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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水轮流转,该我当爸爸

“没有看错吗?”

指挥部外,浓重的夜色里,两个人影正在暗处小声交谈。

贺子昂是趁着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上厕所时间,才找到之前给祁言治伤的军医。这名军医是Z国人,叫彭毅。贺子昂对他有印象,医术超群,临床经验相当丰富,在当初指派到佩特星的一众军医里,也算是十分出色的。他矮贺子昂一头,这会儿站得笔直,笃定道:“没有看错。”

贺子昂沉默。

“这件事,先不要让其他人知晓。”

“是,首长。”

“你采取任何行动了吗?”

“有的。”彭毅从随身的药箱子里拿出一管血液,“那孩子没注意的时候,我抽了一些他的血。”

“你先进行化验,有结果了第一时间告知我。”

“是。”

交谈完毕,贺子昂抬头觑了眼漆黑的苍穹。两颗淡蓝色的巨大行星交相辉映,占据了半边夜幕。稀疏的星子点缀其上,比地球上的景致更加动人心魄。入夜后的斯特城很是寂静,只有零散的灯光照着交错的小巷。这难得的安宁让他想起地球上凌晨的街道,同样鸦雀无声,如同一幅静默的绝美油画。

他揉了揉太阳穴,缓解着身体的疲劳。好一会儿,他才拿起窗台上的两杯咖啡,推门走进了指挥部。

已经过去八个小时了,指挥部里的几个人,几乎连坐姿都没有变换过。

在方洵九的高压下,四名上将大气都不敢喘。不得不说,当方洵九严肃起来,她给人的威慑感,更高于身为首长的贺子昂,这仿佛是一种天生的气质,让人无意识地屈服。四个人一面和她研究斯特城的布防,一面讨论着过往战役的失误,以及几个种族的常规打法。方洵九不时提出几个问题,刁钻精细的程度总让人咋舌。他们甚至在这之前,都没意识到这些战术的死角。

贺子昂走到她边上坐下,将一杯咖啡推到她面前。方洵九伸个懒腰,看也不看就摸过来喝。入嘴第一口,她神情骤变,憋红脸左右看了看,手忙脚乱地一把扯开贺子昂的领口,对准空隙,“噗”的一声全部吐了进去。

贺子昂的脸黑成了一座煤山。

方洵九擦了嘴,扯开嗓子就号:“我去,我还在长身体啊小贺同志,你怎么能给我喝咖啡因!”

“……”贺子昂握紧拳头。

方洵九叨叨:“快拿走,给我换旺仔牛奶五连装逼版。”

“方洵九,你是要逼我动粗吗?”

祁言一挺身板。

方洵九嗓音拔高:“哦哦哦,就你这样连爸爸的基本要求都不满足还想泡我,我告诉你,我不是方便面,拒泡!”

“……”

陆尧一口咖啡没咽下去,冷不防呛了出来。

贺子昂看看他。

陆尧:“呃……咖啡有点苦。”说着,忙不迭用袖子擦桌面的水渍。

贺子昂也基本摸清了方洵九的野路子,人越多她越是不要脸。在这一点上,贺首长着实甘拜下风。他气急败坏地扯过餐巾纸擦身上,为了不让方洵九再一鸣惊人,闷声对陆尧道:“有什么动物的奶吗?”

“有的。”陆尧识趣地点头,“佩特星上有一种雪羊,盛产奶品。是这里原住民的一种主要食物,现在斯特城也还有几头雪羊,需要的话,我让警卫去弄。”

方洵九撑头问:“味道怎么样?”

“和牛奶差不多。”

“那你还坐着干吗,麻利地去给本宝宝端一杯……哦不,是两杯羊奶来。”

“好的。”

陆尧应下,起身走到门口叮嘱警卫去了。

没过多久,两杯热腾腾的奶摆在方洵九跟前。方洵九拿过一杯,将祁言手边的咖啡换掉,特别慈祥地说:“小孩子还在长身体,不要喝那些刺激性饮料,就喝这个,争取喝出两块大胸肌来。”

祁言哽了哽。

片刻,他小声说:“我不喝这个,我不是小孩子。”

方洵九没搭理他,自顾自灌下一口,嘴边糊了一圈白色奶渍,神态满是餍足。祁言见她这个模样,忽然觉得羊奶似乎多了种难以抵挡的香气,忍着一贯的讨厌,试着喝了口。

然后……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杯子。眼睛转了几圈,定格在方洵九微红的脸颊上,一时看得出了神。

贺子昂紧盯着祁言的神态,不满地抓起一块擦桌布,扔到方洵九面上,冷冷道:“擦擦你的嘴。”

方洵九利索地把擦桌布扔还给他:“留着擦你的胸吧。”

“……”

没过一会儿,指挥部里恢复了安静的状态,各人紧锣密鼓地专注看资料。

唐尼拿起一本军力报表挡住脑袋,埋头和贾维斯嚼舌根:“嘿,老伙计,我怎么觉得,这个贺首长和我听过的人设,不大一样?”

“嗯?”贾维斯随意应了句。

“你还记得在联合本部里召开的那场结盟会议吗?”

