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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经济之学乃经世致用之学问,深奥得很,岂是抓几个人那般简单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这是诗仙太白的神来之笔,却并非真实的历史!川陕之间,虽横亘着千沟万壑,然而在群山脚下,人们早就开辟出一条条大道。千百年来,锦自南出,佛自北来,巴蜀文化与中原文化的血脉联系一刻也没有中断。

子午道、米仓道、金牛道、陈仓道……川陕之间那一条条古道,早已不仅是地理名词,更因见证了一代代王朝的兴衰更替而被铭记于史册。刘邦鸿门宴脱险,被迫离开长安时从子午道前往汉中。数年之后,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率大军从陈仓道北上三秦,逐鹿中原。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诸葛亮倾举国之力北伐,兵分两路,一路佯攻斜谷道,大军走的祁山道,而被他弃用的子午道上,从此留下了魏延孤独与悲怆的身影。

到了唐代,玄宗皇帝一掷万金开辟出荔枝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通过这条驿道,巴蜀之地的新鲜荔枝七日即可运抵长安。万古荣耀的大唐盛世之后,便是渔阳鼙鼓动地来。当长安城危在旦夕,皇亲国戚南逃蜀地时,他们没有选择铭刻着明皇与贵妃爱情与王朝荣耀的荔枝道,却走了路程更远的褒斜道,古道上一处叫马嵬驿的地方,就此名动天下……

当蒙元亨一行人骑行在川陕古道之间时,一幕幕王朝恨事不禁使人心潮起伏。蒙元亨眺望山峦,问道:“你们说,我们会成为刘邦、诸葛亮还是唐明皇?”

罗世英笑着说:“整天说要离开,可心里还惦记着回去。”

蒙元亨说:“我当然要回去,然则并非回泾阳,而是回天下!”什么叫回天下,罗世英不太明白,周琪却说:“商者无疆,古往今来的大商岂能拘泥于一城一地,哪个不是行商天下!蒙大哥不是要回泾阳,而是要在保宁府里做天下的生意。”

蒙元亨点头说:“士别三日,周琪的学问又长进了。”

“口气不小!不过你想好没有,咱们到了保宁,从什么生意开始做起?”罗兵问。

蒙元亨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生意更得因地制宜临机应变,想太多也没用。一切还得到了保宁,根据局势决定。”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呀。”罗兵叹道,“泾阳毕竟是商贸重镇,市面繁华,比其他地方强许多。你瞧这一路走来,好些地方萧条得很。”

蒙元亨也叹了口气:“三藩刚平定,西北又起战事,连年征战,老百姓想吃顿安稳饭都不行。”

“别说安稳饭,哪怕一顿饱饭也是奢望。”罗兵说,“你们没瞧见,道上的饥民比商旅还多。路过汉中府时,人人都在抱怨米价飞涨,知府大人一日之内连发三道告示,严令米行不得涨价。可结果呢,一道告示下来,米价就涨一波。官府的告示反成了笑话!”

罗兵骂骂咧咧道:“要我说,这些当官的都是酒囊饭袋,连个米价都管不住。”

周琪问道:“罗大哥,换作是你,该怎么平抑米价?”

“那还不简单!”罗兵说,“老子只发一道告示,谁涨价就砍谁的脑袋,看谁敢不要命。”

蒙元亨摇头道:“这一招也未必管用。”

罗兵不服气,一路同蒙元亨争辩。吵吵嚷嚷中,不觉日已西沉,一行人来到四川广元县城外。

“懒得同你争。”蒙元亨说,“总算进四川了,今晚好好休息一下。”

连日赶路,众人皆已疲惫,不约而同催马而行。来到城墙边,只见墙上贴着告示,下面围着一群人七嘴八舌。罗兵素来爱看热闹,一头挤进人群中。不一会儿工夫,他笑嘻嘻地走出来,说:“有人跟我辩了一下午,说得我口干舌燥,要不进去看看,不知道这世上还是有明白官。”

“到底怎么回事?”罗世英问。

罗兵说:“广元县令贴了告示,说若有奸商胆敢私涨米价,官府即刻捉拿,妻儿都要连坐。”

“真是个糊涂官。”蒙元亨不屑道,“我就不信这一套行得通。”

罗兵更来气:“都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怎么见了棺材还嘴硬!”

蒙元亨说:“谁嘴硬还不一定!反正一会儿就要进城,咱们向店家打听一下,不就清楚了。”

来到客栈,罗兵连酒菜都顾不上点,便找来店小二,问道:“你们这里的米价,是不是比附近低?”

“是呀。”小二唉声叹气,“县太爷发了话,谁涨价就抓谁。方圆百里地,川陕两省的七八座县城,就数广元米价最低。”

“怎么样?”罗兵愈发得意。

蒙元亨问:“米价低是好事,你为何唉声叹气?”

小二说:“米价是低,可买不着呀。所有的米行都开着门,但进去一问,通通回答一句话,没米卖了。”

打发走小二,蒙元亨说道:“谁嘴硬现在知道了吧。经济之学乃经世致用之学问,深奥得很,岂是抓几个人那般简单。”

罗兵垂头丧气道:“贴告示不行,抓人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蒙元亨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摇头道:“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但像广元县令这般只能是抱薪救火。”

“说谁抱薪救火呢?”身旁传来一声高亢的四川官话,蒙元亨的肩膀也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看,却是又惊又喜:“怎么是你?”

