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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山高水长,知音难觅,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明日就要出发了,蒙元亨正在书房将柜子里的书打捆,妹妹蒙佩文走了进来,问道:“有几箱爹的衣服,留在泾阳还是一起带走?”

蒙元亨想了想说:“分一分吧,一半留在这儿,另一半带走。迟早我会把爹救回来,到时看他老人家的意思,想住哪儿都行。衣服咱们也一个地方放一些。”

提起远在关外苦寒之地的父亲,兄妹俩的神色不禁黯然。蒙元亨回忆道:“爹临走时,我去牢里见过他。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这个做哥哥的一定要照顾好妹妹。”

蒙元亨嘘了一口气,又说:“世上就你一个妹妹,我不照顾谁照顾呢。不过,照顾并非要留在身边,只要你幸福,我这个当哥哥的就放心了。”

蒙佩文不安地问道:“哥,什么意思,不打算带我一起回保宁吗?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你没有错。”蒙元亨摇了摇头说,“你若愿回保宁,我当然带着。可你想清楚了吗,真要同我们一起走?”

“我们是一家人,自然在一起。”蒙佩文答道,不过声音却很小。

蒙元亨说:“保宁可没有岳江南。这一去,什么时候能再见他,谁也说不清。”

蒙佩文的脸顿时红起来,蒙元亨笑了笑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蒙佩文的头低下去,蒙元亨问:“岳江南最近找过你吗?”

蒙佩文点了点头,蒙元亨又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蒙佩文答道:“岳大哥希望我能说服你,把你留在广诚德。”

“就这些,没有其他的?”蒙元亨穷追不舍。

蒙佩文说:“他还说,如果你心意已决,希望我能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去他的广诚德做伙计吗?”蒙元亨今天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蒙佩文一张脸绯红,支支吾吾地说:“岳大哥说……说要明媒正娶娶我。”

蒙元亨笑起来:“你答应他了吗?”

见蒙佩文摇起头,蒙元亨问:“你拒绝了?”

蒙佩文还在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蒙元亨说:“你不知怎么回复岳江南,对我总该说实话吧。”

蒙佩文难得对哥哥发了脾气:“你今天怎么了,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

蒙元亨说:“这可是终身大事,哪能草率。我们明日就要启程,今日不说清楚,往后更没机会了。”

蒙元亨端起茶抿了一口,说:“今天给我句实话,你喜欢岳江南吗?”

“我喜欢。”蒙佩文声音依旧很小,脸上却洋溢着一股笑容。

蒙元亨盯着妹妹:“真的吗?这种事可得想好了再说。”

蒙佩文并未思索太久,便语气坚定地说:“我想好了。”

屋内沉默了片刻,蒙元亨重新开口:“若是想好了,不妨留下来吧。”

“不!”蒙佩文赶紧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要和你们在一块。”

“傻丫头,”蒙元亨说,“哪有一个姑娘家,一辈子跟着哥哥的。你们的事,岳江南跟我提过。他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咱们的爹不在身边,就得由哥哥做主。当初生意太忙,此事就耽搁下来。如今我便来做这个主,答应你与岳江南在一起。”

蒙佩文真是又惊又喜,只听哥哥继续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若是人各有志,分开没什么不好。我与岳江南也算好聚好散,彼此间客客气气。因此,你决定留下来,丝毫不必愧疚。爹让我照顾好你,若是因为我,你不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我反倒要内疚。”

见妹妹如释重负,蒙元亨开心地说道:“泾阳到保宁不算远,日后有空的话,多回娘家看看。你大婚的日子,我也会赶过来。”

蒙佩文喜笑颜开道:“我一定会常去看哥与嫂子。”

第二日一早,蒙元亨一行便上路了。蒙元亨、罗世英、罗兵分骑三匹马,后面跟着两辆马车,一辆装行李,另一辆车上坐着蒙佩文。佩文虽决定留在泾阳,出城相送却免不了。

马上的罗兵唉声叹气:“元亨,心里不好受吧?自己的亲妹子,到头来胳膊肘朝外拐。”

众人知道罗兵素来喜欢插科打诨,没同他计较,蒙佩文也开起玩笑:“罗大哥,你不也一样!自己的亲妹子,家都不回了,跟着我哥东奔西走。只是辛苦了你这大舅子,也得一块跋山涉水。”

“可不是嘛!”罗兵笑起来,“嫁出去的妹子,泼出去的水,这话一点不假。”

罗世英说:“你也可以留在泾阳,没人叫你一块呀。”

罗兵摇头道:“你们瞧瞧,这可是亲妹子呀,说的叫什么话!惹毛了我,大不了接着干老本行,去江湖跑镖图个逍遥快活。”

罗世英笑着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看你在商号过惯了舒坦日子,哪还愿意风里来雨里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咱们这回是白手起家,比不得广诚德家大业大,日子可没从前舒坦。”

罗兵满不在乎地说:“好歹一家人,帮自己妹夫,吃点亏没什么。不过晚上的二两烧酒,总不会缺吧?”