“我可没有老年痴呆。”

唐尼拖着椅子靠近些许:“在那场会议里,这位年轻的首长,可是锋芒毕露,把阿德莱德元帅气得半死。你也知道,在这场战争之前,地球上的政治格局是什么样的。但是,就在那场会议之后,这位首长利用对冷兵器战争的绝对主导优势,彻底改变了M国和Z国在国际上的地位。还取得了这场战争的最高指挥权。”

“我当然知道。”贾维斯斜眼瞄他,“不然,他怎么敢请来这么一位没有军阶的女人,对我们颐指气使。”

“我是想说,当时阿德莱德元帅还称赞过他,说他为人稳重,做事相当有魄力。不过,我怎么觉得……”唐尼“吱”了一声,“这传闻和现实不大统一呢?”

贾维斯耸耸肩:“说得好像我们现在的人设没有崩一样,你不认为,问题出在这个女人身上吗?”

贾维斯一言点醒梦中人,唐尼顿时醒悟。原来,方洵九才是真英雄,让人狗急跳墙分分钟奓毛,只是开个口的事。

不得了。

想通这一点,唐尼和贾维斯同时向方洵九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月沉日升。

连续十几个小时的头脑风暴让指挥部里的人精神高度紧张。不同于之前,这一回研究守城战的部署,四名上将没有发生任何分歧。这种场面,就连守在门外的警卫都不禁诧异。方洵九见该提出的质疑都解答得差不多了,瞥一遭屋外的光线,也不再浪费时间,把手里的资料一合,拍了两下桌子道:“听我说,时间不多了,现在离天黑还有八个小时,我们要抓住这一次的黄金机会。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们必须给我记清楚,但凡执行力不够的,临战出现任何差错的,等这一仗结束,统统摁屎里。”

五个人同时默了默,包括祁言在内的几人都正襟危坐。

方洵九示意陆尧打开全息投影仪,开始了严密的战前部署。

“就目前的局势分析,巨坦人仍是攻城主力,变色人种一直埋伏在后,想占巨坦人的便宜。不过,巨坦人这次回防后,如果脑子清醒,第一件事应该是找变色人种结盟。我们要赶在这之前有所动作。首先,斯特城的防守兵力除去重伤伤员、后勤部队,以及常规驻防军,还剩下六百二十万左右。变色人种兵力超过五百万,由于他们的特性,现在动向不明。但是根据斯特城外的地形初步判断,这么庞大的数量无法全部隐匿。所以,他们应该只是出动了一部分前锋军,主力部队还没完全进入战线。关于针对他们的行动,后面详说。我先说巨坦人,他们的前军差不多有两百万,忽略虫族猥琐的作风不计,这一战,我们拿巨坦人开刀。”

罗杰斯夫道:“但是巨坦人体型和战斗力都与我方有着巨大的差距,即使两百万的兵力,我们也不一定能够取胜。尤其是,在过去的战役里,巨坦人给我方造成了严重损失,导致现在我方的士兵对他们有种本能的畏惧,如果正面交锋,在斯特城外的平原地带,我们占不了任何优势。”

“傻不傻?”方洵九挤眉弄眼,“打仗又不是开心消消乐,非得去撞脸比谁脸大吗?”

罗杰斯夫噎住了。

“眼下各方的高科技武器数量所剩不多,大部分时间还是以白刃战为主。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巨坦人的大部队现在都驻扎在斯特城五十里的范围内。六百万傻大个儿不是小数量,粮食物资没法一批到位,所以,他们后续一定还会从坦丁城这个中转据点输送大批量的物资到前线。关于路线,”方洵九指着全息投影上的三条路:“绕平顶山脊取道背夹沟是最近的一条路,但其中涉水,巨坦人不善水性,加上粮食渡河难度太大,他们不会选择这种高风险关卡。剩下阿尔山脉和东北面的一条平坦直道,我相信以巨坦人的自大,以及这会儿三个种族都盯着斯特城的局势,他们的辎重部队一定会选择东北边这条路。”

“方小姐的意思是,要截断他们的后续物资?”陆尧问。

方洵九颔首:“嗯。”

贺子昂道:“你这思路没错,但巨坦人攻城最晚就在明天,你想截断他们的后续物资让他们撤兵,远水救不了近火。”

“不,让他们撤兵,是这一战之后的事,而且,这个计划也许还有附加作用。”

贺子昂正想细问,方洵九挥手打岔:“这是后话了,先说眼前的事。我看了军力报表,现在是有一支人数两千左右的奇袭队?”

“没错。”贺子昂解释:“四大种族里,唯独虫族在身高和长相上和我们相近,所以当初派遣至前线的士兵里,我们刻意组织了一支平均身高在一米五左右的队伍,想用这支队伍干扰各方的视线。”

“这么骚的事亏你干得出来。”方洵九咧嘴笑:“不过,干得漂亮小贺同志!”

小贺同志直翻白眼。

方洵九继续说:“坐骑山地狼还有多少?”

