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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看,两个星期以来,一切还跟以往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布莱姆普顿先生没像往常那样很快离开,而是住了下来。兰福德先生没再露面。一天晚餐前我听到布莱姆普顿先生在夫人的房间里说起这件事。

“兰福德哪儿去了?”他说,“他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来过这儿。是不是因为我在,所以他就躲开了?”

布莱姆普顿夫人的声音很低,我听不见她的回答。

“啊,”他接着说,“两个人做伴,三个人就多余了。我很抱歉妨碍兰福德了。我想一两天后我又该告别,给他一次出现的机会。”他因自己的玩笑大笑起来。

就在第二天,碰巧兰福德先生来访。马夫说他们三个在书房喝茶时很开心,兰福德先生离开时布莱姆普顿先生把他送到大门口。

我说过,一切都跟往常一样,家中的其他人也跟往常一样。但就我而言,自从那天晚上我的铃响过以后,一切都变了。每到晚上我总是似睡非睡,等待铃声再次响起,等待那扇锁着的门再悄悄打开。但铃声再没响过,且我也再没听到走廊里有声音。然而,正是这种无声无息比那种神秘的声音更让我恐怖。我觉得有人缩在那扇锁着的房门后面,我观望和倾听时她也在观望倾听,我几乎想喊出声来:“不管你是谁,快站出来吧!我们面对面地说说清楚,不要老躲在那儿,躲在黑暗中!”

尽管我有这样的感觉,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并没有离开主人。有一次我几乎这么做了,可最后关头又犹豫下来。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对女主人的怜惜,因为她越来越依赖我,也可能是我不愿再换新的工作,或是种不可名状的什么,总而言之,我像着迷似的迟迟未曾离去,尽管每天晚上我都觉得可怕,白天也好不到哪儿去。

再有一件事,我越来越不喜欢布莱姆普顿夫人的外貌。自从那天晚上起她开始变了,变得像我一样。我本以为布莱姆普顿先生走后她会快活起来,可尽管她心态平静,精神状态和精力却再也恢复不起来。她越来越依赖我,似乎很喜欢我待在她的身边。有一天,艾格尼丝告诉我,自从爱玛·萨克森死后,我是女主人喜欢的唯一侍女。这让我对可怜的夫人又产生一丝怜惜之情,尽管我几乎帮不了她。

布莱姆普顿先生离开后,兰福德先生常来造访,不过没有以前频繁。我在庄园和村子里看到过他一两次,感觉他也在变化。但我把这些都归结为自己的胡思乱想。

几个星期过去了,布莱姆普顿先生离开已一月有余。听说他和朋友乘船到西印度群岛去了。威司先生说那里离这儿很远,然而,即使你有鸽子的翅膀,不管走到地球的哪个角落,都无法逃脱万能的上帝的制裁。艾格尼丝说,只要他离布莱姆普顿庄园远远的,万能的上帝便会接待并保佑他。她的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听说西印度群岛很远我们都非常高兴。我记得,尽管威司先生看起来有些严肃,那天我们在侧厅里特别高兴地吃了一顿晚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心情好的缘故,我觉得布莱姆普顿夫人看起来气色很好,似乎也很开心。早晨时她在散步,吃过午饭,她就躺在房间里听我读东西。我离开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感觉特别轻松愉快。几个星期以来我第一次经过那扇锁着的房门时没有多想。我坐下来工作,向外一望,看见飘起了雪花。这景色比那连绵的阴雨悦目多了。我想象光秃秃的花园披上一层洁白的罩衣该有多么漂亮。在我看来,这场大雪可以掩盖所有的沉闷,不论是屋外的还是屋内的。

这个念头刚刚划过脑海我就听见身边有脚步声。我抬起头来,以为是艾格尼丝。

“哦,艾格尼丝——”我说,我的话像冻结在舌头上一样,因为门边站着的是爱玛·萨克森!

