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
有两种人。
一种是陆离和宫宣墨,一种是其他人。
其他人都在激辩不休,唯有陆离和宫宣墨,默然无声。
本来,最应该争吵的人,是陆离和宫宣墨才对。
可是两个当事人,却像是没有事一样,彼此对视,不言不语。
一个笑面如春风,一个冷脸似鬼怪。
“我最讨厌别人一直盯着我看。”
殿中争吵的人,好像有不计其数小孔的纱窗,宫宣墨一开口,就如玻璃窗户滑过,将所有声音隔在了外面,全场骤然安静,所有人齐齐看向宫宣墨,一场无形中的较量,压的许多人呼吸紧促。
陆离笑看宫宣墨,双眸褶褶生辉,如星海中最闪亮的两颗星辰,目不转睛,凝视宫宣墨,依旧不语。
宫宣墨的脸,就跟他的名字样,漆黑如墨。
为什么?
明明我才是站在高处的人?
明明该是我趾高气扬,挥斥方遒才对?
凭什么他敢这么看我,他凭什么?
宫宣墨幼年丧失双亲,自小到大,都是在别人异样的目光注视中长大。
不知从何时起。
宫宣墨便很讨厌别人盯着他看。
但凡盯着他看过的人,不管是怜悯同情,亦或是嘲讽玩弄,现在都已是尸体一具了。
没错,所有人。
包括顾盼之。
顾盼之。
刑霸应该已经解决他了吧。
宫宣墨想到这里,自信从容的气质再度浮现,居高临下,傲视陆离,自认华贵的浅笑道:“我最讨厌别人一直盯着我看,但那个人是公子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宫宣墨怂了。
宫宣墨畏惧陆离。
……
场上数十人,目光闪烁,心思迥异,低眉扫视着陆离和宫宣墨,心中不断揣测着。
“那要是顾盼之呢?”
陆离终于开口了,清冷的声音,如腊月的风,凌厉刺骨,直让场上的人,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顾盼之是谁?”
“老何,你听说过顾盼之吗?”
“没有,难道是那位大佬?”
“一群瓜娃子,连顾盼之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在朱雀堂混。”
“老摆,你知道啊,说说啊,顾盼之是谁?”
“顾盼之就是老堂主,几十年没人叫了,若是公子不提起,我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原来老堂主叫顾盼之啊,长见识了。”
“……”
殿中之人,多为宫宣墨的拥簇者,朱雀堂的中流砥柱,不过排资论辈,他们也就跟牧云、贺云霆差不多,故而多半不知顾盼之的真实姓名,也是正常,一时之间,议论纷纷,好奇不已。
宫宣墨当然知道老堂主的真名叫顾盼之。
而且在陆离提起顾盼之的时候,除了陆离,没人注意到,宫宣墨的身子震颤了下,眼神躲闪,不敢与陆离对视。
陆离嘴角微微扬起,戏谑的看着顾盼之,等他开口作答。
顾盼之不敢直视陆离,心慌意乱。
陆离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
自卑导致宫宣墨极度自负。
一向以来,宫宣墨都笃定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滴水不漏,更何况陆离早已不过问朱雀堂之事了,又怎么可能知道他所做的事情。
而且陆离此次前来凤吟山,是独自一人来的。
故而宫宣墨才敢实施计划。
宫宣墨很自信。
可是陆离的问话,打乱了宫宣墨的阵脚。
就好比狼遇到了猎人。
宫宣墨是狼,陆离是猎人。
但在此之前,宫宣墨一直觉得,陆离是羊,他是狼。
“顾盼之。”
“老堂主。”
深吸一口气,宫宣墨冷冷的扫了一眼下方议论的众人,用威势压下嘈杂的声音,强装镇定,淡笑说道:“老堂主和公子一样,在我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犯,二位都是可以使我另当别论的人。”
“真心话?”
小兔崽子,跟我玩心眼,我玩心眼的时候,你太太太太……祖宗还是个光屁股跑的小屁孩呢!陆离轻蔑地笑道。
“当然。”
“真心真意。”
“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宫宣墨心虚,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不知不觉间,陆离成了场中气势最强的人,而想要碾压陆离的他,已经在陆离的震慑下,惶惶不安,被动挨打了,虚伪的讪笑着说道。
死不承认是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没什么跟你好说的了。
“刑霸。”
“你认识吗?”