“两万左右。”唐尼答。

“够了。让这支奇袭队全部装备山地狼,把压箱底的炸弹拿出来他们配上,趁着巨坦人现在还在和变色人种绕圈子,抄小路赶去东北边的大道,看见巨坦人的辎重部队就直接一窝炸死,放完火就跑。”

众人:“……”

“等奇袭队出了城,贾维斯和陆尧各领七千五百名骑兵,陆尧去追击巨坦前军,到他们屁股后面收一拨人头,等苏德安反应过来,立即向城内撤退。贾维斯去找变色人种,以焰火为信号。第一次信号发出,你和变色人种正面拼杀一次。第二次信号发出,快速领兵回撤,记住,路线必须紧跟在巨坦人后面。唐尼你在城外三十米处列队整兵,率主力步兵和盾兵方阵。盾兵在前锋位列一字防守队形,步兵紧随其后,阵型不能乱,匀速向前推进。看见陆尧的骑兵回来,裂两翼放他们通过。然后你负责抵挡巨坦人。”

“方小姐这是要主动出击,还同时针对巨坦人和变色人种?”唐尼的眉头拧成了一条线。他可不想被方洵九的失误害死:“只针对巨坦人,这一战都尤为艰难,如果同时对上两个种族,我认为,这是在送死。”

“放心,虽然国旗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但是现在我还不想给你们盖。”方洵九眉峰上扬,“话说回来,你是用哪个部位思考的,才以为我要和两个种族同时开战,屁股吗?听我说,智商不够听话来凑,爸爸装×你只管跪着听,再叨叨拖出去吊死!”

唐尼:“……”我他妈一个三十八岁的大男人不要脸的啊?

唐尼的脸色青白交加,简直恨不得撕烂方洵九的嘴。但碍于方洵九自带的外挂光环,他只能冷哼一句,别开了脑袋。

方洵九见没人再提出疑问,指着投影上的内城道:“如果我没猜错,斯特城的地底下,应该是空的,分布着巨大的地道脉络,对不对?”

这话一出,四名在斯特城围困了数月的将领脸上同一时间出现了震惊的神色。这一部分,至今并没有任何一人对方洵九提起过,布防图上也没有特别标明,究其原因,是他们还从来没有把内城视为战争地带。当初建造斯特城时,的确在地下做了些防御工事,主要是用来关押战俘,以及囚禁奴隶做苦力等等。现在方洵九贸然点出,四个人才真正诧异于,她的观察力竟能如此细微,所有细节几乎都不能逃过她的眼睛。

陆尧冷静片刻,首先点头,向她解释了地底下的构造和作用。刚说到地下关押着一千六百名佩特星的原住民,用以做苦力时,祁言脸色一寒,随即就要站起来。方洵九按住他,安抚道:“这个事情战后解决,相信我。”

祁言看向她,仿佛被催眠了一般,出乎意料的顺从。他敛了眼皮,默默坐回椅子上。

贺子昂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闷,皱紧了眉头。

方洵九含笑拍拍祁言的肩,接着道:“好在,这些地道的出入口有一大半在路面上,没白瞎。巨坦人生性悍勇,在平原战上优势极为突出,算是所向披靡。但遇到地道战和巷战,我们就是他们的祖宗了。罗杰斯夫,现在立刻将城中的家属全部转移至地下安顿,安排弓箭手埋伏在内城高处,另外领两万兵力装备城内所有的枪支弹药,记住,是所有,别藏着掖着,这一战输了你们剩的遗产都得分给巨坦人当工资。这两万人分十个小组,平均安排在各个死角和地道通口,做好迎敌准备。”

所有人听得一头雾水,摸不准方洵九究竟要怎么打这一仗。而她显然也不准备再细说,站起来摩拳擦掌,似笑非笑:“小伙子们,把你们的锅碗瓢盆都磨利点,铠甲擦亮,这一仗,该我们翻身了。”

众人一同站起。

方洵九:“风水轮流转,现在,该我当爸爸了。”

“……”

日暮时分。

犹带着余热的恒星向东偏移,渐渐没入地平线。残血一样的红笼罩着大地,让这座经历了半月战事之久的城池,看起来战痕累累。象征着地球守军的五星横条旗帜插在每个瞭望台上,随风摆荡。伴着一声巨响,厚重的城门应声打开,三队轻骑先后出城,朝着不同的方向奔袭。

紧随其后的,是身着重甲的盾兵和步兵。唐尼率领一半的主力部队,相继涌出城门,场面之壮观,让人热血沸腾。

短短一个小时,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已经在斯特城前方三十米处整兵列队,准备迎敌。

方洵九、贺子昂以及祁言站在城墙之上,旁边还有一名信号手和旗手,随时待命。

三个人目视着远处,神情肃然。贺子昂深吸一口气,朝方洵九靠近半步,小声道:“这是决定性的一战,压力非比寻常,你……怕不怕?”

“怕这个字怎么写,我已经忘了很多年。”方洵九嘴角带着轻佻的弧度,“老实说,我打仗手上沾满鲜血那会儿,你祖宗可能都还没出生。”

“……”

和普通套路不一样啊!正常情况下,男人问出这句话,女人不都得表现得小鸟依人一点吗?!方洵九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奇葩。

贺子昂捂着胸口,默默地和她拉开了距离。

旁边的信号手和旗手:“……”

方洵九又回头瞅瞅祁言,把刚才贺子昂问的话同样问了一遍:“怕不怕?”

