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回到纽约时,我的首要计划是,让所有人相信我的精神和身体都已恢复正常;显然,我与玛丽·帕斯克的这段奇遇似乎不利于这个计划。经过百般考虑,我对此一直闭口不谈。
不久之后我就想起了那个坟墓,它开始让我难受起来。我想知道,格雷斯是否在坟上竖一块合适的墓碑。我没有仔细审视那所房子,这让我忽发奇想:或许她什么都没做——把一切都抛在脑后了。“格雷斯忘了,”我记得那可怜的鬼魂颤抖着说……是的,毫无疑问,她聪明地提出这么一个请求照看她坟墓的小小愿望。这事儿我越想越难心,开始自责自己未能及时过去亲眼看看那座坟墓。
格雷斯和赫雷斯以对待老朋友的方式欢迎我,我很快就养成没事便到他们家去吃顿饭的习惯。我想,也许哪一天能单独和格雷斯谈一谈。我等了好几星期。然后,在一天晚上,当赫雷斯外出吃饭时,我独自一人和格雷斯坐着。我瞥一眼她姐姐的照片——一张褪色的老照片,仿佛责备似的与我对视着。
“格雷斯,顺便问一下,”我开始说道,“我相信我没有告诉过你:在我旧病复发前一天,我去了那个小地方……你姐姐住的地方。”
她的表情立即丰富起来。“没有,你从未告诉过我。你去过那儿,太好了!”眼泪一下子溢出了她的眼眶。“我真高兴你能去她那儿。”她放低声音,语气柔和地问:“你见到她了?”
这问题使我再一次不寒而栗。我惊愕地看着布里奇沃思夫人胖胖的圆脸,她正泪眼模糊地冲我笑着,没有一点痛苦。“我真的越来越责备自己了,对于亲爱的玛丽,”她畏惧地说,“告诉我——告诉我一切!”
我的嗓子仿佛给卡住似的;我感到极不自在,就跟玛丽·帕斯克自己在场一样。以前我从未注意过格雷斯·布里奇沃思会有什么可怕。我强打精神,开口说话。
“一切?啊,不可能——”我想笑一下。
“但你确实看到她了?”
我尽力点点头,仍然带着微笑。
她的脸突然间变得憔悴起来——是的,非常憔悴!“是不是变化太大,你无法说出来吗?告诉我——是那样吗?”
我摇摇头。其实,让我震惊的是变化太小了——死了的和活着的似乎没有区别,所不同的是,在现实生活中那种神秘感越来越强而已。格雷斯的眼睛依然不懈地盯着我,“你必须告诉我,”她重申道,“我知道我早该去她那儿——”
“是的,或许你早该,”我犹豫道,“看看她的坟墓,至少……”
她默然地坐着,眼睛仍然盯着我的脸。她停住流泪,原本关注的目光慢慢地变成恐怖的呆视。她犹豫片刻,几乎很不情愿地把手伸出来放到我的手上。“亲爱的老朋友——”她开始说话。
“不幸的是,”我打断她的话,“我无法回去亲眼看看坟墓……因为第二天我就病了。”
“是的,是的;当然,我知道。”她停下来,“你肯定去过那儿?”她突然问道。
“肯定?老天保佑——”这回轮到我发呆了,“你怀疑我做得还不够吗?”我带着不太舒坦的笑容建议道。
“不——不……当然不是……但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我走进房子……我看到了所有的东西,事实上,但她的坟墓……”
“她的坟墓?”格雷斯跳将起来,双手紧握着放在胸前并飞也似的离开我。在房间的另一端,她站在那儿,凝视着我,然后慢慢地又移回来。
“那么——我想知道?”她看着我,半信半疑地说,“你难道真的从未听说过?”
“从未听说过什么?”
“所有的报纸上都登了呀!你没有看过报纸吗?我想给你写……我想我已经写……但我说过,‘不管怎么样,他会从报纸上看到的。’……你知道我经常懒得写信……”
“从报纸上看到什么?”
“什么,就是她并没有死……她还没死!没有什么坟墓,我的好人!她只不过得了全身僵硬症,处于迷睡之中……是个超乎寻常的病例,医生说……她没有把这些都告诉你吧——你不是说你看到她了吗?”她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她肯定告诉你她没有死吧?”
“没有,”我慢吞吞地说道,“她没有告诉我这一点。”
之后我们又就这件事谈了很长时间——直到赫雷斯深更半夜赴宴归来。赫雷斯坚持要聊这件事,并反来复去地谈个不休。她一直重复着说,当然,可怜的玛丽就上过那么一次报纸。尽管我仍坐在那儿耐心地听着,但对她讲的实在感不起兴趣。我觉得,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对玛丽·帕斯克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