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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圣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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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圣诞节,玛姬家的四个女孩儿聚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没有圣诞节礼物的圣诞节这还算什么圣诞节啊?”二姐乔儿发着牢骚,她躺在地板上嘀咕着抱怨。
“贫困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呀!”大姐梅格低头望着身上半新不旧的衣服,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我觉得这可真不公平呀,那些个女孩儿想要多少漂亮东西就有多少漂亮东西,我们这些女孩子却啥都没有,想想也觉得真是太不公平了。”四女儿艾咪大声地响应,可这话怎么听多少都有些妒忌的成分。
“但是,我们拥有她们不拥有的珍贵东西呀,我们拥有爸爸妈妈,何况我们几个姐妹彼此拥有啊。”老三贝丝温柔地说,她一直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做着自己的活儿。
听到这温馨而鼓舞的话,四个姑娘的脸庞此时不仅仅被壁炉的火光映得红通通的,这话语也让她们的脸焕发出幸福的神采。
“但爸爸没有在我们身边啊,而且,他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办法陪在我们身边……”二姐乔儿带着一丝悲伤轻声地说。这灰暗的事实让她们刚刚焕发神采的小脸霎时间就黯淡下来。
不约而同地,她们在心里都默默地加上了一句,“也许,他再也没有办法回到我们身边了吧。”但是她们谁都没把这句话说出口。想起她们在远方战场上的父亲,她们的心底都泛起对他的强烈的思念之情。
一时间,姑娘们都缄默无语,陷入沉思。直到大姐梅格打破了这一潭沉默,她换了一个轻松的语气说:“姐妹们,你们知道为什么妈妈不让我们大家在这个圣诞节互相赠送礼物了吗?我知道,那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日子对所有人来说都将是个难熬的时间。她认为,当咱们的父亲兄弟们都在前线受苦受难艰难度日的时候,咱们这些后方的女人们可不能大手大脚的,花钱享乐。我们作不了什么大贡献,但也可以贡献一些微薄的力量。咱们不仅要做,而且要带着感恩并快乐的心情去做。不过,我能做到不买礼物,但我做不到感恩和快乐!”梅格边说边下意识地轻轻摇头。一想起那些她盼望了许久的美丽东西,她的心不由得就开始纠结起来。
“不过,我倒认为就节约我们那几个小小的铜板能有什么作用呀。我们每个人也就只有小小的一美元。对于我们那么庞大的军队来说,这点钱能有什么实际的功效才怪了。我是没有希望从妈妈和你们那里能得到什么礼物,但是,我真的非常想要买那本《水中的女神》。我真的想要那本书很久很久了。”乔儿抱怨着,她可是一个绝对的书虫。
“我本来的计划是给自己添置一些乐谱的。”贝丝喃喃自语着,轻叹了一声。她的声音很轻,都没有让别人听见。
“我的计划是买一些”非博牌“的好的绘画铅笔,我真的太需要它们了。”艾咪斩钉截铁地说。
“我想妈妈不会来规定我们的钱怎么花的嘛,再说她肯定不会希望我们放弃自己的业余爱好吧。咱们就买这些我们希望了很久也很需要的东西吧,我们付出了那么多的辛苦劳动,足够可以享受这些小小的奖励了。”乔儿大声地说,同时带着一股子绅士的神情看着自己的鞋跟。
“我知道我足够有资格得到这个奖励——每天都无休止地教那些吵吵嚷嚷的难缠的小鬼们,呆在家里的时间我真想好好放松我全部的细胞。”梅格说,又用上了一点抱怨的语气。
“你何曾赶得上我辛苦呢?我看你的辛苦还抵不上我的一半哪,”乔儿说,“想想好几个小时和一个吹毛求疵、神经兮兮、婆婆妈妈的老太太关在一起,被她使唤得团团转,从来得不到一点点的休息,而她却永远不会感到满意,把你折腾得真想从窗口跳出去或者干脆大哭一场,你会感觉怎样?”