祁言呆呆地摇头。

方洵九赞赏道:“不愧是棵好苗子,有我的风范!现在你双脚触及的这片土地虽然满布战火,但实际上以你的年纪来说,并不该在前线目睹这种血肉横飞的场面,所以即使怕,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祁言一言不发。

方洵九想摸他的头安抚他,却被冷不防地一把抓住。祁言顿了顿,手掌一转,和她十指相扣。方洵九只当他是害怕,也不戳穿,捏了捏他的手背,将他牵得更紧密。

贺子昂:“喀!”

方洵九和祁言目视前方。

贺子昂:“喀喀!”差点就咯出血了,简直演得非常敬业。

方洵九扭过头。

贺子昂:“几个意思?这是在打仗!”

“没办法嘛。”方洵九无奈道,“他还是个孩子,你要理解,少年的心理辅导尤为重要,我作为他的不合法监护人,不能落下这一课。”

“……”

孩子?心理辅导?我特么也需要的好吗?

贺首长气不打一处来。偷偷地伸手去碰方洵九的指尖,眼看着就要挨到,这时,忽然,城墙细微地颤动起来。方洵九拉着祁言上前一步,瞳孔骤缩。

贺子昂尴尬地收回落空的手,断然敛了心思,专注望向远方。

只见天地交接处,尘烟滚滚,大地震颤。逆光的方向,一队骑兵驱狼向着斯特城奋力前冲。身后,跟着数量庞大的巨坦军队。吼声冲天,战斧铮亮,那些体型巨大的种族,似要把骑兵队伍生吞活剥。还没靠近防线,骑兵的数量就迅速减少大半。被淹没在巨坦人中的士兵,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残忍地撕裂。

这种限制级画面,对在场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次精神和视觉上的冲击。

陆尧不敢回头,领着剩余骑兵,浴血回冲。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连方洵九,另一只空着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唐尼在城下咽了口口水,朗声下令:“列阵!出击!”

“哈!”一声齐喝,气贯云霄。

所有重甲步兵举起长枪,在盾兵的掩护下,步伐一致地慢速推进。等到陆尧临近跟前,两翼自动裂开,又极快地在所有骑兵通过后回复阵型,加紧步伐,冲向巨坦大军。

这场正面交战来得十分猛烈,巨坦人仓皇之下,没有列出任何队形,单凭士兵个人的能力东突西进。守军阵脚不乱,在第一次短兵相接时,微占上风。

方洵九位处高处,将城墙底下的战局尽收眼底。巨坦人前锋队伍稀稀拉拉,但很快就有大军补上了空缺位置。这种原始化的白刃战里,人类的短板注定了无法轻易掌控局势。身高的差距,力量的不足,都使得前方的盾兵出现了裂口。

方洵九倒也不着急,回头让信号手放出了第一枚焰火,紧接着,她让旗手传达作战指令:“盾补上,步兵稳住,集中火力扎头和脚!中路被突,两翼快速收紧,围杀一次,哪边动作慢拖出去喂王八!”

旗手交替着手里的旗帜颜色,再小心翼翼的看向方洵九,说:“最后一句没法传达。”

“没事,我的眼神自带杀伤力,他们会懂的。”

“……”

十几分钟后,战况越发不佳,后方的士兵有些被吓破了胆儿,想要退回城门。方洵九淡定的注视着城墙下,音色沉着:“退出最后防线者,直接戳死。”

旗手摇动着黑色旗帜。

唐尼大吼:“后面的兵给老子顶上来,谁要是掉链子,当场处决!”

有几个想当逃兵的人听见这话,又颤巍巍地拿起武器,跟上了大队伍。

贺子昂面色不佳,看着战况,肃穆道:“按这趋势,抵挡不过二十分钟了,现在还不关城门,就来不及了。”

“关城门?”方洵九拧眉,“开什么玩笑,内城的部署就是为这些鳖孙儿准备的。”

“方洵九,你这是在作死!”贺子昂怒吼,“这不是模拟作战,没有重来的机会!你才第一次指挥,这失败的后果,你能承受得住吗?如果把巨坦人引入内城,城里所有的家属,伤兵,没有一个能活得下来!”

方洵九认认真真地与他对视了片刻。

“听好了,‘失败’两个字,在我面前,没有存在过。我即使作死,也是让你们仰望的爸爸。”

“……方洵九,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像在开玩笑吗?”方洵九瞥了他一眼,重新把视线投入战场。

祁言整个人都处在发蒙的状态,目光没有焦距地睨着下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贺子昂叹息着摇了摇头。方洵九的表情,仍是让人无从反驳的坚定。就像她决定的事,才是这个世上唯一的行事准则。

事到如今,早已没有退路。既然决定让她来指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贺子昂按住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唐尼指挥的大军在苦苦支撑了四十分钟后,终于兵败如山倒,中路被巨坦人杀出了一个缺口,虽然不停有士兵补上去,但也很快就被疯狂的巨坦人剿杀。方洵九嘴里喃喃念着:“一次……两次……三次……”

没人知道她在数什么。当她数到五,她眸色一转,让信号手放出了第二枚焰火,同时对旗手道:“中路散开,放出缺口让巨坦人通过。两翼并拢,往中路挤压,以第二列队的盾兵为截断点,破开他们前后军的空档!”

