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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卷

经年盼久
不许相逢

扫兴的事

扫兴的事是白天里叫的狗,春天的鱼箔,三四月时候的红梅的衣服,婴儿已经死去的产室,不生火的火炉和火盆,虐待牛的饲牛人,博士家接连的生下女子来,为避忌方角而去的人家,不肯作东道,特别是在立春的前日,尤其是扫兴。

从地方寄来的信里,一点都没有附寄的东西, 本来从京城里去的信,也是一样,但是里边有地方的人想要听的事情写在里头,或是世间的什么新闻,所以倒是还好。特别写得很好的书信,寄给人家,想早点看到回信,现在就要来了吧,焦急地等着,可是送信的人拿着原信,不论是结封,或是立封 ,弄得乱七八糟很是龌龊的,连封口地方的墨痕也都磨灭了,说是“受信人不在家”,或是“因是适值避忌,所以不收,”拿了回来,这是最为不愉快,也是扫兴的事。

又一定会得来的人,用车子去迎接,却自等着的时候,听见车子进门了,心想必是来了,大家走出去看,只见车子进了屋,车辕砰地放了下来,问使者说怎么样呢,答道:“今天不在家,所以不能来了。”说着只牵了牛 走了。

又家中因为有女婿来了,大为惊喜,后来却不见来了, 很是扫兴的事。这大概是给在什么人身边出仕的女人所截走了吧,到什么时候还会来吧,这样地等候着,煞是无聊。幼儿的乳母说要暂时告假出外,小儿急着找人,一时哄过去了,便差人去叫,说“早点回来吧”,带来的回信却说“今晚不能回来”,这不但是扫兴,简直还是可恨了。乳母尚且如此,况且去迎接所爱的女人前来的男子,将更是怎么样呢?男人等待着,到得夜深的时候,听见轻轻敲门的声音,稍为觉得心乱,叫用人出去问了,却是别的毫不相干的人,报告姓名进来了,这是扫兴之中最为扫兴的事了。

修验者 说要降伏精怪,很是得意的样子,拿出金刚杵和念珠来,叫那神所凭依 的童子拿着,用了绞出来的苦恼似的声音,诵读着经咒,可是无论怎么祈祷,精妖没有退去的模样,护法也一点都不显神通。聚集拢来一起祈念着的病家的男女,看着都觉得很奇怪,过了一会儿念经念得困倦了,对那童子说道:

“神一直不凭附,到那边去吧。”取还了所拿的数珠,自己说道:

“没有灵验呀!”从前额往上掠着头发,打了一个呵欠,好像被什么精妖附着似的,自己先自睡着了。

在除目时得不着官的人家,是很扫兴的。听说今年必定可以任官了,以前在这家里做事的人们,以及散出在别处的,还有住在偏僻乡下的人们,都聚集到那旧主人的家里来,出入的车辕一点没有间隙地排列着,为主人祈祷得官陪着到寺院里去的人,大家争先欲去,预先祝贺,饮酒吃食非常热闹,可是到了仪式终了三日的早晨,一直没有通知任官的人敲门的声音。这是奇怪了,立起耳朵来听,只听见前驱警跸的声音,列席的公卿都已退出了。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从傍晚直到天亮,因寒冷而战抖着的下男,很吃力似地走了回来。当场的人看了这情形,连情形怎样也不再问了。可是从外边聚集拢来的家人还是问道:

“本家老爷任了哪一国的国司了?”下男的答词是:

“什么国的前司 。”诚心信赖这主人而来的人,知道了这事就非常的失望。到了第二天早晨,本来挤得动也不能动的人,就一个两个地减少,走了回去了。本来在那里执役的人,自然不能那么地离去,只好等待来年,屈指计算哪一国的国司要交代,在那里走来走去的,那实在是很可怜,也是很扫兴的事。

自己以为做得还好的一首歌,寄到人家那里,不给什么回信,觉得是扫兴的事。若是情书,并不要立即答复,这也是没有法子,但是假如应了时节歌咏景物的歌,若是不给回信,这是很讨厌的。在很得时的人那里,出入的人很多的时候,有时势落后的老年人,因为没有事做,写了旧式的,别无可取的歌送去,也是扫兴的事。又有祭礼或是什么仪式当时要用的桧扇 ,很是重要,知道某人于此颇有心得,托付他画一画,到了日子,画得了却是意外的没有意思。