我不知道她在那儿站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动弹不得,也拿眼睛死盯着她。之后我惊恐不已,但当时感觉到的并不是害怕,而是比之更神秘、更静寂的东西……她久久地、紧紧地盯着我,就像不会讲话的祈祷者——但我究竟能帮她做些什么呢?突然,她转过身,我听见她的脚步声穿过走廊。这一次我没有害怕,决定跟着她——我觉得我必须弄清楚她想要什么。我跳起来跑出去。她站在走廊的另一端。我期待着她转向女主人的房间,但她没有这么做,而是推开通向后面楼梯的门。我跟着她走下楼梯,穿过通道,来到后门。在那个时辰,厨房和大厅都没有人,因为仆人已经收工了,只有马夫还待在配餐室里。走到门边,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又望我一眼。然后她转动门的拉手,走了出去。我迟疑一会儿。她要把我带到哪儿去?门在她的身后轻轻关上,我打开门,向外望去,几乎希望她已经消失。可我看到几码之外,她正匆匆穿过庭院,朝树林方向走去。在雪地里,她的身影漆黑孤寂。好一会儿,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想要转身回去,但她始终牵引着我。

爱玛·萨克森已经走在树林里。她稳步前行,我以相同的步伐跟着她,直到走出大门,来到大路上。然后,她穿过田野朝村子走去。地上白茫茫一片。她翻过一座光秃秃的山坡时,我注意到她身后没有留下任何脚印。我的心一阵紧缩,两腿发软。不管怎么说,这儿比不得房间。她使得整个村庄都像坟墓一样荒凉。除我们两个之外,这儿再无他人。广袤的天地里我显得孤立无助。

我想回去,但她转过身来望着我,仿佛用绳子拖着我一般。此后,我就像一条听话的狗一样跟在她的后面。我们来到村子旁,穿过教堂和铁匠铺子,顺着小巷来到兰福德先生的家里。兰福德先生的宅子靠近路边,是一座朴实的老式住宅,一条石板小路通向花坛中间的小门。小巷空寂无人,我拐进去时看到爱玛·萨克森在大门旁的榆树下停住脚步。现在我感到的是另外一种恐惧。我们已经到达这次旅程的尽头,我觉得该做点什么。从布莱姆普顿庄园到这里,我一路上都在问自己,她到底想要我做什么,但可以说,我一直都恍恍惚惚地跟着她,直到看见她停在兰福德先生的家门口时我的头脑才开始清醒。我站在雪地里,离她仅几步远,心脏跳动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双脚快要冻僵在雪地上。她就站在榆树下注视着我。

我很清楚,如果没事,她不会带我来到这里。我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但又实在猜不出该做什么。我从来都相信布莱姆普顿夫人和兰福德先生没有恶意,然而现在,从种种现象上看,我敢肯定,有些恐怖的事情在困扰着他们,而爱玛·萨克森知道这一点,如果可以的话,她会告诉我的。

想到要和她谈话我的头都发晕,但我还是鼓起勇气,拖着自己靠近她。往前走的时候我听见大门打开,然后看到兰福德先生走了出来。他看起来英俊潇洒、兴高采烈,就像那天早晨我家女主人一样精神焕发。看到他,我血管中的血液又开始流动了。

“哈特利,怎么是你?”他说,“出了什么事?刚才我看见有人顺着小巷走来,就出来看看是不是你在这雪地上。”

他停下来注视着我说:“你在看什么?”

我正望着那棵榆树。他的眼光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小巷里空无一人。

我觉得孤立无助。她已经走了,而我还猜不出她想要我做什么。她最后一眼似乎要看穿我,然而并没有告诉我。突然间,我觉得比她站在那里注视着我更孤独凄凉,仿佛是她把我抛弃在这里,承受这个猜不出来的秘密。雪开始在我的周围打旋,田野消失了……

一杯白兰地外加兰福德先生家的炉火使我恢复了知觉。我坚持要求立刻送我回布莱姆普顿庄园,因为天要黑了,我担心女主人需要我。我向兰福德先生解释说,自己刚才在散步,经过他家门口时突然一阵眩晕。这是真话,但说出来时我却有种撒谎的感觉。

为布莱姆普顿夫人更衣用餐时,她说我脸色苍白,问我哪里不舒服。我告诉她自己有点头疼,她说晚上就不要我过去了,并建议我上床休息。

我确实头重脚轻,但我不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只要头还能抬起来,我就坐在楼下的大厅里。九点钟时,我累极了,只想把头放在枕头上。我爬上楼,再没时间考虑其他事情。家里的其他人不久也都休息了。男主人不在家时他们喜欢早起早睡,十点以前,我听见布兰德太太关门的声音,不久,威司先生也把门带上了。