唐尼得到指令,不再和巨坦人的前锋军硬碰硬,转而按照方洵九的思路,开始截流他们后军的支援。苏德安见大部分前锋军通过了人类守军的防线,大为振奋,一边冲锋,一边高举着手里的战斧,大吼:“趁势攻城!谁第一个砍下斯特城指挥官的头颅,连升三级!”

所有巨坦人精神为之一振,不要命地往城门处扎。眼看第一波巨坦前锋已经越过城门,在外城站稳了脚跟,而后续的大军也越来越多地涌进了斯特城,城墙上的五个人,有三个差点窒息,贺首长的心理素质好一点,只是按着胸口努力平复狂躁的心跳。

亚尔弗身处中军,一直注意着城墙上的情况。他远远地看了方洵九半天,忽然眼神一冷,像想到了什么,急忙拨开身前的巨坦士兵,匆匆跑到苏德安跟前。

“副帅!副帅!”

苏德安停下步伐。

“副帅,听我说。这一战只怕有诈,不能进城!”

“亚尔弗!”苏德安恶狠狠地拽住他的领口,“别想让我放弃第二次!斯特城被攻占,已是既定的事实了!狗屁阴谋论,都别想阻止我!”

“副帅!您为何不仔细想一想,明知他们的力量无法与我们抗衡,为什么还大开城门。甚至在您入城前一刻,都不尝试关闭城门呢?”亚尔弗语气激动,“而且他们中路的缺口打通得太快,让我不得不认为这是他们的指挥故意为之。”

苏德安默然。

“如果是正常的攻城战,在这种时候,他们应该想尽办法保住内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大方方地让您进去!”

苏德安想了想,随即甩头:“那又怎么样?!凭他们的战斗力,难道入了城还能开挂吗?!即使有任何埋伏,我也能踏平!”

“不是的,副帅,您听我说……”

“滚开!”苏德安一把推开他,“这是属于我的荣耀,你再多说一句,我立刻向帝国请求收回你的军职!”说完,苏德安带兵冲进了近在咫尺的城门。

就在这时,后方战场,再起烟尘。一队人类骑兵举着铁剑,高声呼喊:“杀啊!”

而在他们之后,跟来的,正是变色人种!

巨坦大军听见声音,通通回头一望。唐尼也看见了带头的贾维斯。在这瞬间,他突然明白了方洵九的战术,心领神会地拔高嗓音吼了句:“援军来了!变色人种和我们结盟了!”

这话一出,巨坦人彻底乱了军心。已经入城的,还在拼命杀敌,未入城的,瞻前顾后,不知道该迎击哪一方。

苏德安身处城门内,被拥挤的士兵困得举步维艰,他望着杀来的变色人种,恼怒道:“该死!”

亚尔弗心知中计,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想让己方军队一致攻城,然而,他的声音却淹没在了巨大的厮杀声中。后方的巨坦大军眼看变色人种杀来,已经顾不得将帅的命令,回头就给变色人种迎头痛击。

变色人种被打得莫名其妙,本来是追着人类骑兵砍,被巨坦人这么一搅和,出于本能也开始反攻。城外三方,正式乱成了一锅粥。

贾维斯趁乱领着少量骑兵杀出一条血路,总算挤进了城门。方洵九松了一口气,喊道:“关城门!”

埋伏在城门后的数千士兵同时用力,两扇重逾千斤的城门缓缓闭合。

巨坦大军因为分头迎敌,这时候中间已经出现了不可逆的断节。苏德安率领的前锋队伍,被彻底截留在了斯特城内,而城外的亚尔弗,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先稳住军心和变色人种开战。

方洵九满意地看着这一幕,自说自话:“啧,这个巨坦军师还是有点水平的,往后开战,你们都得注意着这号人物,免得吃亏。”

“你是说亚尔弗?”贺子昂接话。

“他叫这个名字?切,一听就知道崇洋媚外。”

“……”

城外的战局突起变化,巨坦大军和变色人种两方在指挥不到位的情况下,胡乱拼杀。唐尼坐收渔利,领着大军退至战团边缘,只负责给双方补刀。方洵九转到另一边城墙,看着苏德安只有不到十二万的军队被困在斯特城内。她提前布置好了一切,加上斯特城所剩的枪支都用在了这一战,苏德安对此完全没有预料。

内城枪声绵密,硝烟弥漫。被反物质纳米弹炸过的地方,连白骨都没剩下,只有灰褐色的灰烬。被风一吹,扬起十里。由于悬殊过大,无法单靠力量弥补,负隅顽抗的巨坦士兵纷纷拿出了最后的高科技武器,打算和人类守军同归于尽。

方洵九毕竟不擅现代作战,深深皱起眉头,睨着眼前的血肉横飞。她正要开口让罗杰斯夫加快进程,祁言冷不防将她一转,双手覆在了她的耳朵上。

原来,是有眼尖的巨坦士兵看见了城墙上的指挥官,试图朝这上面扔炸弹。然而,炸弹只砸中了墙面,“砰”的一声巨响,致使城墙上的几人都短暂失聪。

方洵九随着城墙的震动感,脚下晃了几晃,一头靠在了祁言的肩上。幸亏她被祁言捂住了耳朵,不适感相对其他几人,都要低一些。确定暂时没有危险后,祁言双眼一眯,松开方洵九,拔出腰间的利刃,顺着一条绳子滑下了城墙。

方洵九大喊:“卧槽,熊孩子!快回来!你以为那是爆米花开锅吗?要死人的!你一把刀抵什么用!”