生产的庆祝,以及饯别的赠送,对于送礼的使者不给报酬,这是很扫兴的。就是送一点什么香球或是卯槌 来的人,也必定须给予报酬。预想不到地收到这种礼物,非常有意思的事。这样就当然可以得到好些报酬,送礼的人正兴头很好地走来,却是得不到什么,那真是扫兴的。

招了女婿,已经过了四五年,还不曾听说有出产,这是扫兴的事。有些有许多孩子,已经成为大人,或者说不定有孙子都会爬了,做父母的却一同地睡着午觉。旁边看着的别人不必说,就是儿子也是觉得非常扫兴的。午睡起来之后,再去洗澡 ,这不但是扫兴,简直有点可气了。

十二月三十日从早晨下起的长雨。这可以说:“只有一天的精进的懈怠,百日千日的精进也归于无效。”八月里还穿着白的衣服 。不出奶的乳母,都是扫兴的。

容易宽懈的事

容易宽懈的是精进日的修行,离开现在日子甚远的准备,长久住在寺院里的祈祷

人家看不起的事

人家看不起的事,是家的北面 ,平常被人家称为太老实的人,年老的老翁,又轻浮的女人,土墙的缺处。

可憎的事

可憎的事是,有要紧事情的时候,老是讲话不完的客人。假如这是可以随便一点的人,那么说“随后再谈吧”,那么就这样谢绝了,但偏是不得不客气些的人,不好这样的说,所以很是觉得可憎。

砚台里有头发纠缠了磨着。又墨里边混杂着砂石,磨着轧轧地响。

忽然有人生了病,去迎接修验者来祈祷,可是平常在的地方却找不到,到外边去了,叫人四面寻找,焦急地等待了好久,总算后来等着了,很高兴地请他念咒治疗,可是在这时候大概在别处降伏妖怪,已是筋疲力尽了的缘故吧,坐下了念经,就是瞌睡的声音了,这是很可憎的。

没有什么地方可取的人,独自得意的尽自饶舌的谈话。在火盆围炉的火上,尽把自己的两手烤着手背,并且伸长着皱纹烘火的人。什么时候有年轻的人,做出这种举动的呢?只有年老的才有这种事情,连脚都搁到火炉边上,一面说着话,两脚揉搓着。举动这样没规矩的人,到了人家去,大抵在自己所坐的地方,先把扇子扇一下尘土,也不好好地坐下,就那么草草地,将狩衣的前裾都塞在两膝底下去。像这样没规矩的事的人,以为是多是不足道的卑贱的人吧;却不道是少为有点身份的,例如式部大夫或是骏河前司,也有这样做的。

又,喝了酒要噪闹,擦嘴弄舌,有胡须的用手摸着胡须,一面敬人家的酒,这个样子看了真觉得讨厌。意思是说,“再喝一杯吧”,战抖着身子,摇晃着头,口角往下面挂着,像是小孩子刚要唱“到了国府殿” 的时候的样子。这在下贱的人那也罢了,在平常很有身份的人这样的做了,真觉得看了不顺眼。

羡慕别人的幸福,嗟叹自身的不遇,喜欢讲人家的事,对于一点事情喜欢打听,不告诉他便生怨谤,又听到了一丁点儿,便觉得是自己所熟知的样子,很有条理地说与他人去听,这都是很可憎的。

正想要听什么话的时候,忽而啼哭起来的婴儿。又有乌鸦许多聚集在一起,往来乱飞乱叫,都是可憎的。

偷偷地走到自己这里来的男子,给狗所发见了叫了起来,那狗真是可恨,想打杀了也罢。又本是男子所不应当来的,给隐藏在很是勉强的一个地方的人,却睡着了发出鼾声来。本来秘密出入的地方戴着长的乌帽子 ,容易给人看见,便加意留心,却不防因为张皇了,撞在什么东西上边,噗嗤的一声响,这是很可憎的。在挂着伊豫地方的粗竹帘的地方,揭起帘子来钻过去,发出沙沙的声音,也是可憎的。有帛缘的帘子因为下边有板,进出的时候声响也就愈大。可是这如是轻轻地拉了起来,则出入时也就不会响了。又如拉门什么用力地开闭,也很是可恨。这只要稍微抬起来地去开,哪里会响呢?若是开得不好,障子等便要歪曲了,发出嘎嘎的声音。