陆离压根就没打算跟宫宣墨拐弯抹角,见宫宣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伪君子模样,陆离直截了当道。
宫宣墨身体一震,双腿一软,差点跌倒,扶栏而立,方才没有立刻出丑。
栏杆。
以前朱雀殿是没有栏杆的。
可能是因为顾盼之年龄大了,每次上去下来,都不方便,他又好面子,不肯让人掺扶,才立的栏杆吧。
倒是便宜宫宣墨了。
如果宫宣墨被吓倒在地,那就有意思了。
陆离心想着,饶有兴趣盯着宫宣墨,看他要如何辩解。
在场之人,又不是瞎子,陆离和宫宣墨争锋相对,一开始众人就在观望。
此刻因为陆离一句话,吓的宫宣墨颤抖。
众人惊诧,满腹狐疑,但现在不是他们开口的时候。
只能耐着性子,等陆离为他们解惑了。
牧云这时也不跟别人吵了,来到陆离身后,看着高台之上,勉强而立的宫宣墨,神情凝重。
陆离的性子,牧云接触这两天,略有感悟。
平白无故,陆离是不会跟谁过不去的。
今天一开始,陆离见到宫宣墨,气势就不对劲。
当时牧云察觉到了。
只是牧云那时以为陆离是为了震慑一下宫宣墨。
不管怎么说,陆离是四大堂的创始人,就算现在不怎么管事了,在名义上,四大堂还是要听命于陆离的,而且四大堂现在所做的事业,都是陆离当初交代下来的。
所以宫宣墨成为朱雀堂新一代堂主,陆离震慑一下,方便日后驱使,也是情理之中的。
现在想来,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几十年了,陆离越来越不关注四大堂了,不然的话,现场这些人,谁敢当着陆离的面,直呼陆离的名讳,议论陆离。
陆离先后提到了顾盼之和刑霸。
牧云更加觉得,事出有因,无比蹊跷了。
宫宣墨心虚的样子,令牧云心生不安。
该不会是顾盼之出事了吧。
一想到此,牧云吓了一跳,难以置信。
刑霸是宫宣墨的亲信,宫宣墨是顾盼之照顾长大,并一力扶持成为堂主的,宫宣墨不可能伤害顾盼之。
牧云坚定的认为。
陆离还在卖关子,牧云只能往好处想。
“公子。”
“刑霸是宫宣墨的亲信。”
宫宣墨神色慌张,默不作声,牧云等不下去了,替他回道。
陆离负手而立,直视宫宣墨,轻描淡写道:“这样的话,刑霸谋害顾盼之,应该和你脱不了干系吧。”
“什么?”
“我好像幻听了,刑霸谋害老堂主,怎么可能,看来这次回去,我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听力了。”
“别装疯卖傻了,你听的没错,陆离是这么说的。”
“怎么可能啊,刑霸怎么可能谋害老堂主,那么忠实憨厚的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的。”
“刑霸是不可能,可若是有人命令刑霸呢!”
“此话何解?”
“明知故问。”
“……”
一群老狐狸,争论不休,装疯卖傻,暗指宫宣墨谋害顾盼之。
他们虽然是宫宣墨的拥簇者,可他们不是宫宣墨的死忠。
宫宣墨就连杀老堂主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朱雀堂可不能交到这种人手中,不然的话,永夜降临,暗无天日。
作为墙头草,那方强自然投靠那方。
陆离的身份决定了他不可能说假话。
故此,老狐狸们纷纷表态,愿意弃暗投明,重新选择。
“哈哈……”
突然,高台之上,宫宣墨发了疯一般,仰头狂笑了起来,吓了众人一跳,妈的,发疯了,不会咬人。
“公子陆离。”
“果真名不虚传。”
“我宫宣墨算无遗策,没想到在你手中,功亏一篑。”
“刑霸应该已经被拿下了吧。”
“不过没事,我会救他的。”
“你是公子又如何,在凤吟山,我宫宣墨说的算。”
狂笑之后,宫宣墨像是发羊癫疯一样,摇摇晃晃,疯疯癫癫,坐到了梦寐以求的堂主宝座之上,低头冷视陆离,大有拔剑四顾心茫然,我辈岂是篷篙人的气势,嚣张跋扈地说道。
宫宣墨现在的样子,好像是跟众人说,老子不装了,老子就是幕后大佬,你们能拿我怎么样?一副典型的小反派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