“我也知道怨天尤人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我真的觉得洗碗打扫房子这样的家务事是全世界最痛苦的事情。这不仅让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双手也变得僵硬,这都弄得我连琴也弹不了。”贝丝望着自己粗糙的双手,叹一口气喃喃地说,这回她的音量让每个人都听到了。
“姐妹们,我不相信有谁比我每天过的更加难熬了,”艾咪大声地嚷嚷,“因为你们都用不着去那该死的学校上学。你们知道吗,学校里那些个女孩子真是粗俗无礼俗不可耐!如果你在功课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她们就当众让你下不了台;如果你没有漂亮的衣服,她们笑话你的衣着有多寒酸;如果你的爸爸不是个有钱人,她们也会指东道西地”标价“一番;如果你的鼻子长得不够漂亮,也要被她们评头论足地讽刺……”
“艾咪,你想要说的是‘讥笑’吧?拜托不要念成‘标价’,好像我们的爸爸是个贴着标价条的腌菜瓶子似的。”乔儿大笑着纠正道。
“行了,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对此不必冷嘲热讽的了。我的乔儿,你要知道,像我这样用一些生僻的有文化修养的字眼可没什么不好的,这有助于增加字(词)汇。”艾咪一脸严肃地大声反击。
“好啦,姑娘们,你们别拌嘴了。”大姐梅格赶紧出来打圆场。她说:“乔儿,难道你不希望我们从来没有失去那笔钱吗?那笔爸爸在我们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失去的钱。让我想想,天哪,如果我们没有这么多的烦恼,那生活该多么幸福啊!”边说她边回忆起过去的美好时光。
“但我怎么记得前几天还有人对我们鼓吹,我们可比国王的孩子都要幸福多了,因为他们虽然有很多钱花,但却一天到晚不得安宁地明争暗斗,这可是无尽的烦恼啊。”
“是的,我是这么说过,贝丝,嗯,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们大家,我现在也还是这么想的,因为,虽然我们不得不辛苦地干活儿来养家糊口,但是我们可以互相逗乐呀。而且,就像乔儿说的那样,我们可是快乐的一伙人哪。”
“乔儿就是喜欢用这种粗俗的字!”艾咪批评道,用一种责怪的眼光瞥了瞥躺在地毯上的乔儿。身材修长的乔儿满不在乎地坐起来,双手插进衣服口袋,吹起了欢快的口哨。
“哦,拜托了千万别这样,乔儿,你知道,这种动作只有男孩子才会做。”
“就因为这样,我才这样做呀。”
“我最讨厌粗鲁的、一点都没有淑女范儿的疯女孩!”
“那我最讨厌扭扭捏捏的、矫揉造作的丫头片子!”
“在小小的巢里的小小鸟儿们都一致同意。”这时,贝丝欢快地唱起歌儿来,她永远都是化解矛盾的和平天使。她脸上的表情有趣极了。这让在那里大着嗓门剑拔弩张的两姐妹哈哈一笑,拌嘴就这么戛然而止。
“我说姑娘们,你们两个得各打五百大板,”梅格开始教育两个妹妹,那神情还真像个大姐的样子,“约瑟芬(乔儿的大名),你已经长大了,不是个小孩子了,要知道,你可不适合再成天表现得像个男孩子一样了。你还是小姑娘时这倒没有什么,我也不会说你,但看看你现在个子已长得这么高,而且头发也盘起来了,你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了,得记住自己是个年轻的淑女了。”
