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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文知雪派盛宇峰去京城告状,既是知人善任,也是下死手

岳江南与苏定河坐在文家大院的堂屋内,正与盛宇峰兴高采烈地聊着草原上的风光见闻。木门被推开,文知雪笑吟吟地走进来,说道:“岳东家,不好意思,你昨日才回来,还没好好休整,又要麻烦你过来一趟。”

岳江南跷起二郎腿,摇着折扇:“没事,不来这儿我也有一大摊子事,哪有休整的工夫。”

文知雪问:“怎么样,这一趟收获如何?”

“满载而归。”岳江南收起折扇,兴致勃勃地说起草原之行。一个多月前,岳江南跟着盛宇峰一同启程,去草原拜访蒙古王公,为接下来的棉布生意投石问路。如今双方合作,文盛合看上去颇有诚意,但凡能搭上线的蒙古亲贵或富商大贾,都引见给了岳江南,几方相谈甚欢。

岳江南接着说:“准噶尔兵锋正盛,喀尔喀蒙古看上去是不行了,其他蒙古部落也是人人自危。我之前担忧,织出的棉布卖给谁。”

岳江南继续说:“实地走了一趟才发觉,情况没那么糟。草原战云密布,朝廷秣马厉兵,光这半年,边境就多了好几万驻军。蒙古各部落也在扩军,又从关内招募了不少精壮。一下多出这么些人,都得穿棉衣。咱们这棉布生意,起码还有的做。”

文知雪开心地笑起来:“做生意就得随行就市,管他是谁,能掏银子买棉布就行。”

岳江南点了点头,又问:“你急着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文知雪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你也知道,自打棉花大战后,文盛合的银子就掏空了。如今茶叶行情不错,我打算囤一批货,可手里实在拿不出现银,不知你那里是否宽裕,能否周转一下?”

提到银子,岳江南一脸为难:“我手里也不宽裕呀。棉花大战我不过惨胜,当初收棉花的银子几乎都是借的,还得靠卖了棉布还债。”

“没错。”如今已是商号掌柜的苏定河赶紧替东家打圆场,“商号里压箱底的银子,昨天也拨出去了。这一趟去草原,眼见行情不错,可不得增加布匹。采购原料,雇用工人,哪一样不花银子。”

“是呀,”岳江南点头道,“我手里实在拿不出银子。”

“岳东家别误会,”文知雪微微一笑,“我并非问你借银子。谁都知道,这年头亲兄弟也没有白借的钱。我是打算把文盛合的染坊卖了,换回些现银。若你有意接手,那倒是两全其美。”

“你要卖染坊?”岳江南颇为诧异。

文知雪点头道:“就看你愿不愿买了。”

经营棉布生意多年的岳江南深知,染坊对“北棉南去,南布北来”的商路,对文盛合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北方的棉花运往苏杭加工后,织出的布一般是三尺口面,运到陕西以后要走西北,西北道路崎岖,三尺口面太宽,不适合内陆运输,在泾阳必须进行改卷,把三尺宽的口面缩短成一尺五,重新卷成小卷。同时,还要将布放在煮滚的硫黄桶上熏染,使之进一步变白。文盛合的染坊,做的便是改卷漂染的活儿。假若没有这些染坊,文善达当年“驻中间,拴两头”的经营之策便是一句空谈。

文知雪明白岳江南的惊讶,解释道:“棉花大战之后,文盛合元气大伤,棉布生意大概无力独自经营下去。文盛合的重心将转到茶叶,至于棉布生意,将来两方合作,岳东家占大头,文盛合只从旁协助。既如此,染坊倒也不必留着。”

岳江南将信将疑地看着文知雪,她真甘心沦为附庸,淡出曾支撑起文盛合半壁江山的棉布生意,从此看着别人吃肉,自己只啃骨头?假若文善达泉下有知,又会做何感想?

文知雪说:“商场上讲究有所为有所不为,目前局势下,重振文盛合的棉布生意并不切实际。与岳东家合作,谈不上欢天喜地,倒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若不识时务硬干,反而雪上加霜。”

岳江南笑了笑说:“这话客气啦。双方合作,我赚了银子,还能让你们吃亏?”

