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市警察局在整个区域严密布控,希望抓到凶手,因为他的踪迹可能还没有消失。凌晨二点二十分,都市警察局的巡警阿尔弗雷德·朗经过格尔思顿大街,这是他当晚第一次出来执勤。格尔思顿大街北起白教堂路,正好接到与伦敦市警察局管辖区之间的分界线米德尔塞克斯大街上。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动静。三十五分钟之后,情况就发生变化了。一块血迹斑斑的布,还湿着,躺在格尔思顿大街108-119号(一个被称作文特沃斯模范住宅楼的出租公寓)入口前的平地上。后来证明,这块布是米特广场上的被害人所穿的围裙的一部分,并且可能是这个案件中唯一一个有档案记载的实物证据。
在那块围裙布旁边的墙上,朗看见了用白粉笔写的一句话。根据他的记忆,这句话是“犹太人不会罪无应得(The Juwes are the men That Will not be Blamed for nothing)”。
其他警官则称,墙上的留言是“犹太人必将罪有应得(The Juwes are not The men That Will be Blamed for nothing)”。
之所以会出现此种不一致,是因为没有什么与后来被称作“格尔思顿大街留言”的这句话有关的证据保留下来。H区的警长、督察托马斯·阿诺德也到达了现场。墙上歪歪扭扭的留言让他感到非常震惊,他担心,不论它是否与凶手有关,都会进一步加剧已经被有关“皮革围裙”的谣言激起的反犹情绪了。于是,他派一个警察用湿海绵把它给擦了。其他人,特别是伦敦市警察局的警察,说马上就白天了,天亮之后可以先拍照,然后再把它擦了也不迟。警务专员查尔斯·沃伦爵士过了些时候也到达了现场,他肯定了阿诺德的命令。他认为,这句话是某个想将一切都归罪于犹太社会主义者的人留下的。在日出之前,这句话被擦掉了,当时大约是早上五点三十分。
三个星期之后,在一片指责声中——有的是针对他个人,有的则是指责都市警察局在这个案件上的处理失误——沃伦爵士只好辞职。
即使格尔思顿大街留言被保存下来,并且后来能够证实确实是凶手所写,这也没有太多证据价值。墙上的粉笔字与钢笔字或铅笔字不同,它们很难反映出一个人的笔迹,因此要将墙上的粉笔字和任何其他人的笔迹相对照,这几乎都是毫无意义的。从行为学的角度来说,它可能有一些价值,但是我认为大体上说来,只能说写这句话的人是情绪不稳的、反犹的,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然而,发现围裙的地点却是一个更为重要的线索,因为从行为学角度来看,我们可以合理地推断格尔思顿大街处在凶手两个重要地点之间的路线上,也就是发生谋杀案的米特广场和杀手不为人知的住所或者当晚藏身之所之间的那条路线。在这一点上我们必须再谨慎一些,因为正如苏格兰场在搜索罪犯的嫌疑行进路线时所指出的,不论罪犯是在什么地方把这块布遗失的,大街上的任何一条野狗都可能叼着这块布走上一百码什么的。但是,我还是有信心认为大体方向是不会错的。我们还应当指出的是,米特广场和伯纳大街之间只有十二分钟的步行路程,而当晚的第一个被害人就是在伯纳大街上发现的。
然而,即使这样,我们也不能否认阿诺德和沃伦作出的擦掉这句话的决定所带来的重大后果。他们的这种做法引发了这个案件中的诸多阴谋说法之一:共济会参与了谋杀。我们不妨就在这里说说这个阴谋论。