话刚说完,方爸爸就目瞪口呆的看着祁言如同一头打了鸡血的猎豹般,用骇人的速度躲过层层叠叠的激光枪瞄准线,一个闪身避开纳米弹爆破范围,冲向了就近的巨坦士兵。巨坦士兵的枪口还没来得及转向,他手起刀落,一片血海。

方洵九:“……”

贺子昂:“……”

方洵九讷讷感叹:“这尼玛……真不是人民币玩家吗?我以为我捡的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宝宝,看这情形,是我错了,我应该捡了个人形核弹……”

贺子昂心有余悸:“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他可不是我们的同胞。”

“唉,你眼光不要太狭隘,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长久的敌人。这个道理,小学老师没教过你?”

“方洵九!”

方洵九啧啧两声,完全不想和他过多讨论这个话题,挽起袖子,双手作成喇叭状,朝着内城声嘶力竭的吼:“罗杰斯夫!把胸肌最大胯下最雄伟的那个傻大个儿给我留着,别打爆了,我晚上要给他做个全身检查!”

所有人:“……”

黑夜过去,旭日初升。

一抹阳光在远方山峰晕出刺眼的亮光,仿佛象征着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瞭望台上的火把逐渐熄灭,斯特城内外,尽是狼藉。杀伐声已经消散在风里,剩下浓烈的血腥味,肆意刮过这片战后的大地。无数尸体堆积如山,溅了血的泥沙,将亡者悄悄掩埋。

这一战,以变色人种的脱逃和巨坦前军的溃败告终。萨尔率领的后军仍然按兵不动,而亚尔弗则选择驻军在十里外的开阔地带,等待机会,救出他们的副帅。

苏德安被俘,连同着余下的近九千名巨坦士兵,关押在了斯特城地底下的牢房里。

方洵九的名字,也在这一战后,彻彻底底印入了每一个人类守军的脑海。而其他两个种族,也都知道了斯特城还有一位这么出色的指挥官。她的作战方式完全出人意料,打破了佩特星上四个种族共同针对人类的局面,犹如一颗投入湖里的石子儿,势必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巨坦人和变色人种正式开战,虫族重新部署,所有的格局都将再次洗牌。

这是一次生机,对于地球人而言,就像这道冲破暗夜的曙光。

星星之火,必将燎原!

城墙上,值守的士兵换了一轮。方洵九仍旧站在原地。祁言在一切重归平静后,再次来到城墙上。他把短刀上的血擦干净,重新收回了刀鞘中。然后,他站在方洵九身旁,默然注视她。

贺子昂表情复杂地看了会儿祁言,欲言又止,把目光投向了和方洵九一致的方向。

半晌。

他道:“历史总要经过战争的洗礼,才能踽踽前行。当刽子手的感觉,是否并不好受?方洵九……”贺首长深情并茂地喊了她一声,眼光温柔似水,正打算用一肚子高端措辞开解沉默中的某女士。他都想好了,必要时刻,他可以对她敞开怀抱。要知道,这可是无数女人盼都盼不来的殊荣。

然而……

贺首长的一连串动作还没实施,方洵九就扭过头用特别老练的调调说:“你这么能叨叨,怎么不去当相声演员?”

贺首长抓住了城墙上的砖。

祁言警惕以待。

方洵九挑了挑嘴角:“说实话,太久没上战场,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激动难以平复。不过,要伤春悲秋你自己去,别拖我下水。我还要给身旁这小家伙树立个正面积极的榜样。”

“……”

“……”

贺首长十分想打人。不过,碍于时刻准备拔刀的小家伙,他还是按捺住了这股子冲动。方洵九接着慰问了一遭祁言有没有受伤,得到祁言的否定后,她拍祁言的肩道:“Good job。”

祁言听不懂。为了装×,只能不说话。

人和人的待遇,怎么就差这么多。

贺子昂内心腹诽,深吸一口气,咬紧后槽牙慢吞吞地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回去睡觉。”

贺子昂:“……”

方洵九:“怎么你以为打仗不费脑细胞啊?”说着,她伸了个懒腰,拔腿就走,“你去跟陆尧他们四个人说一声,现在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做,清理完战场好好吃饭,吃完饭好好睡一觉。下午三点,指挥部准时开会。”

贺子昂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方洵九,你到底……是什么人?”