文知雪说:“岳东家是聪明人,想必能感受到文盛合的诚意。这一趟去草原,我们把老朋友全引见给了你,并无丝毫保留。”

岳江南思忖着,看来文知雪真要淡出棉布生意,把重心转到茶叶上。真是这样,那可是天赐良机。这些染坊怎么着也得咬牙接下,从此改卷漂染的活儿不再求人,加上手中的棉花与织机,百年商路眼看将由自家独霸。

打定主意,岳江南说:“文东家拿出了诚意,我自然应有所表示。我愿意接下这些染坊,价钱也好商量。但刚才说了,我手里没有现银,要接手染坊还得去举债。不知能否宽限些时日,最多一个月,定把银两凑齐。”

文知雪摇了摇头:“茶叶生意急着要钱,等不了一个月。染坊作价两万两银子,算是公道价了。要不这样,十日之内先付一万两,剩下一半一个月后再付。”

岳江南犹豫了一会儿,答应道:“好吧,就这样。”

文知雪笑道:“岳东家果然是爽快人,那就一言为定。”

生意敲定后,文知雪又说:“隔几日我要回趟山西老家,处理茶叶生意。以后棉布生意以岳东家为主,染坊你也接手了,许多事只好劳你费心。”

岳江南点头说:“分内之事责无旁贷,文东家只管忙你的,棉布生意做成了,到时分银子便是。”

堂内之人都笑起来,众人又闲聊一阵,岳江南起身告辞。离开文家大院,岳江南虽充满兴奋之情,但内心深处仍有一丝不踏实,他问苏定河:“老苏,你觉得文知雪是真心认输,还是在玩什么花招?”

苏定河说:“我也担心文知雪在玩花招,但思来想去,她实在使不出什么招。如今织机、棉花都在咱们手里,孙猴子再厉害,能跳出如来佛的手心?”

岳江南点了点头:“是啊!如今除了乖乖与我们合作,她根本无路可走。”

苏定河说:“商场险恶,凡事多留个心眼是对的。但机遇在前,也不能优柔寡断。瞧这样子,文知雪真打算淡出棉布生意了。两万两银子买下染坊,虽说不便宜,但花得值!”

岳江南微笑着说:“文知雪这也算识时务者为俊杰。”

苏定河说:“趁机拿下染坊,自然是好事一桩。但掏出去两万两银子,咱们的日子就更紧了。”

岳江南说:“反正咱们已欠了不少债,也不在乎这一点,开头的一万两银子,就在泾阳借高利贷,后面的一万两,我写信给江南的徽商老友,请他们帮忙。只要把棉布织出来卖去蒙古,之前的债都能还掉。”

苏定河说:“只要把这段日子熬过去,往后棉布生意由咱们把持,不愁没银子。”

憧憬着未来的日进斗金,两人一路上兴致高涨。眼看马车快到家了,岳江南想起一件事,问道:“刚才聊天,文知雪说要回山西处理茶叶生意,盛宇峰又说要去京城。这当口,他往京城跑什么?”

苏定河叹了一口气说:“盛宇峰去京城是为了蒙元亨的事。”

“元亨?他怎么了?”岳江南又问。

“我还是从文家的管家宋元河那里听说的。”苏定河说,“蒙元亨回到保宁府,揽下了以银代粮的生意,这可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好多人眼红。保宁府陕商众多,消息很快传来泾阳。文家哪见得他发财,文知雪派盛宇峰去京城,就是告发官商勾结,要断蒙元亨的财路。”

弄清楚了什么是以银代粮后,岳江南叹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总得给人留条活路,文知雪这又是何必!”

苏定河摇头说:“他们两家的仇怨,估计是解不开了。文知雪派盛宇峰去干这事,既是知人善任,也是下死手。”

岳江南明白苏定河的意思。盛宇峰苦苦爱慕文知雪,蒙元亨自然就是他的情敌。有一个置蒙元亨于死地的机会,盛宇峰绝不会手软。

“我还听说,”苏定河又说,“文知雪向保宁府所有商人放话,文盛合与蒙元亨之间只能二选一。谁要和蒙元亨有生意往来,从此别做文盛合的买卖。文盛合虽说大不如前,毕竟底子厚,大伙犯不着为一个蒙元亨去开罪文盛合。”

岳江南不禁为蒙元亨担心起来:“元亨在保宁府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咱们能帮帮他吗?”

苏定河一脸无奈:“保宁府内,除了本地商人,就数山陕商帮势力最大,徽商很少涉足,咱们也有心无力。若是直接给银子,蒙元亨也不会要。”

“唉!他这个犟脾气!”岳江南重重叹道。 yoT9xljoWOhbaIlNBfPcqtUqkMZy+XNp2MZM29kh/H6/6dClPPWB1Ts2pJ8DZ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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