“那我可不是!如果把头发一盘就让大家觉得我是个年轻的淑女了,那我就换回以前的发型算了,梳两条辫子,直到二十岁。”乔儿大声抗议起来。她一把把发网给拉掉了,一头棕色的浓密长发披散在肩头上。“我一想到我不得不长大我就愤怒,我痛恨得做马奇小姐。我痛恨以后得穿长长的礼服,我痛恨要装成矫揉造作的漂亮小姐。对我来说,做个女孩子简直就是糟糕透顶的事情了,想起来我就头疼。我就喜欢男孩子的游戏,男孩子的事儿,还有男孩子风度,我却偏偏是个女孩子,真是倒霉透了。想到做不成男孩真让我失望极了,可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糟,因为我是那么渴望我可以跟爸爸一起并肩战斗,但我却只能像现在这样傻傻地坐在家里做些手工活儿,这让我看起来就像个老太太!”乔儿边说边挥动手里的蓝色军袜,里面的针哗哗作响,线团也滚过房间一路滚到角落里。
“我可怜的乔儿啊!这可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但是能有什么辙儿呢?所以你只好把自己的名字改得像男孩子的名字一样,来扮演我们几个姐妹的哥哥,也许这也算是个安慰吧。”贝丝一面说,一面温柔地用柔软的双手抚摸着靠在她膝上的脑袋——这脑袋头发乱糟糟的。
“至于你哪,小艾咪,”梅格接着批评说,“你已经太过于讲究,过于一本正经地装腔作势了。你的神态现在看上去已经够滑稽的了,要是就这么下去的话,没过多久你就会变成个装模作样的小呆瓜的。”
“如果不是一天到晚拿腔拿调的,你的言谈举止倒还蛮优雅的,不过你那些傻话和乔儿的疯话却是半斤八两都不怎么样。”
“如果乔儿是个假小子,艾咪是个小呆瓜,那么梅格,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的呀?”贝丝问道。
“你是个温柔宝贝,再没别的。”梅格亲热地答道。此话没人提出异议,因为胆小温柔的贝丝一向是全家人的宝贝。
说到这里,想必大家都想知道她们几个的模样了吧,我们赶紧趁机把正坐在黄昏的余晖下做针线活儿的四姐妹大致描述一下给诸位听。现在是黄昏时分,窗户外面的雪花漫天飞舞轻轻飘洒,而在温暖的屋内炉火噼啪作响欢快舞动。这所房子很老了,虽然铺着褪了色的旧地毯,摆设也相当简单,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但整个房子却有一种温馨和惬意的感觉:墙上挂着一两幅很典雅的图画,墙上的书橱里放满了各种书本,而窗台上则绽放着美丽的菊花和鲜艳的圣诞红,不大的小屋里洋溢着一片宁静而祥和的温馨气息。
玛格丽特是四姐妹中的老大,年方二八,长得楚楚动人。她身材丰腴,肌肤洁白,有着大大的眼睛和甜美的笑容,她的头发是棕色的,又浓又密,她的双手白皙,这些漂亮的容貌让她颇为得意。
乔儿有十五岁,她身材瘦瘦高高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见了使人想到一匹健壮的小公马。她四肢十分修长,正因为如此,它们老显得有些碍事。她嘴巴线条刚毅,鼻子高而秀气,眼珠总闪烁着敏锐的光芒,似乎能洞悉一切。她的眼神时常变幻不定,时而炽烈如火,时而诙谐风趣,时而又冥思苦想。她那一头浓密的长长秀发是她特别美丽的地方,但她老嫌弃它们碍事而把这一头头发束入发网。她身材圆润丰满,手脚修长,但是她总穿着又宽又大的衣服,这一切都明确地表达一个信息——乔儿正迅速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大姑娘,这一切可让她心里极不情愿。