方洵九一顿。

“在你还没苏醒前,蓝博士就去世了,他销毁了所有关于你的资料。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有信心你会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方洵九不语。

贺子昂又道:“你来自哪里,以前都经历了些什么?面对战争,你总是让人感到诧异。我想知道,关于你的过去,关于你的……一切。”

方洵九默了默。

“如果我是你,这个问题我就不会问出口。”

“为什么?”

“因为我一旦说出……”

贺子昂屏气凝神。

方洵九回头咧嘴一笑:“你还不得天天跪着给我端茶送水心甘情愿地喊我爸爸?”

“方洵九!”

方洵九呵呵两声,麻利地开溜。祁言正准备跟上,贺子昂脸色一冷,沉声道:“那么,你呢?”

祁言驻足看他。

“你身为佩特星人,对我们应该并不友好,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救方洵九?”

“关你……”

“跟他说,关你屁事。”远处的方洵九嬉皮笑脸地教坏小孩。

祁言智商高,当然是一学就会,立即依葫芦画瓢道:“关你屁事!”

贺首长差点想把方洵九原地轰死。方洵九在远处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等祁言追上来,两人才并肩朝城墙下走去。贺子昂脸色铁青,还不忘叮嘱祁言一句:“你的房间在第三个巷口左转第二间!”

这件事必须叮嘱,不能忘!他还特意把他的房间安排得离方洵九相当远。这可是关乎下半生的大事。

祁言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没回应。

一间小平房前。

“怎么回事?你这样看着我,不会是想和我同床共枕吧?”

“……”

“说实话对于这种事我本身是没有什么思想包袱的,不过好歹你才十六岁,抛去我喜欢成熟稳重有胸肌有腹肌某方面还特别强的男人不说,再怎么样,身为你的不合法监护人,我也不能毁了你将来泡隔壁小妹妹的路。”

“……”

“乖,回去睡觉吧,睡醒再来找我。”

方洵九疲倦地拉住门把手,祁言手疾眼快,一把按住她的手背。方洵九无奈,又瞅向他:“我的表达你难道……”

祁言插话:“我……有胸肌。”

“……”

这一回,换方洵九风中颤抖了。

祁言单纯且认真,撩起衣服补充道:“也有腹肌。”话间,他甚至有露出胸口的趋势。方洵九赶紧哆嗦着拉下他的衣角,头疼地按住了太阳穴。

怎么回事,现在的孩子,这么早就开始撩老阿姨了吗?难道佩特星上的某个地方也盛产爱情动作片?导致这些小孩子一点都不天真可爱了!

正这么想着,祁言懵懂地又问:“你说的,某方面,是哪方面?”

“……”哦哟,吓老子一跳,原来是假黄暴。

方洵九抚着心口压惊,好整以暇道:“那么,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刚才听你贺大爷说已经给你安排了房间。”

祁言垂下头。他的脸隐匿在细碎的刘海儿下,肤色白得近乎透明,鸦羽似的长睫毛在眼眶底下投着小片的阴影,唇线紧抿的样子似乎略带委屈。

方洵九一时立场不坚定,慈爱道:“有困难就说出来。”

“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别的地方。”

“So……”

“我想和你一起。”

论随时带着一个天然撩的孩子,方爸爸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方洵九和他僵持了一会儿,耐着性子道:“给我一个理由。”

祁言咬了咬下唇:“这里,都是地球人,我,讨厌他们。”

“那你不讨厌我?”

“我……相信你。”

“……”

简短的四个字,让方洵九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说到底,哺乳动物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非常容易对他人产生强大的依赖和崇拜。虽然方洵九至今还不清楚祁言对她这种莫名的情感来源于哪里,但她实在没有精力去细究了。拉开门,她领着祁言进入房间,直接走到床边,把一床被子给他,自己瘫到床上道:“我没什么怪癖,你如果想在这里睡,就打地铺。我睡眠不深,你别打呼噜,不然我分分钟暴走给你看。”

“哦。”祁言乖乖地回。

方洵九随即扯过另一床被子,往身上一盖,面朝墙壁。闭了眼没多久,就听她的呼吸绵长平缓起来。

确实是累得不行了。

祁言也相当懂事,轻手轻脚地倒了一杯水喝,然后就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一团,也挨着床脚安心地睡着了。

战后的斯特城尤为安宁。没有嘈杂的人声,方洵九一觉就睡到午后。祁言比她早醒片刻,此时已经眼巴巴地把她望着。方洵九被他那道小鹿般软萌萌的目光瞧得心软,询问他睡得好不好。祁言只管颔首。两个人收拾了一番,一起出了门,去食堂拿了些包子馒头,两人就一边吃,一边往指挥部走。路上,方洵九还不忘叨叨,叮嘱他和她同房间的事千万不能让那五个大男人知道。祁言不解,方洵九就给他解释:“从根本上来讲,这件事无伤大雅,但是为了方便你以后娶到心仪的小姑娘,以及塑造我的光辉形象,所以,咱俩睡一块儿的事能不让人知道,就最好保密,明白了吗?”

