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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愤怒只是为了让别人产生负罪感。
“我们似乎总会惹对方生气，怎么也停不下来。”两人坐下后，苏珊说道。这是他们第二次来找我咨询了。桑杰三十三岁，苏珊二十七岁。桑杰生在美国，但他的家人是印度移民。苏珊生在菲律宾，七岁时来到美国。他们没有正式结婚，但已经同居四年了。
“你觉得这是坏事？”我问。
“嗯，当然了！刚在一起的两三年，我们的关系很好——那两三年总共就吵过一架。但现在呢，我们就像要补上当时没吵的架，每隔两天就会大吵一架。我很爱桑杰，可是……”
“可是什么？”我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桑杰帮她补完了后半句，“我喝茶会啧啧响，她吃饭会吧唧嘴；我睡觉会打呼噜，她喜欢所有东西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她不喜欢我的朋友，我对她的家人没啥好感……”
“这是我们在一起以后，他话说得最多的一次。每次他有心事，就会一个字都不肯说。”
“相信我，我想说的话你绝对不想听。最好我还是什么也别说——总比出口伤人要好，就像……”
“你是说，就像我一样？”
“苏珊，你会不假思索地大发脾气吗？”我问道。
“我只是有感觉就说出来。”苏珊往后一靠，双臂抱胸。
“她这人很刻薄。”桑杰表示，然后陷入了沉默。
“那么，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把你们中的一个惹火了，另一个也会很生气？我理解的对不？”
“也不完全是。”苏珊纠正了我的说法，“有时候，我们中的一个会很生气，另一个就会进入防御模式，试图为自己辩护。最后，我们俩都会气冲冲的，这种状态会持续好几天。”
“我讨厌生气。”桑杰说。
“噢，难道我就喜欢？”
“你看起来似乎——你很容易发火。”
“哼，你的沉默塞满了整间屋子！”苏珊的嗓门越来越大。
“桑杰，那你生气是为了什么？”我问，“我不是问你为什么生气——你懂的，只是你陷入沉默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想让她停下来吧。”
“你生气怎么能做到这个？”
“我没懂你的问题。我试着发出信号，表示她的做法让我觉得不舒服。比如，她总在打扫和消毒——那简直要把我逼疯了！刚开始，我会试着跟她开玩笑，你懂的，就是用风趣的方式告诉她，可是——”
“他说那是风趣，”苏珊火了，“我倒觉得明明是被动攻击！他‘风趣’起来可会挖苦人了——他只是生气又不敢说，只会偷偷摸摸！”
“瞧瞧，我说了吧，她这人很刻薄。”桑杰对我说。
“我们先回到刚才的问题：你生气的目的是什么？”
“我说了呀，想让她停下来。”
“那么，生气是为了？”
“惩罚我！”苏珊厉声说道，双臂仍然紧紧地抱在胸前。桑杰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摇了摇头，陷入了沉默。“瞧见了吧？他总是这么做！我被抛在一边，感觉像是我做错了什么。”
“桑杰，这就是你的目的吗——让她产生负罪感？”他没有回答，于是我接着往下说，“也许还有其他的目的吧？”
“比如什么目的？”苏珊问，抱在胸前的双臂稍稍放松了一些。
“呃，如果一个人产生了负罪感，那他做的事就是错的，那么另一个人做的就是？”
“对的！”
“没错。另外，如果对方做的事是错的，那么生气的人觉得受伤或不舒服也是错的，所以拒绝这种感觉就是合情合理的。压抑、否认、逃离……随你怎么做，只要不用感觉不舒服就行。”
“我就知道，他试图用沉默来控制我！”苏珊大获全胜似的宣布。
“就像你试图用激烈指责来控制他，”我提醒她，“比如，让人心烦的事出现了，不适感开始在你意识中浮现。但在你意识到这种感觉之前，你体内的防御机制就会发出警报，告诉你自己受到了威胁。你会从外界寻找威胁来源，盯上伴侣的恼人行为。随后，你会激活自己的愤怒机制，试图：（1）迫使不适感消失；（2）控制你的伴侣，使对方的行为不至于引起你的不适。”
“我感觉我脏死了，”桑杰突然低声说，“每次她进入‘清洁狂’模式后，我就会感觉自己像霉菌。她总是那么爱干净、爱整洁，让我觉得配不上她，觉得我就像一堆一无是处的垃圾。我感觉糟糕透了，不知该怎么办，只好……生闷气。”
“对于这种感觉，还有另一种反应，”我告诉他，“但它不像生气那么自然而然，也不像生气那么容易做到。”
* * * * *
人们通常会用以下三种方式表达愤怒：攻击、退缩和被动攻击。不管你用什么方式，目标都是一样的：
1. 让别人产生负罪感，从而控制他的行为。
2. 推开自己内心开始浮现的不适感。
3. 使自己处于有利位置（比如，正确的一方），从而远离不适感。
当伴侣的言行导致你烦躁不安时，你会利用愤怒让他做出改变。因此，如果发怒能通过引起对方的负罪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恐惧）控制伴侣，你就能控制不适感，避免它在意识中浮现。最后，你通过假定自己是正确的一方，进一步远离不适感。假定自己是正确的一方，会让你感到特别骄傲，远离脆弱和伤痛。
然而，愤怒实际上对你有害无益，因为所有的伤痛和不适都跟你的信念息息相关。如果你忽视了不适感，那种信念会继续限制你，你却无法意识到这一点。每当感到烦躁或不适的时候，你都会做出强迫性的反应。你会继续跟伴侣保持距离，强化自己的孤独感。直到你决定直接应对自己靠愤怒来逃避的东西，一切才会有所改变。
通过完成以下步骤，你可以逐渐提升意识，最终打破愤怒这种行为模式。
选择一件最近让你心烦意乱的事。
1. 当我的伴侣______的时候（描述你的伴侣做了什么、没有做什么，或者说了什么，惹得你火冒三丈），我很容易生气。
2. 通过生气，我避免了______的不适感。（为了简单起见，请在下列选项中挑一个：
· 被人抛弃（感觉被人遗弃、孤独、被拒、寂寞、孤立、没人要等）
· 一无是处（没价值、不够好、没用、糟糕、没人爱、无足轻重等）
· 心碎（伤心欲绝、悲伤、气馁、失望、惨遭背叛等）
如果你也不清楚自己试图用愤怒压抑什么样的不适或痛苦，不妨听从直觉或想象的指引。
3. 我从______岁开始，内心就一直怀有这种不适感。
4. 这种感觉与我相信我是______紧密相连（答案只需要一两个字）。
5. 我的伴侣并没有通过他的行为给我造成这种不适，而是帮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也让我意识到了与此紧密相连的信念。
完成练习后，你可以因为自己发火向伴侣道歉，说明他有这种行为时，你的真实感受。这么做的目的不是改变伴侣的行为，而是视其为直面自身信念的机会。事实上，你可以请伴侣继续采取惹你生气的行为方式（只要不是不健康的行为或虐待就行），直到你能平静地面对旧日伤痛，看清这种信念背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