”非常正宗的烟嗓,来自梁世安。
江浮听出来了,那是在说自己。
“没夸张,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江浮:“……”
“那就先这样。”
电话挂掉,梁世安扭过头:“醒了啊。”
从江浮的角度望过去,作为一个“奶奶”来讲的话,梁世安看起来是稍微有点年轻了。这会儿,她脸上带着没卸的妆,鼻梁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身材基本没走样,看起来还相当潮。
所以,她做出来的饭菜嘛——
梁世安干净利落地把锅包肉盛到盘子里,挖了一碗米饭,一起端到江浮面前:“吃吧。”
江浮尝了一口,带着刚睡醒的哑嗓评价:“酸了。”
——也就一言难尽了。
梁世安坐在下风口,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家嫆来过了?”
江浮扒了一口米饭:“没有。”
“撒谎鼻子会长长哦。”
江浮边吃边说:“你当我五岁?”
梁世安笑:“五岁了?你不是才三岁吗?”
江浮放下筷子:“梁世安同志!”
梁世安语气很缓:“叫奶奶。”
“梁世安奶奶!”
“我书房里那块清末的莲花砚台不见了。”梁世安给出了证据,“除非你承认是你吃了。”
江浮脑子一嗡,脱口而出:“她就住了一夜,第二天是我看着她走的,怎么会……”
梁世安吐了口烟,顺便把烟摁到烟灰缸里,十分老成地说:“骗你的,砚台还在书房,那是我留给你的嫁妆。”
中计了!
什么是为老不尊?这就是了!
江浮低下头在盘子里找块头相对小的肉,态度上轻描淡写,实际上是在力挽狂澜:“她就是来看看我,没别的事。”
“是吗?”梁世安往沙发上一靠,“没提赡养费的事?”
“去年不也没跟您提吗?您还不允许我妈进步了?”江浮知道自己的斤两,那是完全不够和梁世安正面PK的,再说下去,铁定要露馅,马上转移话题,“对了,罗爷爷家来了个亲戚,您知道吗?我给您讲讲他吧。”
梁世安冲她摆了摆手:“听说了,别人家世好,又很有规矩,别乱去招惹。”
江浮吞了一大口饭:“我倒是想招惹,人家不待见我着呢!再说了,有规矩怎么了,谁还没个规……”
算了,江浮想了想,自己的确没什么规矩。
两句话说完,梁世安又绕了回去,再次提到了家嫆的名字。江浮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我暑假作业还有两页不会写,我先上楼找许同志问问题目,碗放那儿我回来洗。”
梁世安没拆穿她,摆了摆手让她走了。
雨后,宁静的夜空里,居然神气活现般地闪耀着几颗星星。江浮坐在小区宣传栏下的木椅上,仰着头,想从形状上分辨出那是哪个星座。
从小区南门进来的人迈着标准的跑步姿势从她面前经过,经过了又退回来。
气息均匀只是有些粗,他靠近时,偏高的体温扑向江浮,她蓦然回神,对面的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光看,没开口。
江浮本来瘫得好好的,看到他以后立马坐端正,问:“表哥,吃了吗?”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坐不?”
唐意风用手指钩了钩T恤领口散热,没回吃没吃,也没往下坐,而是道歉:“对不起。”
“嗯?”江浮没理解过来,“对什么不起?”
“我以为你走了。”
江浮才明白他是在解释中午的事,没在意:“小事儿,我又不会丢,你别往心里去。倒是你,人生地不熟的,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江浮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我们互加一下好友呗,以后被人欺负了,及时找我。”说着打开自己的微信,把二维码找出来递给唐意风。
唐意风有点为难:“我不用这个。”再说,不懂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他会被欺负?
江浮心里怀疑这只是不想加自己为好友的借口,但已经得出他不待见自己的结论了。她也不勉强:“那给我你的电话号码,手机总有吧?”
唐意风报了一串数字给她,并说:“你的号码我已经有了。”
江浮暗戳戳地笑:“表哥你原来是主动型的啊,我们才认识两天,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这种人,根本不用给阳光,月光就够她灿烂了。唐意风多少有点了解她的“尿性”,偏头笑了一下:“罗消给的。还有……”
就在江浮以为他要说,类似于“谢谢”这种词汇的时候,他突然靠过来,语气温柔地提醒:“早点回去,外面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