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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泓秋水照人寒

乾隆五十九年七月,我从广东东部回来。同伴中有一位带回一个侍妾,名字叫徐秀峰,是我的表妹婿。他很喜欢新纳的侍妾,大夸她如何如何美丽,还邀请了芸儿去看。

过了几日,秀峰又在自夸,芸儿就对他说:“美自然是美的,就是缺少韵味。”

秀峰听了不悦,就说:“如果你家夫郎纳妾,必然要纳一个又美又有韵味的吗?”

芸儿正色道:“那是当然。”

从此她就将此事放到心上,一心帮我物色美妾,可又苦于没有多少钱办这个事儿。

当时有个浙江妓女名叫“温冷香”,寓居在苏州,作有《咏柳絮》四律,在吴地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家传闻她又美又有才华。有好事者,也写了诗词来唱和,于是就更加声名远播了。

我有个朋友,吴江的张闲憨,平日里就很欣赏温冷香。一日,他带了传闻中的《咏柳絮》前来,请我帮他写和诗。芸儿向来不喜欢他,没怎么搭理。我原本也是不愿帮他的,但一时技痒,便还是写了。其中有两句“触我春愁偏婉转,撩他离绪更缠绵”,芸儿看了直击节叫好。

第二年秋,八月五日这天,我母亲见天气甚好,就预备带芸儿一起去虎丘游玩。不承想张闲憨忽然上门,说:“巧了,我也打算去游虎丘,今天特地邀请你,做我的探花使者。”于是我便禀明了母亲,请她们先行一步,相约于虎丘半塘见面。闲憨就神秘兮兮地说:“走,和我去一个地方。”说着就拉我一起到温冷香的寓所。温冷香其实已是半老徐娘,她有个女儿,名叫憨园,还不到十六岁,亭亭玉立,真真的是“一泓秋水照人寒”啊!而且这个女子在接待谈吐之间,显得颇懂文墨,有些学识。她有个妹妹叫文园,年纪尚小。

此时此刻,虽美女环簇,但我的内心是没有什么想法的,只是觉得游船饮酒这样的情景,不是我这样的贫寒读书人所能承担的。所以心里有所忐忑,勉强酬应一番,就悄悄地对闲憨说:“我是个寒门士子,你用佳人尤物来调戏我吗?”

闲憨一怔,随即笑着说:“不是啦,今天有个朋友回请我吃花酒,邀请憨园作陪,中间朋友被尊客拉走了,于是转而邀请你,没有别的意思,还请别多烦恼!”听了这一番解释,我这才心下释然,转身向各位佳人举杯邀敬。

船至半塘,竟和母亲她们所坐的船不期而遇。我便让憨园过船去拜见我的母亲。

芸儿初识憨园,欢喜得如同旧相识:“呀,这位妹妹,长得真是可人儿!”遂上前拉了憨园的手,两个人携手下船,一起登山,游览名胜去了。

芸儿很喜欢千顷云的高远空旷,坐着观赏了许久。我见有憨园陪着,就放心地留下来饮酒。等她俩回到了野芳滨,大家又团团畅饮,十分欢喜。之前因是两船相并停泊,在等解缆绳的时候,芸儿拉着我的手说:“夫君,我想让憨园留下来陪我,你自己去陪张先生好吗?”

我笑着点点头,看得出芸儿真的很喜欢憨园呢。

返航到了都亭桥,这才各自分别,回到自己的船上。到家时已经是半夜三更了。

芸儿一边更衣一边说:“今天真的好高兴,得见那么美丽又有韵味的女子啊!我刚才已经约了憨园,明日过来看我。夫君,妾身一定为你争取到她!”我一听,大惊失色,“姐姐!这样的女子,没有金屋豪厦,那是养不起的啊!穷光蛋岂敢有此念头?更何况,你我伉俪情深,正是浓情蜜意时,何必在外头求妾呢?”

芸儿笑笑说:“是我自己喜欢她呢,你呀,就先等着吧!”

次日中午,憨园果然如约而至。芸儿殷勤接待,一会儿叫吃果子,一会儿给看女红,俩人说个不停。到了宴席的时候,又猜枚行酒令,规定赢了吟诗,输了喝酒。大家吆喝说笑,好不热闹。我看芸儿一直不动声色,直到酒席结束了,我也没听见芸儿有一句拉拢的话。

等憨园告辞回去,芸儿才神秘兮兮地附耳说道:“我刚才与她密约了,十八日,她来家里,我要和她结为姐妹。夫君,你可要备好菜肴之物啊!”又笑着指着手臂上的翡翠手镯给我看,“看到这只手镯没?等此手镯在憨园臂上出现,事情就成了!方才我已暗示过,只是还没和她交心,没有说明罢了。”

我看她兴兴头的样子,也一笑而过,姑且由她去吧。

十八日很快就到了,这天天降大雨,憨园居然真的冒雨前来。芸儿一见面就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进了房间,良久才挽着手出来。憨园出来见我时,面有羞涩之意。我仔细一看,哟,翡翠手镯已在她臂上了。

婢女已经把结拜的香案早早备下了,她们二人焚香结盟,结拜姐妹。仪式结束后打算再接着喝酒。不巧的是憨园早已预定去石湖游玩,便先告辞走了。

芸儿欣欣然对我说:“郎君,这事已经定了,你要怎么感谢我这个媒人呢?”

我笑着问芸儿具体的过程。

芸儿就仔仔细细说来:“之前那么秘密,就是怕憨园早有意中人,后来细细探问,确实没有。我就问她了,‘妹妹,可知道我今天为何叫你来家里吗?’憨园说,‘承蒙夫人抬举,真如同蓬蒿倚上了玉树。但我母亲希望我嫁入大户人家,这事儿我恐怕难以自主,愿彼此都慢慢思谋吧。’说到这里,我就脱下手镯往她手臂上戴,说,‘妹妹,玉的宝贵之处就是坚硬不易摧毁,而且手镯也是团圆不断的意思,妹妹就戴着,当是个好兆头!’这时憨园又说,‘聚散离合的权柄,总是由夫人掌握的。’夫君,一听这话,可不就看出,憨园的心已经属于你了?比较为难的倒是温冷香那边,不过郎君也别急,我再想想办法。”

听着芸儿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通,我不由得笑起来:“芸娘这是要效法李渔李笠翁的《怜香伴》吗?”

芸儿是看过这出戏的,也抿嘴乐了,说:“正是!”

从此,我们没有一天不谈论憨园,仿佛她随时都在身边似的。

可惜的是,憨园最后还是被有势力的人家所夺,亲事未能成功。而芸儿最后,竟也因此而亡,让我在后半生里郁郁辗转,孤苦无依。 BHvZTecSfc0kUZQ7qynBFT04wm58N+1Ysb4YFu7ZfXMiQMdx1Bq/MTlgIwKSlwY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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