瞌睡了想要睡觉,蚊子发出细细的声音,好像是报名似的,在脸边飞舞。身子虽然是小,两翅膀的风却也相当大的哩。这也是很可憎的。

坐了轧轧有声的车子走路的人,我想他是没有耳朵的么?觉得很是可憎。我如是坐了借来的车子,轧轧地响的话,我便觉得那车子的主人也是可憎了。

在谈话中间,插嘴说话,独自逞能的饶舌,这是很可憎的。无论大人或是小孩,凡是插嘴来说,都是可恨。在讲古代的故事什么,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忽然从旁边打断,把故事弄糟了,实在是可憎的事。

老鼠到处乱跑,甚是可恨。有些偶然来的子女,或者童稚 ,觉得可爱,给点什么好玩的东西。给他弄的熟了,后来时常进来,把器具什物都散乱了,这是可憎的。

在家里或是在公家服务的地方,遇见不想会面的人来访,便假装着睡觉,可是自己这边的使用人却走来叫醒,满脸瞌睡相,被叫了起来,很是可憎。后来新到的人,越过了先辈,做出知道的模样来指导,或是多事照管,非常可憎。自己所认识的男子,对于从前有过关系的女人加以称赞,这虽然过去很久了的事情,也煞是可憎。况且,若是现在还有关系,那么这可憎更是不难想象了。可是这也要看情形来说,有时候也有并不是那么样的。

打了喷嚏,自己咒诵 的人,也是可憎的。本来在一家里除了男主人以外,凡是高声打喷嚏的人,都是很可憎。跳蚤也很可憎,在衣裳底下跳走,仿佛是把它掀举起来的样子。又狗成群的叫,声音拉得很长,这是不吉之兆,而且可憎。

乳母的男人实在是很可憎的。若是那所养的小孩是女的,他不会得近前来,那还没有什么。假如这是男孩的话,那就好像是他自己的东西,走上前去,拿来照管,有一点事不如少爷的意的,便去向主人对这人进谗,把别人不当人看,很是不成事体,但是因为没有人敢于举发他,所以更是摆出了不得的架子,来指挥一切了。

小一条院

小一条院就是现在的大内。主上所住的殿是清凉殿,中宫则住在北边的殿里。东西都有厢房,主上时常到北殿去,中宫也是常到清凉殿里来。殿的前面有个院子,种着各样的花木,结着篱笆,很有风趣。二月二十日 太阳光很是灿烂而悠闲地照着,在西厢房的廊下,主上吹奏着笛子。太宰大贰高远是笛子的师范,来御前侍候,主上自己的笛子和高远所吹的别的笛子反复吹奏催马乐里的《高砂》,说吹得非常的出色,也就是世上平常的说法,说不尽它的好处。高远陈说笛子的心得的事,很可佩服,中宫的女官们也都聚集在御帘前面,看着这种情形那时自己觉得心里丝毫没有不如意事,有如俗语所说的“采芹菜” 的事了。

辅尹这人 任木工允的职务,是藏人之一,因为举动很粗,殿上人和女官们给他起诨名曰“荒鳄”,且作歌云:

“粗豪无双的先生,

那也是难怪的呵,

因为是尾张的乡下人的种子。”

这是因辅尹乃是尾张的兼时的女儿所生的缘故。主上将这首歌用笛子吹奏,高远在旁助吹,且说道:

“更高声地吹吧,辅尹不会知道是什么事的。”主上答道说:

“这怎么行呢,虽说他不懂,辅尹也会听见的。”仍旧很是低声地吹着,随后到得中宫的那里,说道:

“这里那人不在了,可以高声地吹了吧。”便那样的吹奏了。这是很有意思的事。

可憎的事续

信札措辞不客气的人,更是可憎。像是看不起世间似的,随意乱写一起那种文字,实在可憎得没法比喻。可是对于没有什么重要的人,过于恭敬的写了去,也是不对的事情。那种不客气的信札,自己收到不必说了,就是在别人那里收到,也极是可憎的。其实这不但是信札,对谈的时候也是一样,听着那无礼的言辞,心想这是怎么说出来的,实在觉得心里不痛快。况且更是关于高贵的人说这样无礼的话,尤其荒唐,很可憎恶。说男主人的坏话,也是很坏的事情。自己对于所使用的人,说“在”以及“说话”都用敬语,也是可憎的。这样办还不如自己说是“在下” 的好吧。即使没有客气,使用文雅的言辞,对话的人和旁边听着的人,也都高兴地笑了。但是觉得是这样,便乱用文雅的语言,使人家说是这是出于嘲弄的,那也是不好的。殿上人以及宰相 等人,对于他们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甚为不敬,可是并不这么说,却是反对的对于在女官房做事的人,也称作什么“君”,她们因为向来没有听见过这么称呼,听了便觉得高兴难得,对着称呼的人非常地称赞了。称呼殿上人和公卿,除了在主上御前,都称他们的官职名。在御前说话,即使互相谈说,而主上可以听见的时候,不说名字,自称“本人” ,这也是很可憎的。这时候不说“本人”这句话,有什么不方便呢?

没有什么特别可取的男子,用了假装的声音,做出怪样子来。滑不受墨的砚台。女官们的好奇,什么事情都想知道。本来就不讨人喜欢的人,做出讨厌的事情,这都是很可憎的。

一个人坐在车上,观看祭礼什么景物的男子,这是什么样子的人呀!同伴的人即使不是贵人也罢,少年的男子好奇喜欢观看的也有,就何带着他乘车一起地看呢?从车帘里望过去,只有一个人的影子独自摆着架子,一心地看着的那副样子,真是可憎呵!

天刚破晓,从女人那边回去的男子,将昨夜里所放着的扇子,怀中纸片,摸索寻找,因为天暗便到处摸索,用于按扑,口中说是“怪事”,及至摸到了之后,悉索悉索地放在怀里,又打开扇来,啪啦啪啦的扇,便告假出去,这却是可憎,还是寻常地批评,简直可以说是一点没有礼貌了。同上面所说的事情一样,在深夜里从女人那里出去的人,乌帽子的带子系得很坚固的,是很可讨厌的事。这没有那么系得紧固的必要吧,只须宽宽的戴在头上,也未必会有人责备。非常地懒散,毫不整齐的,穿着直衣和狩衣,也都歪斜着,不见得有人看了会得讥笑的。凡是破晓时候临别的情形,人们觉得最有情趣。大抵是男的总是迟迟地不愿意起来,这是女的勉强催促,说:“天已经大亮了,给人看见了怪不好看的。”男的却是叹口气,觉得很是不满足的样子,似乎起来回去也是很勉强的样子。老是坐着连下裳也并不穿,还是靠着女人的方面,将终夜讲了没有说完的话,在女人的耳边低声细说,这样的没有特别的事情,其时衣裳都已穿好,便系上了带子。以后将和合窗打开,又开了房门,二人一同出去,说尽闲等着一定是很不好过吧,这样说着话便轻轻地走去了,一面送着回去的后姿,这种惜别是很有情趣的。但是惜别也要看男子的行动而定。若是赶快就起来,匆匆忙忙的,将下裳的腰间带子紧紧地结了,直衣和外袍以及狩衣都卷着袖子,把自己的东西一切都塞在怀里,再把上边带子切实地系上,那就是很可憎的了。又凡走出去,不把门关上的人,也很可憎。

使人惊喜的事

使人惊喜的事是,小雀儿从小的时候养熟了的,婴儿在玩耍着的时候走过那前面去,烧了好的气味的薰香 ,一个人独自睡着,在中国来的铜镜 上边,看见有些阴暗了,身份很是上等的男子,在门前停住了车子,叫人前来问讯。洗了头发妆束起来,穿了薰香的衣服的时候。这时虽然并没有人看着,自己的心里也自觉得愉快。等着人来的晚上。听见雨脚以及风声,便都以为那人来了,都是吃一惊的。

怀恋过去的事

怀恋过去的事是:枯了的葵叶 。雏 祭的器具。在书本中见到夹着的,二蓝以及葡萄色的剪下的绸绢碎片。在很有意思的季节寄来的人的信札,下雨觉着无聊的时候,找出了来看。去年用过的蝙蝠扇 。月光明亮的晚上。这都是使人记起过去来,很可怀恋的事。

