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田让小出守在二楼楼梯口,独自走进被当成运动社团储物室的二楼房间里拿了两根棒球队的球棒。因为熟悉路线,他很快就拿着东西跑了回来。
“没人下楼吧?”
住田问。
“一个人都没见到。”
“很好,那我们走吧。这是你的。”
他递了一根球棒给小出。随后他双手攥紧自己的球棒,开始往楼梯上走。两人一边警惕前方,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到三楼途中有一个转角,却没有碰到任何人,很快就走到了上一层。
“一个人都没有啊。”
住田说着,把手伸向通往屋顶的那扇门,他转念一想,又把衬衫袖子扯出来,隔着布料握住了门把手。他轻轻转动把手,随后猛地一推。那扇门发出一阵微响,大敞开来。
这里是三楼的露台,只有两层楼高。映入眼帘的光景没有任何异常。露台中央和左右各铺了一条供人行走的木栈道,除此之外的空间则摆满了盆栽。木栈道是为了防止用水管浇完水后打湿鞋子才铺设的。
两人并没有贸然走出去,而是站在门口,谨慎地环视了一圈露台。杀人凶手可能就藏在附近,随时会攻击他们。此时不可轻举妄动。
然而木栈道上并没有人。填满水泥地面的盆栽间也看不到人。屋顶依旧跟平时一样空荡荡的。
屋顶上并没有足以让一个人藏身的大型遮挡物,加之面积也不是很大,所以站在门口就能看到每一个角落。这里确实没有人。
再往左右张望,右边是一整面几乎没有窗户的商住两用楼侧墙,左边是仅有几面窗户的朝日屋百货大楼侧墙,以及那块噗力高大招牌黝黑的背面。
“没有人啊。”
住田说。
“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那到底是谁把岩木君推下去的?”
“系长,您看。”
小出指着前方说。
“怎么了?”
“你瞧,水管还在喷水呢。没有关上。”
定睛一看,果真如此。蓝色软管横亘在木栈道上,前端隐入了花盆里,但能看到有水从那里流出来。
“真的,水没有关上。”
“看来岩木是顾不上关水就跳下去了啊。”
小出说完,住田并没有作答。从这个状况来看,只能这么想了。
随后小出又从上衣内袋掏出一台小型相机说。
“那我就拍照了,系长。现场照片。”
住田马上点点头。因为没有任何不能拍照的理由。
“嗯,那趁关水之前先拍照吧。”
他说。
“知道了。”
小出说完,连续按了几下快门。
拍照结束后,住田总算往屋顶的木栈道上走了一步,却没有一直走到中央,而是马上回过头来,先谨慎地检查了门背后。当然,手上的球棒也严阵以待。
可是门背后也没有人。于是他又往前走了三步,再次回头查看敞开的门扇左右。从住田的视角来看,门左边是三台空调室外机,其间隙和两侧都没有人,因为根本没有那么大的空间。
“没有人,竟然真的没有人。”
住田难以置信地说。
“凶手不在这里呢。”
小出也说。
“把岩木推下去的凶手不在这里。”
说着,小出也拿着球棒走到住田旁边,转过身来。
“嗯,不在这里啊。”
住田也说。
“那岩木果然就是自己跳下去的吧,这应该就是突发性的自杀。”
小出话音未落,住田就气势汹汹地反驳道:
“胡说什么呢!那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是没看到她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刚才她口口声声对我说了,说她不会自杀。”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她确实说了,千真万确。”
“哦。”
“所以这一定是凶杀。如果她刚才说的话是真的,那就绝对是凶杀,不会有错。就算我们U银行全体员工都自杀了,岩木也不可能自杀的。”
住田憋着一股气说。
“那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小出说。
“唔……”
住田被问住了。
“没有推她的人,为什么岩木会掉下去?”
“唔——”
住田系长依旧哑口无言,因为他也想不明白。
随后两人又走到水龙头的位置,把水关掉了。紧接着,他们又把整个屋顶区域彻底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掉落任何可疑物品。小出又拍了几张照片,甚至蹲下来把花盆阴影处也拍了一遍。
“系长!”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大喊。
他猛地回过头,发现一个叫原的年轻员工出现在门边。他也走上木栈道,朝两人走了过来。
“系长。”
他又叫了一声。
“干吗?”
