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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尽管法克森的卧室十分暖和,设施也很便利,但要做到随意倒不太容易。能在欧弗代尔富有的家里过夜实在很幸运,他充分体会到了身体的满足。然而,这里虽拥有别出心裁的舒适条件,却还是冷漠得奇怪,甚至令人讨厌。他说不出为什么,只能猜想,肯定是因为拉文顿先生热烈的个性——虽然没有积极意味,可还算热烈——已不知不觉地渗透到寓所的每一个角落;或许只是法克森自己深深陷入寒冷之中,直到进屋才知道原来已经又累又饿;或许只是自己对所有陌生屋子的厌恶感觉,再说还得没完没了地爬着别人家的楼梯。

“但愿你没饿坏吧?”雷纳细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我舅舅有点公务,要和格里斯本先生一起处理,我们半小时以后吃饭。是我来带你去,还是你自己找到下楼的路?直接到餐厅来吧——长廊左边第二个门。”

他走了,留下一丝暖意。法克森松了口气,点上一支烟在火炉旁坐下。

他不再那么匆忙地环顾一下四周,却被先前漏掉的细节吸引住了。屋里摆满了花——只不过是个“单身房间”而已,又在仅打开几天的侧房里,在新罕布什尔的寒冬腊月中!花到处都是,但并非毫无意义的铺张,而是匠心独运,与大厅中盛开的灌木有异曲同工之美。一瓶海芋立在写字台上,一束奇形怪状的石竹放在身旁的架子上,玻璃缸瓷盆中,一簇簇小苍兰球茎散发出温馨的香味。这景致让人联想到千里草原——可正是最没趣的地方。花的本身,花的质地,花的挑选和布置都表现出某个人——谁呢?约翰·拉文顿吗?——对一种特殊形式的美过于讲究和敏感。说真的,这个人简直让法克森越发难以理解。

半个小时过去了。想到饭桌上的美味佳肴,法克森欣喜若狂,动身向餐厅走去。他刚才跟着别人走进房间,没有注意方向,而现在离开时,却发现眼前居然有两个楼梯,看上去同样重要。他迷惑了。他选择了右边一个,在底层有一条长廊,与雷纳描绘的一样。长廊是空的,从头到尾,所有的门都关着。但雷纳说过“左边第二个”,于是法克森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将手放在左边的第二个按钮上。

他走进一间方屋子,灰暗的墙上挂着画像。拉文顿先生和客人们围坐在中间一张桌子旁边,桌上有一盏带罩子的灯。法克森想象他们早就吃饭了,可却发现桌上摆的不是菜肴而是文件。他似乎已经错进主人的书房。就在他停住脚步时,弗兰克·雷纳抬起头来。

“哦,法克森先生来了。为什么不请他——?”

坐在桌子尽头的拉文顿先生公正仁慈地瞥了一眼,与他外甥一样堆满笑容。

“当然可以。进来,法克森先生。如果你认为这不是冒昧的话——”

坐在主人对面的格里斯本先生把头转向门口。“法克森先生当然是美国公民喽?”

弗兰克·雷纳大笑起来。“好啦!……哦,不,不是你那种尖头笔,杰克叔叔!你不是有一支鹅毛笔吗?”

巴尔奇先生说话慢慢吞吞,好像不大情愿,嗓音压得很低,几乎不出声。他举起手说:“等一等:你承认这是——?”

“我的最终意愿和遗嘱?”雷纳的笑声加大了。“好吧,我不敢担保是‘最终的’。但起码是第一个。”

“这不过是程式而已,”巴尔克先生解释道。

“好了,开始吧。”雷纳将鹅毛笔在拉文顿先生推过来的墨水台里蘸了蘸,堂而皇之地在文件上签下他的大名。

法克森明白他们指望他干什么,猜想小伙子正在签署到达法定年龄时的遗嘱。他将自己排在格里斯本先生后面,等待他在文件上签名。雷纳签完名,正要把文件推给桌子对面的巴尔克先生,后者却又举起手,好像惨遭囚禁而万分悲伤似的说道:“图章呢?”