愉快的事

看了觉得愉快的是,画得很好的仕女绘上面,有些说明的话,很多而且很有意思地写着。看祭礼的归途,见有车子上挤着许多男子,熟练的赶牛的人驾着车快走。洁白清楚的檀纸上,用很细的笔致,几乎是细得不能再写了,写着些诗词。河里的下水船的模样。牙齿上的黑浆 很好的染上了;双陆掷异同 的时候,多掷得同花。绢的精选的丝线,两股都打得很紧。请很能说话的阴阳师,到河边上,祓除诅咒 。夜里睡起所喝的凉水。在闲着无聊的时候,得有虽然不很亲密,却也不大疏远的客人,来讲些闲话,凡是近来事情的有意思的,可讨厌的,岂有此理的,这样那样,不问公私什么,都很清楚地说明白了,听了很是愉快的事。走到寺院去,请求祈愿,在寺里是法师,在社里是神官 ,在预料以上的滔滔的给陈述出愿心来,这是很愉快的事。

槟榔毛车

槟榔毛车以缓缓地行走为宜,走得太急了,看起来有点轻浮了。网代车 则宜于急走,走过人家的门口,连看的时间都没有就走过去了,只见随从的人跑着走,心想这车里的主人是谁呢,也是很有意思的。若是慢慢地,很费时光地走着,那就很是不好。牛要额角小,那里的毛是白的,又它的腹下,脚尖,尾巴梢头也都是白的。马是栗色有斑纹的,又芦花毛的也是好的。此外是纯黑的,在四脚那里以及肩头都是白色的马。淡红色的身子,马鬣和尾巴全是白的,这真是所谓木棉鬣 的吧。赶牛的人要个子大,头发带红色,脸也是红的,而且样子很是能干似的。杂色人和随身 则是瘦小一点的好。就是身份好的男子,在年轻的时候也是瘦的好,很是肥大的人看去像是想要睡觉似的人。小舍人 要个子小,头发丰满,披在后头,声音很可爱的,规规矩矩地说话,很是伶俐的样子。猫要背上全是黑的,此外则都是白色。

说经师

说经师须是容貌端丽的才好。人家自然注视他的脸,用心地听,经文的可贵也就记得了。若是看着别处,则所听的事也会忽而忘记,所以容貌丑陋的僧人,觉得使听众得到不虔诚听经的罪。但这话且不说也罢。若是再年轻一点,便会写出那样要得罪的说来吧,但是现在年纪大了,亵渎佛法的罪是很可怕呀。

又听说那个法师可尊敬,道心很深,便到那说经的地方,尽先地走去听,由我这样有罪业的人来说,似乎不必那样子做也行吧。有些从藏人退官的人,以前是全然隐退,也不参与前驱,也更不到宫禁里来露面,现在似乎不是这样了。所谓藏人的五位 虽退了职还在禁中急忙奔走,但是比起在职繁忙的情形来,便觉得闲着没有事干了,心里感觉着有了闲暇,于是便到这种说经场,来听过一两回的说经,就想时常来听了。在夏天盛暑的时候,穿着颜色鲜明的单衣,着了二蓝或是青灰色裤子,在那里踱着。在乌帽子上面插着“避忌”的牌子,今日虽然是忌日,但是出来赴功德的盛会,所以这样办显得是没有问题的吧。这样地赶忙来了,和说经的上人说话,后到的女车在院子里排列 ,也注意地看,总之凡事都很留心。有好久不见的人到来与会,觉得很是珍重,走近前去,说话点头,讲什么好笑的事,打开扇子,掩着口笑了,玩弄装饰的数珠,当作玩物来戏耍,这边那边地四顾,批评排在院子里的车子好坏,又说什么地方,有某人举办的法华八讲 ,或者写经供养,比较批评,这时说经已经开始,就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了。大概是因为平常听得多了,耳朵已经听惯了,所以并不觉得怎么新鲜了吧。