蒙元亨笑道:“放心,酒管够。”

众人一路说笑着,走出了好几里。蒙元亨回头道:“佩文,已出城这么远,你回去吧。”

蒙佩文却不肯,不舍地说:“让我再送一程。”

又走出几里地,只见路旁有一座小亭,亭子内的石凳旁,几人围坐着。走近一看,坐在中间的正是岳江南与周琪。

罗兵勒住马缰,调侃道:“佩文妹子将我们送出城这么远,我还担心她怎么回去。看来是多虑了,原来早有人等在这儿。”

周琪第一个从亭子里跑出来,大喊道:“蒙大哥,你要扔下我吗?”

蒙元亨跳下马,上前几步抱住周琪:“你不在西安好好念书,跑来这里做什么?”

自打索额图倒台,蒙家遭遇变故,周琪便跟随蒙元亨、岳江南四处漂泊,从泾阳到江南,再由江南回泾阳。直到一年多前,她的生活才安顿下来。岳江南将周琪送去西安,请了一位有名的才子做私塾先生。

周琪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要留在西安,我要跟着你。”

岳江南走了过来,说道:“元亨,周姑娘的性子和你一样倔,无论如何也留她不住,非要跟你一块走。”

蒙元亨拍了拍周琪的肩膀,说:“小丫头,你可得想好喽。西安乃是省城,比保宁府繁华多了。”

“我想好了!”周琪说,“蒙大哥去哪儿,我便跟着去哪儿。再说你别忘了,我就生在保宁府,母亲还葬在那儿。”

蒙元亨欣慰地点了点头:“既然你想好了,就跟着我们一起走吧。”说罢,他一把将周琪抱上自己的坐骑。

蒙元亨回过头,朝岳江南抱了抱拳:“你这么忙还来送我们,太客气了。”

岳江南摇头叹了口气:“你这么客套,看来还在生我的气。”

蒙元亨说:“岳兄误会了。有缘则聚,无缘则散,一切顺其自然,哪还有什么气。”

“好吧,你说的我信了。但我送给你的东西,也请一定收下。”岳江南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伙计抱来一只箱子。

岳江南说:“这里面是一千两银子。”见蒙元亨要拒绝,他挥手打断道:“不要误会,这银子不是给你的。以你的功劳,区区一千两银子,如何拿得出手?这银子是送给周姑娘的。她乃岳某故交之女,抚养她成人是我分内之事。如今周姑娘远赴保宁,平常我照顾不到,再不给些银子,心里如何过得去!”

周琪在马上说:“蒙大哥,既然岳东家一番好意,你就替我收下吧。”

罗兵生怕蒙元亨再拒人于千里之外,赶紧附和道:“银子是给周姑娘的,咱们就替她保管着。”罗兵知道蒙元亨虽经商日久,却并非一个看重银子的人,对家里开销更从不过问。这可苦了妹妹罗世英,此番南下保宁府,到处是用银子的地方,简直有些入不敷出。有了这一千两银子,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蒙元亨终于不再坚持,点头道:“既是给周姑娘的银子,我便不好推辞。”

“这就对了!”岳江南微笑着说。

众人又聊了一阵子,终究到了分别之时。蒙佩文眼含热泪,一把抱住蒙元亨,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

蒙元亨劝道:“别哭,不过是分开一阵子。”

“不!”蒙佩文哭得更厉害,“哥,我不留在泾阳了,我要跟在你身边。”

蒙元亨拍着妹妹安慰道:“说好的事情,怎能临时变卦。你踏踏实实留在泾阳,哥哥便放心了。”

蒙佩文依旧用力抱住哥哥,蒙元亨却狠心推开她。他从马车上取下一张琴,对岳江南说:“有些话,我想单独对你说。”

两人走入亭内,蒙元亨将琴放在石桌上,问道:“你知道这琴的来历吧?”

“知道。”岳江南点头说,“佩文告诉我,那时蒙家住在保宁,一日风雨大作,院中梧桐树被雷暴劈倒。蒙老掌柜利用残干制成两张七弦琴,你所用的叫崩雷琴,送给佩文的叫雨霆琴。”

“没错。”蒙元亨表情凝重,“父亲将两张琴送给我们,正是希望兄妹同心。他老人家身陷牢狱,生死未卜之际,最惦记的也是佩文。我答应过父亲,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

岳江南明白这番话的分量,说道:“元亨,你放心!佩文是我钟爱的女人,此生定不负她!若有违背,不得好死!”

蒙元亨点了点头:“我知你琴艺高超,还亲眼见你弹奏过佩文的雨霆琴。不过,雨霆琴毕竟乃女子所用,七尺男儿弹来未必顺手。今日,我把崩雷琴送给你,若有雅兴,可与佩文四手联弹。”

岳江南站起身,接过崩雷琴,郑重说道:“你赠我的并非一张琴,而是把佩文托付给了我。”

蒙元亨重重地拍了拍岳江南的肩膀,大声说道:“山高水长,知音难觅,江湖路远,后会有期。”说完,他大踏步走出去,翻身上马,策鞭而行。

其时碧空在天,清风吹叶,树巅的鸟儿呀啊而鸣,头顶上缕缕白云,正是所有人心头丝丝离别的轻愁。 joaA3SrTRxcC7/iZS6JRlzZvvvxQcGBHrD3EgK0RIiDFggDPz0Zuj8UVu+1tnx+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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