伊丽莎白,大家也称她为贝丝,她有十三岁了,就像大家称她的这样——皮肤光滑而泛着玫瑰色的光泽,一头秀发润泽柔顺,眼波清澈如水。她举止腼腆内向,声音羞怯,神情总带着娇羞和宁静,被父亲称为“小安静”,这可是个再恰当不过的称呼了。因为她总是看起来像独自生活在自己幸福的幻想世界中,只偶尔从那世界里走出来见见几个她最爱最信任的人。
艾咪是最小的妹妹,在家里却是个十分重要的姑娘。起码她的自我感觉就是如此。她举止总是体现得十分端庄,身材纤细漂亮,有一双美丽的蓝眼睛和金黄色的披落肩头的卷发,她的言谈举止总有十足的淑女风范。
至于四姐妹的性格如何,当我们慢慢了解她们的故事,大家自然就会知道了。
时钟敲响六下,勤劳的贝丝已经把壁炉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了,之后就把一双便鞋放到上面烘干。看到这双旧鞋子,姑娘们都想起妈妈马上就要回家了,这让大家的心情都变得很愉快起来,纷纷准备迎接妈妈。梅格不再教育妹妹们了,她点上了灯。艾咪不用人提醒就自觉地离开了安乐椅。乔儿则坐起来把鞋子挪近火边好让鞋暖和得快点,大家忙忙碌碌的,一时忘却了疲倦。
“鞋子太破旧了,我觉得该给妈咪换双新的鞋子了。”
“我想用自己的那份钱给她买一双。”贝丝说。
“不,我来买!”艾咪嚷道。
“我是家里最大的,”梅格刚开口还没说完,就被乔儿坚决地打断了——“爸爸不在家,我就算是家里的男子汉了,鞋子应当让我来买。因为爸爸跟我说过,他不在家的时候要我好好照顾妈妈。”
“那你们看这样好不好,”贝丝说,“我们各自给妈妈送件圣诞礼物,我们自己什么都别要了。”
“那才像你!好妹妹,送什么好呢?”乔儿大声嚷道,表示赞同。
一时间,大家都认真思考起来,梅格似乎从自己漂亮的双手得到启发,宣布道:“我要给妈妈送一双精致的手套。”
“我看最好送双军鞋。”乔儿高声建议道。
“那么,我要送妈妈精致的镶边小手帕。”贝丝说。
“我会送一小瓶古龙香水。因为妈妈很喜欢香水,而且不用太贵,我还可以省点钱给自己买那个绘画铅笔哪。”艾咪接着说。
“我们怎么个送法呢?”梅格问。
“这样吧,我们把礼物放在桌上一字排开,把妈妈带进来,让她在我们面前亲自拆开我们送的礼物。你忘记我们是怎样过生日的了吗?”乔儿回答。
“记得每次我坐在那张大椅子上,头戴花冠,看着你们一个个上前送上礼物、亲吻我时,我心里真是紧张得很哪。我喜欢你们的礼物和亲吻,但每次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礼物拆开,我心里就紧张得要命。”贝丝边说边烘烤着茶点,边取暖。
“先别告诉妈咪,让她以为我们是为自己准备的,给她一个惊喜。我们明天下午就得去一趟百货公司,梅格,圣诞夜的这场演出咱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呐。”乔儿背着手抬着头,来回踱步,心神不宁地宣布。
“演完这回,以后我就不演了。我已经是大人了,该退出舞台了。”梅格说着,其实她心里还是很喜欢这样充满了天真和童趣的游戏的。
“你不会停止的,我知道,只要你能够秀发披肩,戴上金箔制作的珠宝饰物,身披白长裙,我敢说你就肯定不会的。因为你是我们的最佳演员,如果你退出,那么我们的戏还怎么演呀。”乔儿连珠炮似的说。
我们今晚应该再排练一下。来吧,艾咪,把你晕厥那一场再来表演一下,你演这幕时实在太僵硬了,就像根拨火棍一样。
“有什么办法!我从来没见人晕倒过呀,我也不想像你一样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把自己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如果我可以轻轻地倒在地上我就这样做,否则,还不如体面地倒在椅子上,这样不至于太丢人。即使雨果真的用枪指着我也不会改变我的主意的。”艾咪回答。她的表演天赋并不怎么高,她被选派这一角色是因为她年纪小,碰上坏人的尖叫声由她发出更可信。