有些人却不是这样做,在讲师已登高座过了一会儿之后,喝道数声,随即停车下来,都穿着比蝉翼还轻的直衣,裤子,生绢的单衣,也有穿着狩衣装束的,年纪很轻,身材潇洒的三四个人,此外侍从的人有同样的人数,着了相当的服装,一同走了进来。以前在那里听着的人便稍微移动一下,让出座位来,在高座近旁柱子旁边,给他们坐了下来,到底是很讲规矩的贵人,便将数珠揉搓了,对于本尊俯伏礼拜,这在讲师大概是很有光荣的吧。想怎样传说出去,在世间有很好的声誉,就努力很好地讲说起来,但是听的方面却没有大的影响,或者归依顶礼,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就都站起来走了,一面望着多数的女车,自己讲着话,——这自己所讲是什么事呢,不免令人猜想。那些认得的人,觉得这样子是很有意思,那不知道的人也猜想说这是谁呀,这个那个的来想,也是有意思的事吧。

“什么地方有说经了?这里是法华八讲。”有人讲起这种事情来时,人家问道:

“某人在那里吗?”这边答说:

“他哪里会得不在呢?”好像是一定在那里似的,这未免太过了。这并不是说,说经场里连张望一下也是不行,听说有很卑贱的女人,还热心去听哩。但是当初去听的女人,没有那么徒步走去的。就是偶尔有徒步的,也都是穿那所谓“壶装束” ,一身装饰得很优雅的。那也是往寺院神社去礼拜罢了,说经的事也不大听见说起。在那时节曾经去过的人,假如现在还长命活着,看见近时说经的情状,那不知道要怎样的诽谤了吧。

菩提寺

在菩提寺里,有结缘 的法华八讲,我也参加了。人家带信来说:

“早点回家里来吧,非常地觉得寂寞。”我就在莲花瓣 上写了一首歌回答道:

“容易求得的莲华的露

放下了不想去沾益,

却要回到浊世里去么?”

真是觉得经文十分可尊,心想就是这样长留在寺里也罢。至于家里的人像等湘中老人 一样,等着我不回去,觉得焦急,就完全忘记了。

句子集

在菩提寺里,有结缘的法华八讲,我也参加了。人家带信来说:

“早点回家里来吧,非常的觉得寂寞。”我就在莲花瓣上写了一首歌回答道:“容易求得的莲华的露,放下了不想去沾益,却要回到浊世里去么?”

翻訳文

菩提といふ寺に、結縁の八講せしに詣でたるに、人のもとより「とく帰りたまひね。いとさうざうし」と言ひたりければ、蓮の葉のうらに、

もとめてもかかる蓮の露をおきて憂き世に、または帰るものかは。と書きてやりつ。

小白河的八讲

小白河殿是小一条大将 的邸宅。公卿们在那里举行结缘的法华八讲,很是盛大的法会,世间的人都聚集了前去听讲。说道:

“去得晚了,恐怕连车子也没处放。”于是便同了朝露下来的时候前去,果然已是满了,没有空处了。在车辕上边,又驾上车子去,到了第三排还约略听得说经的声音。

是六月十几的天气,酷热为以前所不曾有过,这时只有望着池中的荷花,才觉得有点凉意。除了左右大臣之外,几乎所有的公卿们都聚集在那里了。多穿着二蓝的直衣和裤子,浅蓝的里衣从下边映透出来。稍微年老一点的人穿青灰色的裤子,白的里裤,更显得凉快的样子。佐理宰相 等人也更显得年轻了,也都到来,这不但是见得法会的尊严,也实在是很有意思的景象。

厢间的帘子高高地卷上,在横柱的上边的地方,公卿们从内至外很长地排坐着,在那横柱以下是那些殿上人和年轻的公卿们,都是狩衣直衣装束,很是潇洒的,也不定坐,这边那边地走着,也是很有意思的。实方兵卫佐与长明侍从 都是小一条邸的家人,所以比起别人来,出入更是自在。此外还在童年的公卿,很是可爱。

太阳稍为上来的时候,三位中将——就是说现在的关白道隆公,穿了香染 纱罗的里衣,二蓝的直衣和浓苏枋色的裤子,里面是笔挺的白色的单衫,颜色鲜明地穿着走了进来,比起别人都是轻凉的服装来,似乎觉得非常地热,却显得更是尊贵的样子。扇骨是漆涂的,与众人的虽有不同,用全红的扇面却和人家一样,由他拿着的模样却像是石竹花满开了,非常地美丽。