住田回头应了一声。正蹲在地上拍照的小出也站起来看向他。“您是在调查岩木掉下去的事情吗?”
靠近两人后,他问道。
“没错。你知道什么吗?”
住田问。
原走到离他大约一米的地方,压低声音说道:
“其实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住田问。
“难道是岩木君被推下去的瞬间?”
只见原用力摇了摇头。他是一名优秀的员工,也很受大家信任,并不是那种会胡说八道的人。虽然还年轻,他的发际线已经有点后退,显得额头特别高。住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片区域。
“不是。我看到她自己跳下去的。”
“什么?”
住田不小心提高了音量。
“那不可能。只有她绝对不可能自杀。她有个特别棒的未婚夫,很快就要结婚了,正兴奋得不行呢。而且就在刚才,她正准备上来的时候,亲口对我说了,说她不会自杀。所以她一定是被人推下楼的。”
“那不可能。”
原斩钉截铁地否定道。
“因为这屋顶上一个人都没有啊。”
“不可能。怎么会……你确定吗?”
“绝对确定。”
原笔直地对上住田的目光肯定道。
随后他又指着旁边的栏杆说:
“她人就在那边,把腰靠在栏杆上,用栏杆做支点翻了半圈,然后掉下去了。我亲眼看到的,她旁边没有任何人,绝对只有她一个。我看得很清楚。”
住田和小出都愣住了。他们许久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儿,住田才开口。
“还有别人看到了吗?”
“没有,就我一个人。”原说。
住田又略显愠怒地问道:
“为什么你能这么赶巧看到她掉下去的瞬间!”
原指着自己刚才穿过的门。
“我当时想上洗手间,就从最尽头那间办公室出来了。然后我就听见了岩木的惨叫。”
“惨叫?岩木君的?喂,你听到了吗?”
住田问旁边的小出。只见他摇了摇头。
“其实不是特别大声的惨叫。就是‘啊’的一声,我也只是勉强能听到而已,并不是响彻四周的大动静,就是小声叫了一下,要是我还在办公室里关着门,可能就听不到了。”
原说。
“唔……”
住田陷入了沉思。
“我只是刚好把门打开走到了外面才听见的。于是我赶紧跑到那扇门边看了一眼屋顶,因为我看到门是开着的。结果就刚好看到岩木用腰顶着护栏转了一圈掉下去了。绝对只有她一个人,我不可能看错。”
原又说。
很快,外科医院打来电话,确认了岩木俊子的死亡消息。死因是头部创伤。她是头朝下掉下去的。
在住田系长吩咐下,有人联系了附近的派出所,巡警在检查了路面上的死亡地点后,又上了屋顶。经过一番粗略检查,又联系了警察局,请了两名刑侦课的刑警来调查,他们并不认为岩木俊子绝不可能自杀,因此自然认为那是明显的自杀举动。而且原的证词也成了有力的佐证。
刑警们把现场看了一遍,就回到局里写报告去了。警方的行动就此结束。
然而,住田系长、小出和细野三人却始终不能释怀。他们来到银行附近的酒馆百福,点了啤酒、刺身和烤串拼盘后,凑在最角落的座位上悄悄交谈起来。
“这太令人费解了,肯定还有隐情。”
住田系长小声对二人说。
“没错。”
说着,小出和细野也频频点起头来。
“小出君,你刚才在屋顶发现什么了吗?有没有掉落可疑物品?”
“没有啊,我什么都没看见。不过……”
“嗯,不过什么?”
住田问。
“是水。我发现并不是所有花盆都浇到了水。不,应该说浇到水的只有西南面那一小部分,可能只有整体的五分之一左右吧。不,搞不好还更少。顶多也就十盆吧,不,可能只有七八盆。岩木只给这么几盆植物浇了水就跳下去了。”
“唔……”
住田一脸严肃地抱起双臂。
“是吗,原来如此。”
随后,他感慨地点了一下头,又说:
“那可能是非常重要的线索。是关键点。也就是说,岩木君才刚开始浇水没多久就掉下去了。”
“是的。于是水管就从她手上脱离,掉到地上了。水也一直没关上。”
小出说。
“是吗?”