“来像我这样,两手这样握着,浑身颤抖、摇摇晃晃地跑出房间,歇斯底里地叫喊:‘罗德力戈!快来救救我!救救我!’”乔儿作示范,夸张地大声尖叫一声,令人不寒而栗。
艾咪尽力地模仿她,但她伸出的双手僵硬无比,发出的尖叫声和惊慌的动作与刚才乔儿的示范相差甚远。她那一声“啊!”一点儿都不像是感到恐惧和极度痛苦,倒让人感觉像是被针戳了一下一样。
乔儿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声,梅格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就连贝丝看着这一幕也不禁被逗笑了,一不留神把面包也烤糊了。
“真是无可奈何了!演出时你尽力而为吧,如果观众笑你,别把账算到我的头上啊。来吧,梅格到你了。”
接下来就顺利多了。唐·佩德罗一口气读下两页长长的稿子,那是挑战世界的宣言;女巫黑格把满满一锅蟾蜍放在火里炖,阴森森地冲着它们念着可怖的咒语;力大无比的罗德力戈力拔山河地猛然扯断锁链,雨果狂叫着,在悔恨的折磨下喝下了砒霜死去。
“这次我感觉实在太棒了。”梅格说。她在剧中扮演“死去”的反角,此时正坐起来揉擦碰痛的肘部。
“乔儿,简直不可思议,你能写出这么好的剧本,而且演得这么出色!你真是当代的莎士比亚!”贝丝喊道。她坚信姐妹们才华横溢,及其出众。
“贝丝你过奖了,”乔儿谦逊地回答,“《女巫的咒语》是挺不错的,不过我想演《麦克佩斯》。我一直想演刺客这一角色。‘我眼前看到的是一把刀吗?’”乔儿轻声朗诵,像她所见过的一位著名悲剧演员一样,转动着眼珠,两手抓向空中。
“贝丝看入迷了!这是烧烤叉,你放上去的不是面包,而是妈妈的鞋!”梅格叫起来。众姐妹大笑不已,排练也在一片欢笑声中随之结束。
“看到你们这么快活我真感到欣慰,我的女儿们。”门口传来一串愉快的声音,原来是妈妈回来了,这些演员和观众转过身来欢欣地迎接一位高个儿、面目慈祥的女士。她和蔼可亲、令人愉快。她的衣着虽不华丽,但她的仪态高贵典雅。在孩子们心目中,这位身披灰色外套,头戴一顶过时无边小圆软帽的女士是普天下最出色的母亲。
“小宝贝们,今天过得怎么样?我事情太多了,要准备好明天就得发出的东西,所以也没能顾上回家吃饭。有人来拜访吗,贝丝?你感冒好点没有,梅格?乔儿,你看上去怎么那么疲倦啊。大家快来吻我吧,宝贝。”
玛奇太太慈爱地逐一询问这些姑娘们,一面换去湿衣物,穿上暖和的便鞋,舒舒服服地坐在安乐椅中,把艾咪轻轻拉到膝边,辛苦了一天,她准备享受繁忙的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姑娘们纷纷忙碌起来,各显身手,尽量把一切都布置得妥帖怡人。梅格摆茶桌,乔儿搬木柴并放椅子,但却把木柴搞得丢落了一地,也把椅子打翻了,弄得一阵乱响,贝丝在客厅和厨房之间匆匆奔忙,来回穿梭,默默地忙碌,而艾咪则袖手旁观,指手划脚地发号施令。
大家都聚到桌边的时候,玛奇太太说:“孩子们,等大家吃完饭以后,我有一件好东西给你们。”她的脸上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快乐。
就像被一缕灿烂的阳光照耀着一样,姐妹们脸上立即现出灿烂的笑容。贝丝顾不得手里拿着点心就拍起了手掌,乔儿把餐巾一丢,嚷道:“信!是一封信!爸爸万岁!”