其时讲师还没有升座,看端出食案来,在吃什么东西。义怀 中纳言的风采,似乎比平日更是佳胜,非常地清高。本来公卿们的名字在这种随笔里不应当来说,但是过了些时日,人家便要忘记了,这到底是谁呢,所以写上了。此外各人的服装颜色光彩都很华丽的当中,只有他里边穿着里衣,外边披了直衣,这样子,似乎很是特别。他一面看着女车的方面,一面说着什么话,看了这情形,不觉得很有意思的人,恐怕不会有吧。

后来到达的车子,在高座近旁已经没有余地,只能在池边停了下来。中纳言看见了,对实方君说道:

“有谁能够传达消息的,叫一个人来吧。”这样说了,不知道是什么人,选出一个人来。叫他去传达什么话好呢,便和在近旁的人商议,叫去说的内容这边没有听见。那使者很摆着架子,走近女车边去,大家都一齐大声地笑了。使者走到车子后边,似乎在传话的光景,但好久立着不动,大家都笑说笑说:

“这是在作和歌吧。兵卫佐,准备好作返歌 吧。”连上了年纪的公卿们也想早点听到回信,都向着那边看,其他露立的听众也都一样地望着,觉得很有意思。其时大概是已得了回信了吧,使者向这边走了几步,只见车里边用了扇子招他回去,这是和歌中的文字有的是用错了,所以叫了回去。但是以前等了不少工夫,大概不会得有错吧。就说是有了错,我想也是不应该更正的。大家等使者走近前来,都来不及的问询道:

“怎么啦,怎么啦?”使者也不答话,走到中纳言那里,摆了架子说话。三位中将从旁边说道:

“快点说吧,太用心过了,便反要说错了。”使者说道:

“这正是一样的事,反正都是扫兴的是了。”藤大纳言 特别比别人尽先地问道:

“那是怎么说的?”三位中将答道:

“这好像是将笔直的树木,故意的拗弯了的样子。”藤大纳言听说便笑了起来,大家也一齐笑了,笑声恐怕连女车里也听到了吧。中纳言问道:

“在叫你回去之前,是怎么说的呢?还是这是第二回改正了的话呢?”使者道:

“我站了很久,并没有什么回信,随后我说那么回去吧,刚要走来,就被叫转去了。”中纳言问道:

“这是谁的车呢?你有点知道吗?”正说这话的时候,讲师升了高座了,大家静坐下来,都望着高座的这一刻工夫,那女车就忽然消灭似的不见了。车子的下帘很新似乎是今天刚用的样子,衣服是浓紫的单袭 ,二蓝的绫的单衣,苏枋色的罗的上衣,车后面露出染花模样的下裳,摊开了挂着,这是什么人呢?的确是,与其拙笨地做什么歌,倒不如女车似的不答,为比较的好得多哩。

朝座讲经的讲师清范在高座上似乎发出光辉,讲得很好。但是因为今天的酷热,家里也有事情,非得今天里做了不可,原是打算略为听讲便即回去,却进在几重车子的里边,没有出去的法子。朝座的讲经既了,便想设法出去,和在前面的车子商量,大概是喜欢因此得以接近高座一点的缘故吧,赶快地将车拉开,让出路来,叫我的车子能够出去。大家看着都喧嚷着说闲话,连年纪稍大的公卿也一起在嘲笑,我并不理会,也不回答他们的话,只是在狭路中竭力地挤了出来。只听得中纳言笑着说道:

“唉,退出也是好的。” 觉得他说得很妙,但也不理会,只是在盛暑中退了出来,随后差人去对他说道:

“你自己恐怕也是在五千人的里面吧。”这样我就回了来了。

自从八讲的第一天起,直到完了为止,有停着听讲的一辆女车,没有看见一个人走近前去过,只是在那里呆着,好像是画中的车的样子,觉得很是难得,也实在优胜。人都问道:

“这是什么人呢?怎么样想要知道。”藤大纳言说道:

“这有怎样难得呢!真好讨厌,这不是很不近人情么?”说的也很有意思。

但是到了二十几日,中纳言却去做了和尚了,想起来真是不胜感慨。樱花的凋谢,还只是世俗常用的譬喻罢了。古人说“迨白露之未晞” ,叹息朝颜花的荣华不长,若和他相比,更觉得惋惜无可譬喻了。