“所以我想啊,事情经过应该是这样的。岩木走到屋顶,打开水龙头,然后走到一直被扔在地上的水管末端位置,拾起水管,走向西南方向的栏杆,给那里的盆栽浇了几十秒的水,然后就掉下去了。”
“这样啊……”
住田说着,呆呆地看向天花板。不一会儿,他又缓缓扭过头来。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究竟怎么回事?当时发生了什么?她不是才刚刚走上屋顶吗?”
“对啊,就是这么回事,刚刚上去。”
小出点着头说。
“而原就碰巧看到了。”
“原说的话能信吗?”
细野问。
“嗯,问题就在这里。”
住田说。
“不,原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他这人很认真,工作也很努力,刚才那家伙的目光特别真诚。”
小出说。
“不过人啊,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
住田说。
“哈啊?”
小出说。
“那不就只有这种可能了。”
住田系长说了起来。
“假设你说得都对,在那种情况下——”
“嗯,怎么样?”
小出问。
“岩木君一个人走到屋顶上时,并没有发生特别值得怀疑的事情。她拧开水龙头放水,回到木栈道上,捡起水管开始浇水。那一瞬间屋顶上是没人的。对吧?”
“没错,肯定是那样。”
小出也点着头说。
“而当时出现在那附近的,只有原,对吧?”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肯定是原突然从门口冲了过去。”
“啊?!”
小出皱起了脸。
“原跑到木栈道上,猛地撞向岩木君,然后岩木君就从屋顶上掉下去了。”
“不可能!”
小出说。
“你怎么能肯定呢?我们屋顶上的栏杆比较矮,只有零点九米,以前还因为违反《建筑基准法》而闹出过问题,说那样太危险了。毕竟那座楼有些年代了,那时候日本人还普遍很矮小。”
“就算是那样,可为什么原要把岩木给……”
“你想想啊,说岩木君是自己掉下去的人只有他一个。除了原以外再没有别的目击证人,难道不是吗?”
“嗯,确实……”
小出说。
“而且岩木俊子绝对不可能自杀。唯独对这妮子,我可以肯定。毫无怀疑的余地。你也这么想吧?”
“可是动机……”
小出说完,歪着头面露疑惑。
“原跟岩木不太熟。他们所属的课不同,办公桌离得也很远。应该没什么机会说话才对。”
“人啊,谁都说不准的。我们也不知道岩木君是否在什么地方激怒了别人。难道不应该查一查原那小子吗?”
住田系长说。
“唔……”
“那件事你们都没说出去吧?”
住田突然压低声音问。两人赶紧用力摇头。
“岩木君应该也不会说吧。那之后……原该不会发现了吧?”
“那不可能的,怎么会呢。”
小出说。
“损失马上用保险和与他行的互助合同给补上了,由我出面。毕竟大规模投机失败完全是有可能的嘛。而投机者有时候会想把消息压下去。所以应该没有被怀疑。可是,如果原真的知道了这个……”
“不,就算原知道了,他应该也会采取别的行动,不可能对岩木做那种事的,因为那实在太恶劣、太愚蠢了。”
“没错,按照常识肯定不会的。”
住田赞同道。
“但他也可能有某种超出我们预料的理由。比如男女关系啥的。”
“他跟岩木有男女关系?那可是别课的人啊。”
“你怎么能肯定没有呢。男女关系本来就是令人费解的。”
“比如有可能在酒馆见过面?”
“原是单身吗?”
细野问小出。
“不,他好像有老婆了。”
小出回答。
“欠债了吗?”
“不知道,不过那家伙看起来不像那种人。”
“总之——”
住田说道。
“我要调查一下。对了,那把枪的主人是原。”
“啊?”
“劫匪手上拿的枪是原的。我在屋顶上找到那把枪,一下就想起来那是原的。那家伙最喜欢飞碟射击了。我想起来了。他肯定是把枪忘在二楼了。”
“于是强盗就用了那把枪?”
“没错。所以我把枪上的雨水擦掉,放回二楼了。”
“哈……”
“总之就是这样,你们两个在行里也把招子放亮点儿。”
“是,知道了。”
说着,小出和细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