“是的,一封令人快乐的长信。他一切都好,在寒冷的冬季他也不会熬得过分苦,我们不必为他担忧。他祝我们圣诞快乐,并特别问候你们这些姑娘们。”玛奇太太边说边用手摸着衣袋,似乎里头装着珍宝。
“艾咪,你快点吃饭!别停下来弯起你的小手指边吃边玩,不要再傻笑了。”乔儿催促道,她急不可耐地想要早点听到信件内容,以至于被茶噎了一口,面包上涂的奶油也不慎掉落到地毯上。
贝丝默默地吃完了,她悄悄走到幽暗的屋角那属于自己的角落坐下,默默想着那即将到来的幸福和欢乐,耐心地等着,直到大家吃完。
“爸爸早就超过征兵年龄,身体也不适宜在前线当兵,他还是去当随军牧师,真是太令人钦佩了。”梅格热切地说。
“我真想当个军鼓手,或者当个,或者哪怕去当个护士也好啊,这样我就可以在他身边帮忙。”乔儿大声说道,一边哼了一声。
“睡在冰冷的帐篷里,吃着不堪入口的食物,用军用水壶喝水,爸爸一定十分受罪。”艾咪叹道。
“爸爸他什么时候能够回家呢,妈妈?”贝丝声音微颤地问道,她有些担心。
“就在几个月以后吧,亲爱的,除非他病倒了。他在部队一天就会尽忠职守一天,不会擅离职守的。我们也不会要求他提早一分钟回来。一切服从军队的安排吧,亲爱的。现在我们来读信吧!”
大家都围在炉火边,妈妈坐在躺椅上,贝丝则坐在她脚边,梅格和艾咪一边一个靠在椅子扶手上,乔儿则故意躲在躺椅背后,这样读到信中感人的地方时,别人也不会轻易地觉察到她脸上表情的变化。
在那种艰难的日子里的信,尤其是父亲们写回家的家书,往往都极其感人。但是,这封家书却极少谈及受到的苦难波折和压抑的乡愁,描述的都是些生动的军营生活、行军情景和部队里有趣的新闻,读了令人心情振奋情绪乐观,只是在信尾才展露出一颗慈父对于家里姑娘们的父爱,以及渴望早日回家和妻女们团聚的强烈愿望。
玛奇先生在信中写到:
“给她们献上我所有的爱和吻。请告诉她们我天天都在想念她们,每夜为她们祝福祈祷,她们的爱每时每刻都能给我力量和最大的安慰。还要等上漫长的一年我才能够见到她们,但请告诉她们我会在等待中努力地工作,不虚度这段难忘的日子。我知道她们会牢记我的话,做好孩子,忠实地做她们该做的事,勇敢地生活,做好自己的事情,恪尽职守,坚强生活。因为她们都是好孩子。等我回到家乡的时候,我的四个小妇人一定变得更可爱,更令我感到骄傲和自豪。”
信读到这里,每个人都鼻子酸酸的,乔儿任由大滴大滴的泪珠从鼻尖滚落下来也顾不得擦拭,艾咪顾不得一头漂亮的鬈发被弄得乱七八糟,她把脸埋在妈妈的肩头上,呜呜咽咽地说:“我是个自私自利的女孩!但我一定努力改正,我不让爸爸失望的。”
“我们都会好好争气的!”梅格边哭边说,“我太爱打扮太讲究穿着了,而且太懒了不喜欢工作,以后一定尽量改正这些坏毛病。”
“我会试着做个‘小妇人’,就像爸爸总爱这么叫我的那样,改掉粗野的毛病,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再胡思乱想,为所欲为了。”乔儿说,心里明白在家管好自己的脾气比在南方对付两个敌人还要艰难。这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啊。
贝丝默默掉泪,一言不发,她只是用深蓝色的军袜抹掉眼泪,拼命地埋头编织手里的活儿。她不浪费点滴时间,而是从身边的点滴小事做起。此时,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让爸爸回来欢聚的时候如愿以偿,不能让他失望。
玛奇太太用她愉悦的声音打破了乔儿说话之后的一阵沉默,说道:“姑娘们,你们还记得演《天路历程》的情形吗?那时候你们还都是些小孩子哪。你们最喜欢我做的布袋,绑到你们背上做担子,再给你们戴上帽子,用棍子做拐杖,还有纸卷,让你们从屋里走到地窖,也就是‘毁灭城’,你们都是朝圣者,又再往上一直走到屋顶,在那里你们可以得到许多好东西,这就是‘天国’了。”
“那多好玩啊,特别是走过狮子群,大战‘地狱魔王’,路过‘妖怪谷’时候!”乔儿说。