“哦,一定要图章吗?”

法克森的目光越过格里斯本先生,落在约翰·拉文顿的身上。拉文顿先生目无表情,眉头微皱。“真的,弗兰克!”法克森感觉,他似乎被外甥的轻浮言行稍稍激怒。

“谁有图章?”弗兰克·雷纳瞥一眼桌子四周,继续说道,“好像一个图章也没有。”

格里斯本先生插话了。“干胶片也行。拉文顿,你有干胶片吗?”

拉文顿先生已恢复平静。“哪个抽屉中肯定有一些。可是,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秘书把这些东西放在哪里了。他要保证发文件时贴上干胶片的。”

“哦,该死——”弗兰克·雷纳将文件推到一边说,“肯定是老天作怪——我都快成饿狼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杰克叔叔。”

“我想我楼上有图章。”法克森说。

拉文顿先生送给他一个几乎感觉不到的笑容。“真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哦,我说,别让他现在去找。咱们等到饭后再说!”

拉文顿先生仍然冲着法克森微笑,笑容中好像略带强迫意味,法克森不得不转身走出房门,跑上楼去。他从文具盒里取出图章后再下来,又一次打开书房的门。他进去时没人说话——他们显然在等他回来,饿得心里有说不出的着急。他把图章放到雷纳可以够得着的地方,然后站到一旁。格里斯本先生划着火柴,点燃墨水台侧面的蜡烛。当蜡油滴在文件上时,法克森再次注意到,拿文件的那只手奇怪地消瘦,过早地干瘪。他纳闷拉文顿先生是否曾注意到他外甥的手。为什么他看到这只手不感到心碎?

脑中带着这样的想法,法克森抬起眼睛,看着拉文顿先生。这位大人物的目光始终不离开弗兰克·雷纳,表情平静慈祥。就在这时,屋里的另一个人引起了法克森的注意。这人一定是在他上楼找图章时进来的,年纪和体形大约跟拉文顿先生相仿,就站在拉文顿先生的椅子后面。法克森第一眼看到他时,他正以同样的注意力盯着小雷纳。他与拉文顿先生相似——桌上的灯带罩子,使椅子后面的人处在阴影中,也许更增强了相似程度——加上表情的对照,越发让我目瞪口呆。约翰·拉文顿看到外甥笨手笨脚地滴蜡、盖章的样子,颇感好笑,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椅子后面的人,奇怪地重迭出拉文顿先生的容貌和体形轮廓,一副苍白、敌意的脸冲着小伙子。

此情此景触目惊心,法克森忘掉了身边正在进行的一切。他只隐隐约约知道小雷纳在叫:“不——不,法克森先生先来”,随后笔就递到他自己手里。他接过笔,感到动弹不得,甚至搞不清他要做什么,直到格里斯本先生像父亲一样指出他应签名的准确位置。他努力集中注意力,稳住手指,可还是拖延了签字的时间。站起来时,他奇怪地感到四肢无力,拉文顿先生椅子后面的人影已无影无踪。

法克森立刻松了一口气。可令人迷惑不解的是,那人竟然走得如此迅速无声。拉文顿先生背后的门有挂毯挡着,法克森推断,那位陌生的旁观者只有撩起它才能出去。然而不管多么快,他毕竟走了,挂毯毕竟撩起来了。小雷纳在点烟,巴尔克先生在文件末尾签名,拉文顿先生——眼睛不再盯着外甥——正在查看身旁的花瓶里奇形怪状的白翼兰花。一切似乎变得再次自然而简单,法克森自己微笑着回应主人和蔼可亲的姿态。主人宣告:“法克森先生,我们吃饭吧。” I1nBr9eAmt2ylloHDcpozMLlXggfFpVf2oP1oTyQ7yYxnTFmTdEIvc0Rx4/Ib8z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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