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六三年夏天到来时,每个南方人心里也升起了希望。尽管有疲困和艰难,尽管有粮食投机商和类似的蟊贼,尽管死亡,疾病和痛苦给几乎每一个家庭留下了阴影,南方毕竟又在说“再打一个胜仗就可以结束战争了”,而且是怀着比头年夏天更乐观的心情说的。北方佬的确是个很难砸开的核桃,可是他们终于在破裂了。
到七月初,先是谣传,后来从快报上证实了:李将军在向宾夕法尼亚挺进。李将军打进了敌人区域了!李将军在强攻了!这是最后一战了!
亚特兰大人兴奋得如醉如狂,迫切地渴望着来一次报复。
到七月五日,坏消息终于到来,维克斯堡陷落了,经受长期而残酷的围攻之后陷落了,而且实际上整个密西西比流域,从圣路易斯到新奥尔良,都已沦于北方佬之手。南部联盟已被切成两块。这一消息给亚特兰大人带来了恐怖和悲伤。
城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上前线,无论他是儿子、兄弟、父亲,还是情人、丈夫。人们都在等候着可能宣布他们家已经有人牺牲的消息。思嘉、媚兰和皮蒂帕特小姐坐着的马车停在《观察家日报》社门前,她们打着阳伞坐在车里。思嘉的手在发抖,头上的阳伞也随着摇晃。皮蒂激动得很,圆脸上的鼻子像只家兔的鼻子不停地颤动,只有媚兰像一尊石雕,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但那双黑眼睛也瞪得愈来愈大了。
这时瑞德·巴特勒骑着马小心地向皮蒂姑妈的马车靠近。思嘉心想,他哪来的勇气,竟敢在这个时候跑来,也不怕这些乱民由于他没穿军服而轻易地把他撕得粉碎呢!他慢慢穿过人群,举着帽子向媚兰和皮蒂姑妈挥了挥,随即来到思嘉身边,“我是来告诉你们几位的,”他大声说,“我刚才到过司令部,第一批伤亡名单已经来了。”他这话在周围的人中顿时引起一阵低语。
说着,瑞德递给媚兰一份最新的《观察家日报》。
“快,媚兰。”思嘉急不可耐地喊道,因为媚兰的手在嗦嗦发抖,她没法看清楚,恼火极了。
“你拿去吧。”媚兰低声说,思嘉便一把抢了过来。“他不在里面!他不在里面!姑妈?啊,你怎么了,媚兰,把嗅盐瓶拿出来。扶住她,媚兰。”媚兰高兴得当众哭起来,一面扶住皮蒂姑妈摆来摆去的头,同时把嗅盐瓶放到她鼻子底下。思嘉从另一边扶着那位胖老太太,心里也在欢乐地歌唱,艾希礼还活着,他甚至也没受伤呢。
“万一上帝想连艾希礼也——也不放过,我想我是忍受得住的,尽管我宁愿跟他一起死。不过上帝会给我力量来忍受。可是,如果他死了,我又没有一个他的儿子来安慰我,那我就受不了啦。啊,思嘉,你多幸运呀!虽然你失去了查理,可是你有他的儿子。可要是艾希礼没了,我就什么也没有了。思嘉,请原谅我,我有时候真对你十分妒忌呢——”“妒忌——我?”思嘉吃惊地问,一种负疚感突然袭上心头。
“因为你有儿子,可我没有呀!我有时甚至把韦德当作是自己的儿子。你不知道,没有儿子可真不好受呢!”“简直胡扯!”思嘉觉得放心了,才故意这样说她。同时朝这个总是红着脸低头缝纫的小个儿匆匆瞧了一眼。媚兰大概很想要孩子了,可是她这个儿子肯定是生不出来的。她比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高不了多少,臀部也窄得像个孩子一般,胸脯更是平板板的。一想到媚兰也会有孩子,思嘉便觉得很不舒服,这会引起许许多多她无法对付的想法来。她怎么受得了呢!如果媚兰真的跟艾希礼生了个孩子,那就像是从思嘉身上夺走了什么似的。“请原谅我说了那些关于韦德的话。你知道我多么爱他。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别傻了。”她不耐烦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