“我喜欢包袱掉下来滚落楼梯这个情节。”梅格说。
“我最喜欢的是我们走出来,登上平坦的屋顶阳台,屋顶满是鲜花、乔木和美丽的东西,我们站在那里,沐浴在灿烂和煦的阳光下,我们高声放歌,欢声笑语。”贝丝微微笑着说,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那美好的时刻,陶醉不已。
“我不大记得了,只记得我挺害怕那个地窖,那黑漆漆的入口可吓人了,我还记得的就是我挺喜欢吃屋顶上的蛋糕和牛奶。如果不是我如今年龄太大了,我倒挺想再演一回。”年仅十二但已显得成熟的艾咪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她正谈论告别童真。
“演这出戏永远没有年龄界限之分,亲爱的姑娘们,事实上我们一直都在扮演着,只是方式不同而已。我们重担在肩,有自己的本职工作要做,道路就在眼前,追求幸福的愿望是我们跨越无数艰难险阻、最后踏入幸福和快乐的动力源泉。来吧,往天国进发的小旅客们,再来一次吧。这回可不是做游戏了,而是真心真意地去做,认真地去进步,看看爸爸回来时你们走了多远的路。”
“真的吗,妈妈?那我们的重担在哪里?”缺乏想像力的年轻女士艾咪问道,她总是从字面上单纯地去理解一些意思。
“刚才你们各人都把自己的任务说了出来了呀,只有贝丝除外。恐怕贝丝她没有吧。”玛奇太太答道。
“有啊,我也有担子的。厨房里的锅、碗、瓶、盆,扫帚抹布,还有我嫉妒有漂亮钢琴的女孩,我也害怕生人,这些都是我的担子。”
贝丝的包袱如此有趣,大家听得直想笑,不过害怕这样会大大伤害她的自尊心,所以大家都没有笑出声来。
“其实干这些有什么不好呢?”梅格沉思着说,“这其实就是追求善美,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呀,只是说法不同而已。而这个故事可以启发我们,因为尽管我们都有追求善美之心,但因为做起来总是困难重重的,于是我们无法坚持,不去尽力而为。”
“我们今晚本来处于绝望的深渊里,妈妈像书中的救世主一样来把我们解救了出去,我们应该像基督教徒一样有几本指导手册,迷途知返。这事怎么办好呢?”乔儿问,为自己的想像力给沉闷的任务添加了几分浪漫色彩而感到自豪。
“圣诞节一早看看你们的枕下,就会找到指导手册了。”玛奇太太说。
家里帮佣收拾桌子时,大家在一旁开始讨论新计划,然后取出四个装针线的小篮子,姐妹们开始飞针走线,为玛奇太太缝制被单。针线活是个枯燥的活儿,不过今天晚上谁也没有抱怨。因为她们采纳乔儿的建议,把长长的被单的缝口分为四段,分别称为欧洲、亚洲、非洲和美洲。这样果然缝得快多了。她们一边缝一边谈论针线穿越的不同国家,顿时觉得飞针走线的效率很高。
到了九点钟的时候,大家纷纷停下活儿,像往常那样先要唱一会儿歌再去睡觉。家里有一架古老的钢琴,除了贝丝弹得一手好琴,大家都不大会弹。只见她轻轻触动泛黄的琴键,大家随着悠扬的琴声唱了起来。梅格天生一副好嗓音,她唱起歌来就像芦笛一样清脆好听,因此她和妈妈担任这支小演唱队的领唱。
艾咪的歌声清脆明亮,如蟋蟀的鸣叫;乔儿则唱起歌来随心所欲,她总是在不适宜的时候冒出个颤音或怪叫声来,尽管唱得卖力,但她总是把最深沉的曲调给糟蹋掉,使好好的曲调破坏殆尽。
打从她们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她们就一直这样唱道:“小星星,闪闪烁……”如今这已成了家里的惯例,因为她们的妈妈有着很高的歌唱天赋,她就是个天生的歌唱家。早上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她在屋子里走动时唱出的云雀般婉转的歌声,晚上,她那轻快的歌声又成了一天的尾声。这支摇篮曲姑娘们永远听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