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您没有对不起我们。”
“我们能理解您。”
孤身一人,孤独终老,方才懂得陆离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多么的痛苦,好歹他们只是活过这一生就可以,而陆离还得继续煎熬下去,玄婆婆含泪摇头,在陆离怀中哭成了累人,像个小孩。
“唉。”
陆离低叹一声,情绪不高,嘴唇微动,刚要开口,自阁楼深处,一道沧桑浑厚的声音响起,似年迈的老龙,即便力不从心,但心比天高,沉声喝问道:“小梅,是公子来了吗?”
“南老爷子说话了(ΩДΩ)”
牧云听到声音,先是愣了一下,心想南家还有外人在吗?旋即一想,觉得不对劲,想到南老爷子后,满脸震惊,难以置信。
南老爷子何许人也。
就算是朱雀堂的堂主顾盼之见到他,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南老爷。
而南老爷从未给过顾盼之好脸色。
以前还好,但至三年前,南老爷的女婿客死他乡后,南老爷便不再开口了。
即便是顾盼之亲自拜访,也吃了好几次闭门羹。
就算好不容易见到了,南老爷也没给他面子,说出过一个字。
“还是公子面子大。”
牧云心中唏嘘,在朱雀堂老人当中,他算是青壮派,经历并没有那些老人多,对陆离崇拜大于崇敬,而那些老人对陆离,是真正的崇敬,源自骨髓深处的敬意。
“是。”
“老爷,是公子来了。”
“公子来看您了。”
玄婆婆擦了把脸上的泪水,见到陆离胸前西装被她弄湿了大半,露出了少女般的娇羞,急切的回复南天下。
“小梅,推我出来。”
“公子。”
“属下双腿尽断,不能行走,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玄婆婆不再说话,捡起拐杖,颤颤巍巍,就要去推南天行出来见陆离,却被牧云抢先一步,龙行虎步,冲进了内堂。
见此一幕,玄婆婆情急之下想要阻止,话到嘴边,犹豫了下,终究没有说出来。
她也老了。
还能伺候南天行多久呢?!
不消片刻,南天行坐在轮椅上,被牧云推了出来。
南天行的轮椅,并非那种电子智能的轮椅,而是纯木打造,非常复古,并无机关,不然也不需要人推。
坐在轮椅上面的南天行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双腿尽断,不能行走,子嗣皆亡,多重打击,并未让他一蹶不振,自暴自弃。
见到陆离,还未说一句话,两行清泪,情不由己,从脸上话落,滴答在手上。
南天行,只是这个名字,这三个字,便令人敬畏,是当代朱雀堂人人崇敬的对象,是在某一层面高于顾盼之的存在。
一生流血不流泪的南天行,在得知儿女牺牲,子孙阵亡都不曾哭过。
如今见到陆离,当着陆离的面,南天行忍不住的哭了。
并非南天行脆弱。
这就好比在外坚强,受的苦遭的罪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孩子,见到了父母,见到了亲人,真情流露一般。
南天行哭了,大堂之中,一片悲戚。
玄婆婆从兜里掏出手帕,缓慢的走到南天行身边,本就佝偻的身子,变的更加佝偻,轻轻的给南天行擦去脸上的泪水。
这个男人,一生孤傲,即便现在哭了,他也不是个废物,不是个懦夫。
他用一生,用儿女,用子孙,用亲属的生命,换来了华国的太平盛世。
华国还有无数这样的仁人志士。
他们都无怨无悔。
今生不悔入华夏,来生愿在种花家。
英雄,总是默默无名的。
并不是会敬礼的人,才算是英雄。
华国有无数像南天行这样的英雄,他们付出的,不比别人少,甚至比别人多的多,即便如此,他们不求回报。
如枯木一般的双手,撑在轮椅两侧扶手上,猛地用力,青色的血管,似乎要爆裂开来,南天行的骄傲,不允许他再见陆离是坐着的。
陆离站的笔直,面色肃然,神情庄重,他没有急着上前慰问南天行,因为南天行不需要他的慰问,南天行要的,只是陆离把他当做一个正常的战士。
君不见淮南少年游侠客,白日球猎夜拥掷。
呼卢百万终不惜,报仇千里如咫尺。
少年游侠好经过,浑身装束皆绮罗。
蕙兰相随喧妓女,风光去处满笙歌。
骄矜自言不可有,侠士堂中养来久。
好鞍好马乞与人,十千五千旋沽酒。
赤心用尽为知己,黄金不惜栽桃李。
桃李栽来几度春,一回花落一回新。
府县尽为门下客,王侯皆是平交人。
男儿百年且乐命,何须徇书受贫病。
男儿百年且荣身,何须徇节甘风尘。
衣冠半是征战士,穷儒浪作林泉民。
遮莫枝根长百丈,不如当代多还往。
遮莫姻亲连帝城,不如当身自簪缨。
看取富贵眼前者,何用悠悠身后名。
“老爷子,您就老老实实坐着吧,公子不会怪您的,毕竟您……”
见到南天行有意向站起来,牧云赶紧出口阻止,后话没有说出,但是人也能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南天行对牧云的好言相劝,罔若未闻,坚持着想要起身对陆离行礼,接受陆离的检阅。
玄婆婆明白南天行为什么如此坚持,想要跟牧云一起劝阻,但还是没忍心打击南天行。
“扶他起来。”
陆离不苟言笑的望着南天行,威严十足,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如钟鼓之声一般,响彻大堂,经久不息。
“公子。”
陆离不帮着劝说南天行就算了,反而助纣为虐,想让南天行站起来,牧云不理解的看向陆离。
但当看到陆离坚定的神情与南天行有几分相似后,牧云不再说话了。
默默固定住轮椅,走到南天行身旁,使劲将南天行缓缓架了起来。
南天行没有拒绝牧云的掺扶,因为他知道,没有牧云,他就算使出吃奶得劲,也不可能站起来的。
被牧云架空,南天行基本上不用力气,便站了起来。
朝着陆离微微低头致敬,声音就如同那深山中的古象怒吼,足以绕梁三日,道:“朱雀堂老将南天行,见过公子,向公子致敬。”
“四大堂公子陆离,接受老将致敬。”
陆离举起右手,紧握成拳,拍在心口,砰砰作响,神圣庄严,斩钉截铁道。
牧云看着两人,他一向自诩为朱雀堂老人,并以此为荣。
今日见到南天行,直到此时,他才知道,他与那些真正的朱雀堂老人,到底差在了哪里。
他不配朱雀堂老人这个名号。
朱雀堂老人。
那是朱雀堂的骄傲,朱雀堂的荣耀。
是所有朱雀人学习的目标。
他牧云有何资格,以此自傲。
致敬之后,陆离给了牧云一个眼神,牧云会意,心中动荡,扶着南天行,轻轻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