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吓得不敢再睡,直到天大亮后才感觉略好一些。
刚起来不久,艾格尼丝就把我叫到布莱姆普顿夫人的房间。我担心她是不是又病了,因为她九点之前很少派人叫我。可我发现,尽管她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似乎并没什么不舒服。
“哈特利,”她飞快地说,“你能不能马上穿好外套去村子里走一趟?我想让你为我抓药——”说到这儿,她犹豫一下,脸红着说,“——我希望先生起床前你能赶回来。”
“好的,夫人。”我答道。
“还有——等一下——”她把我喊回来,好像突然又想起什么,“配药时,你可以顺便把这张便条带给兰福德先生。”
到村子里要走两里地,所以在路上我可以好好思考这件事。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我家女主人想瞒着先生配这副药。回忆一下昨天晚上的场景,再加上我所看到和猜测到的种种迹象,我开始怀疑可怜的女主人是否厌倦了生活,绝望之极,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个念头深深地揪住我的心,我几乎是跑向村子,上气不接下气地一下子坐到药店柜台前的椅子里。那个好心的人刚刚开始营业,直直地盯着我,我恢复了常态。
“理摩尔先生,”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您能不能看看这个药方,告诉我是否有问题?”
他戴上眼镜,仔细阅读那张药方。
“有什么问题?这是沃尔顿医生开的药方,”他说,“能有什么问题呢?”
“吃下去有危险吗?”
“危险——你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真蠢,我真想打他一下让他清醒清醒。
“我是说——如果有人喝过量的话——会不会出现意外——”我说这话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上帝保佑,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酸橙水而已,即使你一勺勺地喂小孩子也不会有事。”
我如释重负,急匆匆赶往兰福德先生家里。路上又闪现出另一个念头。如果到药店取药没什么好隐瞒的话,那么女主人想让我为另一件差事保密。不知怎的,这个念头比前一个更让我恐慌。可兰福德先生看起来似乎是我家男主人的忠实朋友,而且我对女主人的人品深信不疑。我为产生这样的猜疑感到羞愧,最后得出结论是,可能是那天晚上发生的怪事困扰着我。我把便条留在兰福德先生家里,匆忙地赶回布莱姆普顿庄园。我悄悄地从边门溜进来,以为没有人看见。
然而一小时后,我正要把早餐送往女主人房间,布莱姆普顿先生在大厅叫我停下。
“一大早你干什么去了?”他紧盯着我说。
“一大早?你在说我,先生?”我说着,有些发颤。
“别装了,”他说,额头上因生气而红涨起来,“难道一个多小时前我看到从灌木丛中急匆匆溜进来的不是你?”
本质上讲我很诚实,但当时谎话竟然顺口而出。“是的,不是我。”我盯着他回答。
他耸耸肩,冷笑着说,“你以为我喝多了?”他突然问我。
“没有,先生。”我回答,这一句倒是实心话。
他又耸一下肩,转过身去。“仆人对我的绝妙看法!”我听见他喃喃自语着走开了。
直到下午静心做针线时,我才意识到那天晚上发生的怪事对我的影响之大。每当经过那扇锁着的门时我都会发抖。我知道自己曾经听到有人出来,并在我之前穿过走廊。我想和布兰德太太或威司先生谈谈这件事,似乎这幢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对发生的事情略知一二。可我隐约觉得,如果我问他们的话,他们肯定会否认一切。我要是保持沉默,留心观察,可能会知道得更多。想到要在那间锁着的房间对面再待上一夜我就不舒服,有时我甚至想打行李赶第一班火车回到城里。但我不忍心就这么抛开心地仁慈的女主人,于是我假装无事,继续做我的针线活儿。我刚刚做有十分钟,缝纫机就发生故障。这台机器是我在房子里找到的,尽管很好用,却总出问题:布兰德太太说爱玛·萨克森死后没有人用过它。我停下来检查机器时,一个从未打开过的抽屉滑到地上,从中掉出一张照片。我拣起照片,惊异地坐在那儿盯视着它。照片上是一个女人——我觉得似曾相识——她的眼睛似乎在问我什么。突然,我想起走廊里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
我站起来,浑身冰冷地跑出房间。我的心仿佛在头顶怦怦直跳,觉得自己好像永远也无法摆脱那双眼睛的目光。我直奔布兰德太太,她正在午休。我进去时她猛地一惊坐了起来。
“布兰德太太,”我说,“她是谁?”我举起照片。
她揉揉眼睛盯着照片。
“她是爱玛·萨克森。”她说,“你在哪儿找到这张照片的?”
我盯着她足足一分钟说:“布兰德太太,我以前在哪儿见过她。”
布兰德太太站起身,走到镜子前面。“天哪!我刚才肯定睡着了,”她叫道,“我什么也没有听见。现在得快点儿,哈特利姑娘,亲爱的,我听见钟敲了四下。这会儿我必须为布莱姆普顿先生准备晚餐,把他的弗吉尼亚熏腿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