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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难寄反无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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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儿初做新娘,刚开始很是沉默寡言,从来都不曾见她动气动容过。我和她说话,也只是微笑而已。她侍奉长辈很是尊敬,对待下人也是和和气气,所有的事情都是井井有条,并无缺失。每天只见她日头上窗时,就披衣急起,好像有人在呼叫催促她似的。
我笑着说:“如今不比当日吃粥时,怎么还急匆匆地怕人嘲笑呢?”芸儿倒是一脸正色说:“当初藏粥招待夫君,传为话柄。今日今时,我们终成眷属,倒也不是怕嘲笑,是怕公婆说新娘懒惰嘛。”看着芸儿一脸娇嗔,我虽然贪恋这温柔乡里的卧榻,但因芸儿的端正端庄,深深感受到她的好品德,于是也随她一并早起。芸儿倒是想让我多歇息,说:“夫君,你还是多睡一会儿吧,读书总是费神的。”我爱怜地轻轻地拥着她,在她耳边呢喃:“姐姐心疼我了呢,我岂不是也疼爱着姐姐?我还是随姐姐一并早起吧。”芸儿柔嫩的耳垂被我的热气所围,一时又心旌一漾,喘气些许急促了。她紧着把我一推,笑着说:“这下子,是想让我也躺下不成?”说完,就急急地晨妆起来,准备出去侍奉公婆。我也跟着起床梳洗了。
从此我们耳鬓厮磨、形影不离,爱恋之情,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然而,欢娱的时光总是易过,转眼间就过了一个月。当时我父亲稼夫公在会稽郡当幕僚,专门负责接待。他推荐我到武林的赵省斋先生门下学习。
那日,父亲唤了我来,说:“之前,早与赵先生说好,让你拜于他的门下,虽说你大婚不久,但学业不可荒废,你还是早日启程吧。”
父亲所言,我早已料到,因为之前归家完婚时,原是和先生说好的,婚后还是要随侍回馆,继续学业的。赵先生授课循循善诱,我很是受益,今天还能握笔写文章,可以说是拜先生所赐。所以接到先生催我回馆的信,心里纠结万分,惆怅不已,自己不舍,也怕芸儿会难过落泪。
芸儿得知消息,反而强颜欢笑,劝勉我出发,代我整理行装。但我怎能看不出,她的神色还是有些异常啊!而我呢?何尝不是百转千回!
临行前,芸儿还是没忍住,柔声说道:“夫君,此去杭州,路途辛苦。出门在外,没人照顾你,此去自己可要小心在意啊!”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近哽咽。
我也是万般不舍,无奈登船时间到了。解缆出发时,正是桃李争妍的时节,而我心绪恍惚,仿佛林鸟失群,天地变色,只剩我泪眼一双……
到了书馆后,我父亲把我托付给先生,就自己渡江东去了。这下子,我更觉孤苦了。
我在书馆待了三个月,就像过了十年一般漫长。芸儿虽然时有书信来,但信里总是中规中矩的,两问一答,多是些问平安,家里甚好勿念之类的,也多勉励之词。我也只能回复些浮淡套话,心里怏怏然,甚是不乐。每当风儿吹过书馆的盈翠竹院、月儿挂在窗前芭蕉上时,便不由得触景生情,对景怀人,所谓梦魂颠倒是也。思念之苦,苦不堪言。
我如此这般,也落入了先生眼中。得知情由后,便给我父亲写信告知,又出了十道文题给我,让我暂且回家。
先生说:“这连日来,我也看得出你心不在书馆,与其如此,不如让你早日归家,心定后方能有所学。这是我给你留的题目,拿回去好好作文,不可懈怠。”
我喜出望外,欣喜若狂,简直像卫戍边疆多年的将士得了赦令还归故里似的!这种心情,芸儿你可知道?
等上了回家的船,明明知道即可如愿,心情反而更加急切了,只觉得船上一时半会儿工夫,简直度时如年。我站在船头,河面上的风徐徐吹来,无比惬意。我心中默念:“芸娘,夫君归来了!”
等我到了家中,按捺住一颗跳动的心,先去向母亲问安。我整了整衣衫,迈进母亲处,向母亲磕头:“母亲,孩儿回来了。”
母亲其实也挂念着我,见状很是高兴:“好好好,回来也行,你看这几天不见,就瘦了一大圈。学业还可以再继续,这身子骨可不能读坏了!”
我诺诺应着,一颗心早就跑到芸儿处了。
母亲嗔笑着说:“看看,你这模样!还是回房间吧,新婚久别的,也难为你了!你不在,我看芸儿过得也是没滋没味的。”
我行礼谢过,慢慢退出。待母亲看不见了,马上一溜小跑回我们的房间。芸儿已早早等候着,见我回来,立即站起相迎。一时间,我俩执手相看,无语凝噎,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了,仿佛两个人的魂魄,恍恍然化为烟,化成雾,只觉得耳边轰的一响,不知身在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