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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习修士

1243年9月29日,巴格达


出家为僧并不容易,每个人都曾经这样警告过我。但是他们忘了跟我说,在正式成为僧侣之前,必须经历如此严苛的考验。自从我到这里来之后,每天都工作到累得像狗一样;大多数时日,我辛苦劳累地工作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在睡榻躺下来,反而因为全身肌肉酸痛或是双脚肿胀得睡不着觉。我不知道是否有人注意到我遭受了虐待,不过就算有人看到了,也绝对没有表现出任何同理心;而且我越是努力,情况似乎就变得越糟。他们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总是叫我“那个新来的”,或是在我背后说我是“那个红发笨蛋”。

最惨的是在厨房里跟厨子一起工作,接受他的监督。那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其实他比较适合在蒙古军队里担任嗜血的指挥官,而不是在僧侣修院里煮饭;我不记得曾经听过他对任何人说过一句好话,也觉得他根本就不会笑。

有一次,我问一位前辈僧侣:是不是所有的见习修士都必须经过在厨房跟厨子一起工作的考验;他神秘兮兮地笑着答道:“不是所有的见习生,只有某些见习生。”

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师父要我比其他见习修士受更多的苦呢?是因为我内心的自我比别人更顽固,所以必须接受更严格的规训才能受教吗?

每天我都是第一个起床的人,先到附近的溪里取水,然后热炉子,烤芝麻面包。准备早餐要喝的汤也是我的工作。要喂饱五十个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有的食材都得在一口跟澡盆一样大的锅里煮熟。而且你猜在饭后要由谁来刷洗清理这些锅炉餐具?从早到晚,我得拖地板、擦台面、扫楼梯、清庭院、劈柴火,每天花好几个钟头跪在地板上刷洗嘎吱作响的古老地板。我得制作果酱和调味料,还要腌胡萝卜和南瓜,而且一定得加入正确分量的盐,恰好可以让蛋浮起来;如果加得太多或太少,厨子就会像发神经似地把所有的瓶瓶罐罐全都砸碎,而我则得重做一次。

更过分的是,我在做每一项工作时,还得用阿拉伯语背诵祷告文;厨子要求我必须大声朗诵,这样他才会知道我有没有漏掉或是念错一个字。所以我每天都在祷告、工作,工作、祷告。“孩子啊,你越是能够忍耐在厨房工作的辛苦,就会越快地成熟,”折磨我的人这样说,“你在学习烹饪的同时,你的灵魂也在炖煮。”

“可是这样的考验要持续多久呢?”我有一次问他。

“一千零一天,”这是他一成不变的答案。“如果《天方夜谭》里的王妃可以在每天晚上想出一个新的故事,一讲就是那么久,你也一定可以忍耐那么久。”

真是疯了!我哪里有一丁点儿像那个高声说话的王妃了?再说,她也只是躺在丝绒靠垫上动动脚趾头,编造些幻想故事,用她想象出来的甜美葡萄和无花果喂饱那个残酷成性的国王而已,我又没看到她做什么苦工。若是换她来做我的工作,只要一半的工作就好了,保证她撑不过一个星期!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在数日子,不过我肯定有:我还要再忍耐六百二十四天。

在我试炼的前四十天,都窝在一间又窄小又低矮的房间里,我既不能躺,也不能站,只能始终屈膝坐在地上。我得到的指令是:如果我渴望吃到好一点的食物或过得舒服一点,或是怕黑或害怕孤单,或是——但愿不要——幻想女人的胴体做起春梦来,我就得拉一拉悬在天花板的银铃,寻求精神上的协助;但是我从来没有。倒不是说我心里什么杂念都没有,而是如果你连动都不能动,就算有一点杂念,又有什么错呢?

隔绝独居的阶段结束之后,我就被送进厨房,在厨子的手下受苦受难;我也真的受尽了苦难!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尽管我对厨子充满了怨怼与不满,却从来不曾违犯他的规矩——直到大不里士的夏慕士抵达的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厨子好不容易抓到了我,给了我一顿这辈子还不曾尝过的好打,他用柳枝拼命地抽打我的背,打断了一条又一条的柳枝;然后,他把我的鞋子放在门口,鞋尖朝外,摆明了要我走。在僧侣修院里,他们并不会真的把人踢走或是公开说你没能通过考验,而是让 你自己 默默地离开。

“我们不能违反你的意愿,不让你成为僧侣,”厨子宣称。“人可以牵驴子到水边,却不能强迫它喝水;必须要驴子自己想喝水,否则就没有其他办法。”

当然,他口中说的驴子就是我了!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大不里士的夏慕士,我早就离开这个地方了。我对他的好奇让我一直留在此地;我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他不惧怕任何人,也不服从任何人,就连厨子也敬他三分。如果在这间修院里有什么人算是榜样的话,那一定是充满魅力、尊严与任性的夏慕士,绝对不会是寒酸的老师父。

我下定决心之后,去找巴巴·札曼,发现他坐在油灯旁,就着火光,在看一本旧书。

“有什么事吗,见习生?”他面露疲态地问,仿佛光是看见我就耗尽了他的精力。

我尽量直截了当地说:“师父,我知道大不里士的夏慕士马上就要离开这里,我想跟他一起走。也许他路上也需要有人作伴。”

“我不知道你这么关心他,”师父狐疑地说。“还是因为你只是想方设法地要逃避你在厨房的工作?你的考验还没结束呢,根本还称不上是僧侣。”

“或许跟着像夏慕士这样的人一起踏上旅程才是我的考验,”我知道此话甚为大胆,不过还是说了。

师父低下头来,陷入沉思。他沉默得越久,我就越相信他会痛斥我的傲慢无礼,然后叫厨子好生看管我;但是他并没有,反而怜悯地看着我,摇摇头。

“孩子呀,或许你不是一辈子住在修院里的料;毕竟,每七个走上这条路的见习修士,最后也只有一个人能够留下来。我的感觉是:你并不适合出家为僧,而是必须到其他地方去追寻你的命运。至于能不能陪伴夏慕士一起上路,这你得去问他才行。”

巴巴·札曼说完之后,就礼貌而坚决地点点头,示意我出去,不再讨论这个话题,然后继续看书。

我觉得难过而卑微,但是说也奇怪,同时有一种解放的感觉。 F1URBieMBXlo61a+CrkeXKuwiiR5uu41cEkxG3WHb4EcuAkHrnkoWMa++gCZPMk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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