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嘉知道瑞德并不爱国,而且,尽管她宁死也不承认,她对此毫不在乎。倒是他从纳索给她带来的那些小礼品,一个女人可以正正当当接受的小玩意,她却十分重视。
一个晴朗的夏日早晨,瑞德拿着一只装着漂亮帽子的匣子来了,这时他发现思嘉一个人在屋里,便把匣子打开。里面用一层薄绢包着一顶非常精致的帽子。思嘉一见便惊叫起来:“啊,这宝贝儿!”很久很久没看见新衣裳了,更不用说亲手去摸了,何况这样一顶她从没见过的最可爱的帽子呢!这是用暗绿色塔夫绸做成的,里面衬着淡绿色水纹绸,帽檐周围还装饰着洋洋得意似的驼鸟毛呢。
“把它戴上。”瑞德微笑着说。
她飞也似地跑到镜子跟前,把帽子噗的一下戴到头上,把头发往后推推,露出那对耳坠子来,然后系好带子。
“好看吗?”她边嚷边旋转着让他看最美的姿势,同时晃着脑袋叫那些羽毛跳个不停。她的确是又妩媚又俏皮,而那淡绿色衬里更把她的眼睛映成深翡翠一般闪闪发亮了。
“唔,瑞德,这帽子是谁的?我想买。我愿意把手头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就是你的呀,”他说,“还有谁配戴这种绿色呀?你不觉得我把你这眼睛的颜色记得十分精确吗?”“你真的是替我选配的吗?”“真的,你看盒子上还有‘和平路’几个法文字呢。如果你觉得这多么能说明问题的话。”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意思,只一味朝镜子里的影像微笑。她两年以来头一次戴上这么漂亮的帽了并显得分外迷人,她觉得任何事情都无所谓了。
“你喜欢它吗?”
“唔,这简直像个梦,不过——唔,我恨自己不得不用黑纱罩住这可爱的绿色并把羽毛染成黑色的。”他即刻站到了她身边,用熟练的手指把她下巴底下的结带解开。不一会儿帽子就放回到盒子里了。
“你说过这是我的呀!你这是干什么?”
“可它并不是给你改做丧帽的。我会找到另一位绿眼睛的漂亮太太,她会欣赏我的选择的。”“啊,你不能这样!我宁死也得要它!啊,求求你,瑞德,别这样小气,给了我吧!”“把它改成跟你戴的帽子一样的丑八怪?不行。”她抓住盒子不放。要把这个使她变得如此年轻而妩媚的宝贝给别的女孩子?啊,休想!她也曾暂时想起皮蒂和媚兰的惊慌模样,她想起母亲和她可能要说的话,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可是,虚荣心毕竟更有力量。
“我答应你,我不会改它。就给了我吧。”他把盒子给她,脸上流露着微带嘲讽的笑容,望着她把帽子再一次戴上并端详自己的容貌。
“这要多少钱?”她突然沉下脸来问。“我不要钱,”他说,“这是礼物。”
“你究竟要对我怎么样呢?”
“我是在用好东西引诱你,把你那些女孩子的空想磨掉,然后服从我的支配,”他说,“从男人那里只能接受糖果和鲜花呀,亲爱的!”他取笑似的模仿着,她也咯咯地笑了。
“瑞德·巴特勒,你这个又狡诈又黑心的坏蛋,而且你明明知道这帽子太漂亮了,谁还会拒绝呢。”他的两只眼睛在嘲笑她,即使同时在称赞她的美貌。
“不过我要警告你,我这人并不慷慨。我是在用帽子和镯子引诱你,引你上钩。请你记住,我每做一件事都有自己的动机,从来不做那种没有报酬的傻事。我总是要得到报酬的。”他的黑眼睛在她脸上搜索,移到了她的嘴唇上,思嘉垂下眼来,浑身激动。现在,就像爱伦说的那样。他准备要放肆了,他要吻她,或者试图吻她,可是她心慌意乱打不定主意,不知怎么办才好。要是瑞德·巴特勒爱上了她,并且自己承认了,求她接一个吻或笑一笑,那才带劲呢。是的,她愿意让他吻。
但是他没有来吻她。她从眼睫毛底下瞟了他一眼,并用挑逗的口气低声说:“你总是要得到报酬的,是这样吗?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那得等着瞧了。”“唔,要是你觉得我为了偿付那顶帽子便会嫁给你,那是不会的。”她大胆地说,同时俏皮地把头晃了晃,让帽子上的羽毛抖动起来。
他那雪亮的牙齿在一小撮髭须下微微一露,仿佛要笑似的。
“你这是在恭维自己了,太太,我是不准备结婚的。我并不想娶你或任何别的女人。”“真的?”她吃惊地叫了一声,同时断定他就要放肆了。
“我连吻也不想吻你呢。”
“那你为什么把嘴撮成那么个可笑的模样呀?”“啊!”她向镜子里瞧了一眼,发现自己的红嘴唇的确是个准备接吻的姿势,气得连连顿脚。
“唔,思嘉,你真像个孩子,可把我的心都揪痛了,”他说,“我要吻你的,看来你正盼着呢。”说着他随随便便俯下身来将髭须在她脸上擦了擦。“现在,你是不是觉得该打我一个耳光来维持你的体面呀?”她撅着嘴,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看见那黑黝黝的眼珠子里饱含着乐趣,便噗哧一声笑了。她想这家伙也太爱戏弄人,太叫人恼火了!如果他并不想跟她结婚,甚至不想吻她,那他要怎样呢?如果他并没有爱上她,那为什么来得这样勤并送给她礼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