那天晚上很寂静,大地和空气全都裹在雪中。躺到床上就感觉舒服多了,我静静地倾听着黑暗中传出的任何声响。我仿佛听到楼下有开门关门的声音:可能是通向花园的玻璃门。然而除去打在窗玻璃上的雪花,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我回到床上,刚迷糊一会儿,突然给吵闹的铃声惊醒。头脑还未清醒,我已跳下床来,匆匆忙忙披上衣服。她又来了,我自言自语道,但并不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我的双手像粘满胶似的,我觉得自己可能永远穿不上衣服了。最后,我打开房门,凝视着走廊。顺着蜡烛的光亮一眼望去,我看到前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加快脚步,气喘吁吁。但当我推开通向大厅的大门时,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因为爱玛·萨克森就在楼梯的尽头,目光可怕地凝视着黑暗。

好一会儿我动也没动,但我的手却从门上滑落,门关上时人影就消失了。同时楼下传来另外一种声音——鬼鬼祟祟,神神秘秘,有点像弹簧锁钥匙转动房门的声音。我跑到布莱姆普顿夫人的门前,敲敲房门。

没有动静,我又敲门。这一次我听见屋里有人走动,门闩滑开,女主人站在我的面前。让我吃惊的是她还没有更衣休息。她诧异地望了我一眼。

“什么事,哈特利?”她低声说,“你病了吗?这么晚来这儿做什么?”

“夫人,我没生病,但我的铃响了。”

听到这个,她的脸色变得惨白,仿佛要摔倒的样子。

“你听错了,”她厉声说,“我没有摇铃,你一定在做梦。”我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她用这种声调说话。“回去休息吧。”她说着把房门关上。

就在这时我又听到楼下大厅里有声响传来。一个男人的脚步声,我开始明白事情的真相了。

“夫人,”我轻轻说道,“有人来了——”

“有人?”

“布莱姆普顿先生,我想——我听见楼下有他的脚步声——”

她的脸上一阵恐惧,没讲一句话就瘫倒在我的脚下。我双膝跪下,想把她扶起来。看她呼吸的架势,我知道这次昏厥非同小可。我刚托起她的头,就听见大厅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猛地一下子打开了。布莱姆普顿先生站在门口,身上穿着旅行服,雪在往下掉落。看到我跪在女主人旁边,他吃了一惊。

“什么事?”他大叫道。

“夫人晕倒了,先生。”

他颤抖着冷笑一声,一把将我推开说道:“真遗憾,她晕倒的不是时候。我很抱歉打扰她,可——”

我站起身来,他的行为让我惊骇万分。

“先生,”我说,“你疯了吗?你要做什么?”

“会见一个朋友,”他说着,看起来好像要去梳妆室。

我内心一阵惊悸,也不知道当时都想了些什么或担心些什么,只一下子跳起来抓牢他的衣袖。

“先生,先生,”我说,“出于仁慈之心,看看你的妻子吧!”

他发狂似的把我甩开。

“看来得有个说法了,”他说着,一把抓住梳妆室的门。

就在那一刻,我听到里面有微弱的声响。尽管声音很微弱,但他也听到了。他猛地把门打开,紧接着退后一步,因为爱玛·萨克森站在门口,她的身后一片漆黑;但我清楚地看到是她,布莱姆普顿先生也看到了。他猛地举起双手,仿佛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脸。我再抬眼望去时,她已经走了。

他站在那儿,一动也没有动,好像全身力气都没有了似的。悄无声息中,女主人突然苏醒过来。她睁开眼睛注视着他,然后向后一仰。我看到死神从她的脸上滑过……

第三天我们安葬了女主人。那天下着大雪,教堂里人少得可怜,可能是天气不好的缘故,城里的人不方便过来。再说,女主人生前似乎并没有多少朋友。兰福德先生最后才到,此时他们正要将女主人的尸体抬向过道。作为主人家的老朋友,他当然穿一身黑孝。我从未见过男人的脸色这么苍白。他经过我的身边,我注意到他将身体的重量都倾斜在那根拐杖上。我想,布莱姆普顿先生肯定也注意到了,因为他的额头又涨成了紫红色。整个葬礼过程中,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祈祷,而是站在教堂的一边冷冷地注视着兰福德先生。

仪式结束后我们赶到墓地,兰福德先生不见了。可怜的女主人刚一入土,布莱姆普顿先生就跳上教堂门口最近的一驾马车,没对我们说一句话就一走了之。我听见他大声命令车夫:“去车站!” Y+EzG/GaVQcuU/WremETBH24RgdmOKFmns2vpTyTlCSUx2tajSq66XiqOigpi3I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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