来者姓何名瑞源,四川保宁人氏,家中几代经营当铺生意,在当地小有名气。何瑞源与蒙元亨年龄相仿,曾是发小玩伴,后来又一同在书院求学。蒙元亨动身回保宁前,曾寄信给何瑞源。

何瑞源推了推蒙元亨,示意他挪开地方,接着便挤到长凳上,说:“我够意思吧!收到你的信,专程前来广元迎接。”

“是吗?”蒙元亨将信将疑,“这不像是我认识的何瑞源能干出的事。”

何瑞源咧开嘴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谁不知道你在泾阳干了惊天动地的大事,连文善达都被你拉下马。这般大人物驾到,我自然要出城几百里相迎。”

蒙元亨不愿多提泾阳旧事,岔开话题:“在座的你还不认识吧,我给你介绍一下。”

何瑞源酒量不错,与罗兵自是一见如故,开怀畅饮。只不过,席间不时有人过来,与何瑞源交头接耳几句。旁边另有一桌人,头上裹蓝布,脚上穿草鞋,瞧打扮似乎是担货的脚夫。何瑞源也会走过去吩咐几句,好几个脚夫得到吩咐后,放下筷子就朝门外走去。

“不对呀!”蒙元亨摇头道,“你来迎接我,用不着把伙计、脚夫全带上吧。”

何瑞源哈哈大笑:“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真以为我专程来接你?说实话,得知你回保宁,我开心得不行,早在家中备上好酒好肉。不过能在此地遇见,却是意外之喜。”

“我就说你没这么好心!”蒙元亨也笑起来。

笑过之后,蒙元亨问:“你带着这么多人,跑来广元做什么?”

何瑞源压低声音说:“来做一单生意。”

“什么生意,还弄得神秘兮兮的?”蒙元亨有些好奇。

何瑞源示意众人凑拢,低声将事情原委道了出来。原来,川陕久旱加之西北战事骤起,饥民遍布乡间,各地米价飞涨。官府有保境安民之责,为此事头疼不已,比如这广元县令,便不惜动用官兵捉拿奸商。

偏偏保宁知府赵明舟,却是个不问苍生问鬼神之人,对饥荒视而不见,反倒热衷佛事。他遍邀保宁城中富商,号召众人出资修缮寺庙,为菩萨重塑金身。尤其在各地严令不得哄抬米价之时,赵明舟却发布告示,说保宁府内只要一石米不超过二两银子,官府概不过问。寻常年景,一石米只要九钱银子,即便荒年也就一两二三钱银子。以如今的广元县为例,米行若以高于一两银子的价格售米,官府即刻上门捉拿。保宁限定二两银子的米价,无异于放任不管。

“如今保宁府的米价到多少了?”蒙元亨问道。

何瑞源说:“已经涨到一两五。整个四川,就数咱们那里最高。”

“那个姓赵的,真是个狗官。”罗世英素来疾恶如仇,听闻后愤愤骂道。

何瑞源呸了一声:“说得没错,如今保宁府里没人不骂赵明舟。三岁小孩都在唱,来了赵明舟,家家户户要绝收。他原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靠着岳父的银子捐了个官。”

蒙元亨摇头道:“捐官大多有名无实,只是个虚衔,赵明舟竟捞到实缺知府,不知走了什么门路。”

何瑞源冷笑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姓赵的可没少捞银子,捐官的钱估计早回本了。别的不说,光是……”说到这里,何瑞源突然打住话头。

“光是什么,别只说一半话。”众人催促道。

“没什么。”何瑞源挠着脑袋,移开话题,“赵明舟虽然混账,却给了咱们生意人一个发财机会。你知道吗,不仅本地商户动起来,好些外地行商也来保宁。这么高的米价,官府又放任不管,不是摆明了让大伙发财吗!”

蒙元亨渐渐明白过来:“你放着当铺生意不做,跑来广元倒腾大米?”

“当铺生意哪比得上大米!”何瑞源算起账来,“广元的大米,官价是一两银子,实际上一两二。在此收购大米运回保宁府,哪怕按现在的米价,一石米也能赚三钱银子。何况,保宁的米价还在涨。”

罗世英问:“刚才我们向店小二打听,不是说广元的米行都无米可卖了吗?”

何瑞源笑起来:“广元知县出了告示,谁家以高于一两银子的价格售米,官府就要上门找麻烦。商户既想赚钱,又怕惹麻烦,唯一的法子就是谎称没米。实际上,米都被他们藏到了郊外隐蔽的地方。刚才我不说了,官价是一两银子,实际成交在一两二左右。”

罗世英摇头叹道:“知县原本一番好意,可惜到头来还是苦了百姓。一两二的价钱,比起其他地方一点不低。”

蒙元亨说:“何瑞源买米是一两二,当地百姓估计这个价还不成,怎么着也得到一两四五。”

“说得一点没错。”何瑞源竖起大拇指,“元亨从小书念得好,如今算盘也拨得精。广元百姓买米得托关系找门路,价格也比咱们更高。你想啊,咱们拿的货多,量大从优本是商场规矩。另外,高价售米眼下可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生意,卖家是有风险的。他们宁可把米卖给外地商人,也不想同当地百姓扯上关系。”

罗兵插话道:“怪不得一路上遇见那么多饥民。米价被你们这样炒,人家只能喝西北风了。”

何瑞源两手一摊,说:“见到饥民我也心生怜悯,但在商言商,我总得挣银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唯独蒙元亨陷入了沉默。何瑞源见他一语不发,问道:“发什么愣呢?”

一连问了几声,蒙元亨才回过神来,他猛地一拍桌子,把桌上的碗筷都震了起来,接着喊道:“错了,错了!”

“哪里错了?”大伙不约而同问道。 6kH6D4wG14T93EJQInNGlCB9yKSnXahEj0WUlkSF/DL/q82dxsxCO+hJ38Ad0xZ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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