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爱的白日梦(也叫性幻想)是自动恋的很普通与很重要的一种,有时候也是手淫的第一步。白日梦的方式也不止一种,而其主要的方式可以叫做“连环故事” 的方式。美国威尔斯兰女子学院(Wellesley College)的利诺伊德女士(Mabel Learoyd)很早就研究过这一种的白日梦。所谓连环故事是一篇想象的小说似的东西,情节大抵因人而异。一个人对自己的连环故事总是特别地爱护,往往认为是神圣的精神资产的一部分,绝不轻易公开,甚至于对交情极深的朋友,也难得泄露。连环故事是男女都有的,不过女童与少女中间比较多;有一个研究发现,352个男女中间,女子有连环故事的占全数女子的47%,而男子则只占17%。故事的开端总是书本里看到的或本人经验里遇到的一件偶然的事,而大抵以本人遇到的为多;从此逐渐推演,终于扯成一篇永久必须“且听下回分解”的故事,而要紧的是故事中的主角100个里有99个是本人自己。故事的发展与闲静的生活特别有关系,就枕以后,入睡以前,对于编排连环故事的人是最神圣的一段光阴,绝对不容别人打搅。特里奇(G.E.Partridge)对于伴同白日梦所发生的生理上的变化,做过一番有趣的观察与叙述,特别注意到师范学校里从16~22岁的女学生。 [5] 毕克(Pick)的观察则限于一部分多少有些病态的男子,他们的白日梦也大抵有些性爱的基础,所谓病态指的是近乎歇斯底里的一路。史密斯(Theodate Smith) 研究过差不多1500个例子(其中2/3以上是少女或成年的女子),他发现有连环故事的人并不多,只占1%。健康的男童,在15岁以前所做的白日梦里,体育的运动和冒险的工作要占重要的一部分;而女童的白日梦则往往和本人所特别爱读的小说发生联系,就是把自己当做小说中的女主角,而自度其一种想象的悲欢离合的生涯。 过了17岁,在男女白日梦里,恋爱和婚姻便是常见的题目了;女子在这方面的发展比男子略早,有时候不到17岁。白日梦的婉转的情节和性爱的成分,虽不容易考察,但它在青年男女生活里是一个很普通的现象,尤其是在少女的生活里,是无可怀疑的。每一个青年总有他或她的特别的梦境,并且不断地在那里变化发展,不过除了想象力特别丰富的人以外,这种变化与发展的范围是有限的。就大体说,白日梦的梦境往往建筑在有趣的个人的经验上面,而其发展也始终以此种经验做依据。梦境之中,有时也可以有一些变态或所谓“邪孽”的成分,但在实际生活里,做梦的人也许是很正常的。白日梦也和性的贞操有相当的关系,大抵守身如玉的青年,容易有白日梦。 就最普通的情形而言,梦境总是梦境,做梦的人也明知其为梦境,而不作把梦境转变为实境的尝试。 做梦的人也不一定进而觅取手淫的快感,不过,一场白日梦可以在性器官里引起充血的作用,甚至于自动地招致色欲亢进。
白日梦是一种绝对个人的与私有的经验,非第二人所能窥探。梦的性质本来如此,而梦境又是许多意象拉杂连缀而成,即使本人愿意公开出来,也极不容易用语言来传达。有的白日梦的例子是富有戏剧与言情小说的意味的,做男主角或女主角的总要经历许多悲欢离合的境遇,然后达到一个性爱的紧要关头,这紧要关头是什么,就要看做梦的人知识与阅历的程度了;也许只是接一个吻,也许就是性欲的满足,而满足的方法可以有各种不同的细腻的程度。白日梦也是谁都可以有的,初不论一个人是常态的或变态的。卢梭在他的《忏悔录》里叙述过他自己的白日梦:卢梭的心理生活是有一些变态的,所以他的白日梦往往和受虐恋 及手淫连在一起。拉法罗维奇(Raffalovich)说起有同性恋倾向的人,即在戏院里或市街上,做起白日梦来,也会想象着一个同性的对象而产生一种“精神的自淫”,有的也可以到达亢进的程度而发生生理上的解欲的变化。
性爱的白日梦是一种私人而秘密的现象,所以近年以前,一向难得有人注意,也难得有人以为值得加以科学的探讨;实际上它是自动恋范围以内很重要的一种表现,是很有研究价值的。一部分温文尔雅而想象力特别发达的青年男女,一方面限于环境,不能结婚;一方面又不愿染上手淫的癖习,便往往在白日梦上用工夫。在这种人中间,和在他们所处的情势之下,我们不能不认为白日梦的产生绝对是一种常态,也是性冲动活跃的一种无可避免的结果,不过如果发展过分,无疑以常态始的,往往不免以病态终,在想象力丰富而有艺术天才的青年,特别容易有这种危险;白日梦对于这种人的诱惑力是最大不过的,也是最隐伏的。我们说性爱的白日梦,因为尽管不带性情绪色彩的白日梦很多,不过,无论此种色彩的有无,白日梦的根源怕总得向性现象里去寻找;据许多相识的男女青年告诉我,他们白日梦的倾向,不论梦境的性的成分如何,即使一点性的成分也扯不上,一到结婚以后,便往往戛然而止,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了。
最近美国汉密尔顿医师的细心研究更证明白日梦的重要性。他发现他所研究到的人中,男的有27%,女的有25%,都肯定地说,在他们对于性的题目未有丝毫认识以前,他们都做过性恋白日梦;许多别的人说他们已经记不清楚;而28%的男子与25%的女子则说至少在春机发陈的年龄以前,他们也做过这种梦;同时,他又发现到春机发陈的年龄以后,而依然不做性恋的白日梦的,男子中只占1%,而女子中只占2%,而在18岁以后到结婚以前,此种白日梦在心理上时常萦回不去的,男子中多至57%,而女子中51%;此外,还有26%的男子与19%的女子,就在结婚以后,还时常为此种梦境所缠绕,以至于妨碍了日常的工作。
对于先天遗传里有做艺术家倾向的人,白日梦的地位与所消耗的精神和时间是特别来得多,而艺术家中尤以小说家为甚,这是很容易了解的一点;连环故事不往往就是一篇不成文的小说么?对于一个平常的人,假如白日梦做得太多,甚至到了成人的年龄,还不能摆脱,那当然是一种不健全的状态,因为对于他,梦境不免替代了实境,从此叫他对于实际的生活渐渐失去适应的能力。不过,对于艺术家,这危险是比较少的,因为在艺术品的创作里,他多少找到了一条路,又从梦境转回实境来。因为看到这种情形,所以弗洛伊德曾经提到过,艺术家的天赋里,自然有一种本领,叫他升华 ,叫他抑制,抑制的结果,至少暂时可以使白日梦成为一股强烈的产生快感的力量,其愉快的程度可以驱遣与抵消抑制的痛苦而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