七月的早晨

七月里的时候,天气非常地热,各处都打开了,终夜也都开着。有月亮的时候睡醒了,眺望外边,很有意思。就是暗夜,也觉得有意思。下弦的在早晨看见的月光,更是不必说了。很有光泽的板廊的边沿近旁,铺着很新的一张席子,三尺的几帐站在里边一面,这是很不合理的。本来这是应当立在外边的,如今立在里边,大概是很关怀这里边的一方面吧。

男人 似乎已经出去了。女的穿着淡紫色衣,里边是浓紫的,表面却是有点褪了色,不然便是浓紫色绫织得很有光泽的,还没有那么变得松软的衣服,连头都满盖了的睡着。穿了香染的单衣,浓红生绢的裤腰带很长的,在盖着的衣服底下拖着,大概还是以前解开的吧。旁边还有头发重叠散着,看那蜿蜒的样子,想见也是很长吧。

这又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在早晨雾气很重的当中,穿着二蓝的裤子,若有若无的颜色的香染的狩衣,白的生绢的单衣,红色非常鲜艳的外衣,很为雾气所湿润了,不整齐地穿着,两鬓也稍微蓬松,压在乌帽子底下,也显得有点凌乱。在朝颜花上的露水还未零落之先,回到家里,赶紧给写后朝惜别 的信吧,归去的路上心里很着急,嘴里念着“麻地里的野草”,直往家里走去,看见这里的窗子已经打起,再揭起帘子来看,却见女人那么样地睡着,想见已有作别归去的男子,也是很有意思的事。这男子匆匆地归去,大约也觉得朝颜花上的露水有情吧。暂时看着,见枕边有一把朴树的骨,用紫色的纸贴着的扇子,展开着在那里。还有陆奥国纸裁成狭长的纸条,不知道是茜草还是红花染的,已经有点变了色,散乱在几帐旁边。

句子集

七月里的时候,天气非常地热,各处都打开了,终夜也都开着。有月亮的时候睡醒了,眺望外边,很有意思。就是暗夜,也觉得有意思。下弦的在早晨看见的月光,更是不必说了。很有光泽的板廊的边沿近旁,铺着很新的一张席子,三尺的几帐站在里边一面,这是很不合理的。本来这是应当立在外边的,如今立在里边,大概是很关怀这里边的一方面吧。

翻訳文

七月ばかり、いみじう暑ければ、よろづの所あけながら夜もあかすに、月のころは、寝おどろきて見いだすに、いとをかし。闇もまたをかし。有明はた、言ふもおろかなり。いとつややかなる板の端近う、あざやかなる畳一枚うち敷きて、三尺の几帳、奥の方におしやりたるぞ、あぢきなき。端にこそ立つべけれ。奥の後めたからむよ。

似乎有人来了的样子,女人从盖着的衣服里看出来,男的已经笑嘻嘻地坐在横柱底下,虽然是用不着避忌的人,但也不是很亲密的关系,心想给他看了自己的睡相 去了,觉得懊恨。男人说道:

“这很像是不胜留恋的一场早觉呀!”玩笑着说,把身子一半进到帘子里边来。女人答说:

“便是觉得比露水还早就出去了的人,有点儿可恨呵!”这本来并不是很有意思,特别值得记录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互相酬答,也是不坏。男人用了自己拿着的扇,弯了腰去够那在女人枕边的扇子,女人的方面怕他会不会再走近来,心里觉得怦怦地跳,便赶紧将身子缩到盖着的衣服里去。男人拿了扇子看了,说道:

“怎么这样地冷淡呀。”仿佛讽刺似的说着怨语,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渐有人的声音,太阳也将出来了吧。心想趁了朝雾没有散的时候,赶快地给写那惜别的信,现在这样的就要迟延了。旁人不免代为着急。从女人这边出去的那人,不知在什么时候所写,却已经寄信来了,信外附着带露的胡枝子,可是使者因为见有客人在这里,不曾送了上来。信上面薰着很浓厚的香,这是很有意思的。天亮了,人家看见了也不好意思,那男人就离开了这里走了,心里想自己刚才出来的女人那里,或者也是这样的情形吧,想起来也是很有趣的。 6scybe/a4b9xzC80oAoXTQo9/GcMubSj4p4xlJ+fyqMC2nRzwp0JtRjLucsuVQ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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