警察队伍中的大多数人都认为墙上的“犹太人(Juwes)”就是正确拼写的“犹太人(Jews)”的一种错别字。当时伦敦东区的人已经非常嫉恨犹太人了,并且怀疑他们与这些谋杀案有关。但是还有另外一种解释。根据一些人的说法,在共济会的秘密传统内,Juwes是指参加所罗门国王的神殿建设的三个石匠,他们是叛徒,谋杀了神殿的设计师及大石匠希拉姆·阿比夫。他们三个人的名字是朱伯拉(Jubela)、朱伯洛(Jubelo)和朱伯拉姆(Jubelum)。根据传统说法,他们三个,也即三朱伯(Juwes),遭受了各种严刑峻罚。并且,作为对他们的惩罚和对其他人的警告,他们的舌头被割下来了,大肠都被扯了出来,搭在他们的一个肩膀上。当然,这让人联想起白教堂连环谋杀案中各被害人所遭受的肢体毁损状况,特别是大肠被扯出来搭到肩膀上尤其让人作这样的联想。然而,尽管罪犯的行为令人发指,被害人的舌头却都没有被割下来,这本来应当也是具有相当的象征意义,因此也是很重要的。就大肠被扯出来搭到肩膀上看,由于此种毁损是如此严重,即使你将它和历史上任何一种类似的酷刑联系起来,也不会显得有多么离谱。
那些参加过这个案件侦查的人,包括沃伦和短期参加这个案件调查的罗伯特·安德森博士,都是共济会会员。人们提出的共济会参与了谋杀案的说法认为,这些谋杀案是共济会一个大阴谋的一部分,而通过将墙上的留言擦掉,沃伦实际上是在试图保护其他共济会会员,即使这会摧毁证据、阻碍调查,他还是命令这样做。当然,如果我们接受这种观点,认为这句话是一种警告的话,那么为什么沃伦要在其他人看到它之前就擦掉它呢?无论如何,这种逻辑推论过于零散,从刑事侦查分析角度来看,是没有太多可信度的。然而,必须指出的是,共济会阴谋的说法继续传播着,并且后来变得越来越有鼻子有眼的,最后这个说法甚至和另外一个早已提出来的认为皇族卷入其中的说法扯上了牵强附会的关系。
总而言之,我倾向于同意伦敦警方的看法:这句涂鸦留言不过是一种巧合而已,与谋杀案无关。碰巧在围裙旁边的墙上?或许是这样,或许不是这样。在那个地区,此种涂鸦之作很常见,带类似情绪的就更是如此了。我们要问的第一件事情是:“犹太人不会罪无应得”或“犹太人必将罪有应得”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认为,马丁·费多的解释是最符合逻辑的。马丁·费多是著名的英国学者、作家和犯罪历史学家,他是最有见地的、最渊博的开膛手杰克研究家之一。费多认为,格尔思顿留言的语法构造是伦敦佬喜欢用双重否定的一个体现。费多提示人们注意,格尔思顿大街正好处在米德尔塞克斯大街(衬裙巷)的拐角处,而后者正是伦敦最大的犹太人市场的所在地。将二者连接起来的是文特沃斯大街,这里有一个廉价鞋市场。考虑到当时的反犹情绪,以及人们可以从犹太商人那里买到各种廉价的鞋子、衣服和其他商品,费多解释说,这句话在伦敦佬的方言中可以被“翻译”为“犹太人是一帮不为任何事情承担责任的家伙(The Jews are the men who won't take responsibility for anything)”,并且这句话可能是一个心胸狭隘的、正发着怒的、拼写很差的伦敦东区人写下的,这个人当时可能觉得被一个不为鞋子的质量承担责任的犹太鞋商欺骗了。因此,这句表达愤怒的话不过是碰巧出现在围裙碎片旁边的墙上而已。
如果你像我一样接受费多的解释,那么想想这句话为什么和共济会的石匠传说无关呢?为什么这句话和共济会阴谋无关呢?这是因为,一方面在1888年的伦敦,“Juwes”所指为何已经很少为人所知了。根据费多的研究,在1811年到1815年之间,已经高度神秘的英格兰共济会仪式中早就不再在任何情况下提及朱伯拉、朱伯洛和朱伯拉姆了。知道如此罕见的东西的人,也不可能在出租公寓的入口处涂上这样一句话,特别是当他在犯下一宗无条理的血案要匆匆逃离时。如果说它确实是一个有关“背叛者”命运的警告的话,那么,当你行事神秘的时候,怎么会以这样一种草率的方式暴露自己的意图呢?不会的,因为这不合乎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