祁言点点头。

然后……

门一开……

方洵九就看见指挥部里端端正正地坐着她嘴里的五个大男人……

五个大男人像被定格了一样,唐尼正咬着三明治,陆尧喝豆浆喝到一半,贾维斯和罗杰斯夫拿馒头的手僵在半空,贺子昂的脸又黑得像刚刚采了矿回来。

方洵九:“……”

祁言:“……”

方洵九尴尬地咳了一声。

真是夜路走多了总要碰见有的没的,这一次,她是栽在了自己这张嘴上。方洵九凭借着过硬的心理素质,很快调整好表情,若无其事地带着祁言走进指挥部,刚要解释什么,忽然,陆尧四人集体站起来。

方洵九还以为他们是要把她绑起来严刑拷问,正掉头要跑,四个人却同时郑重地向她敬了个军礼。

方洵九登时蒙了。

这一刻,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在这四个人的眼睛里,都带着浅淡的泪意。他们的一生敬过数不清的军礼,却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像现在这样铿锵有力。透过这惯常的动作,他们要传达的,是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敬佩,和……感激。

整整二十年,地球守军从蓝海湾沿岸兵败至这最后的据点,他们不断失去,不断强迫自己认清即将战败的事实。在无数个夜里,他们都在自责,因为能力不足而让士兵白白送死的噩梦,使得他们夜不能寐。直到,昨夜。

方洵九,终将他们拽出了深渊。

半晌。

方洵九单手放在心口,郑重地回应了他们的敬意。随后,她恢复一贯随性的笑,走到熟悉的位置坐下,摆摆手:“别杵着了,心意我明白就行了,该吃抓紧时间吃,吃完说正事。”

唐尼咽着泪,慢声道:“方小姐,谢谢您。对于我和贾维斯昨日的莽撞,我真诚地向您道歉。”

“道歉就算了,以后你和贾维斯可以多上演一些基情戏码,这个我喜欢。”

“……”唐尼和贾维斯直接尬在当场。

“我和唐尼是……是战友!我有妻子的!方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贾维斯面红耳赤。

方洵九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终于绷不住,拍桌子大笑起来。

众人:“……”

果然,这货严肃不出三秒。

只要有她在,这种感人的氛围一般很难维持。四个人脸上的表情顷刻恢复正常,默默坐回了各自的位子上,等方洵九笑完。

方洵九抹了一把眼角,好不容易止住笑,问:“都吃饱了吗?”

“吃饱了。”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回。

“那就说正事。”方洵九双手放在桌上,理了下思路,开口道,“伤亡。”

罗杰斯夫翻开资料:“经过统计,初步估算,巨坦人这一战损失超过六十万人,变色人种在二十万人上下。我们的步兵营和盾兵营损失稍大,死伤超过了七万,骑兵营死亡六千五百人,偷袭巨坦人辎重部队的奇袭队下午已经安全回归斯特城,没有伤亡。现在战区已经清理干净,伤兵全部安顿进了外城的治疗区。唯一遗憾的是,经过这一役,我们的枪支弹药所剩无几,只怕在以后的战事里无法发挥作用了。”

“这个别怕,没听过一句著名言论,开局一根棍,装备全靠抢吗。”

几人:“……”

方爸爸的骚套路,是我们输了。大家表情钦佩的瞅着方洵九。

方洵九又问:“烧了巨坦人多少粮食?”

“差不多是供给前军十天左右的物资。”罗杰斯夫道。

“很好。佩特星资源紧缺,他们要重新收集物资,时间上没有那么快。现在有几个重点,是你们接下来的任务。”方洵九敲了敲桌面,“一,由于环境限制,佩特星上的医疗力量不比在地球上,为了防止战争死亡带来的各种传播性疫病,让城里的军医用力所能及的手段,把战区消毒。”

“好的。”

四个人同时拿出笔记本和钢笔,仔细地把方洵九说的话记录下来。

“二,盘点城里现在所有的粮食,集中在一个地方。贾维斯去释放俘虏的佩特星原住民,告知他们有两种选择,一是离开,二是留在斯特城。对于选择离开的原住民,让他们自己拿取粮食,然后派兵将他们送回居住地,务必保证路上的安全。如果有选择留下的,则安排住宿,待遇和城中家属一样。”

这话一出,除了祁言,其余人皆是不可置信地望向方洵九。

贺子昂皱了皱眉,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要让他们搬光我们的粮食吗?”

“如果他们有这个能力的话。”方洵九无所谓地耸肩。

贺子昂脸面紧绷:“你是不是疯了,先不说这群原住民是我们后勤保障的劳动力,单是释放他们,让他们自行拿粮食这一点,都不是一个正常指挥能够说出来的话。”

“你也见过我是怎么打仗的了,确实不是一个正常的指挥。”方洵九眼神冷了下来,“在教你们这群兔崽子怎么把敌人按在地上摩擦之前,我首先要教你们一个做人的道理。”

指挥部里的氛围一时紧张。

方洵九斜眼瞟了一遭祁言:“你也给我好好记住。”

祁言埋头。

“尊重生命。”

“……”

“相信你们这些出生在21世纪,整天嚷嚷着人权的人应该比我更懂这四个字的含义。当你身处战场,手握万千人的生死,就更要谨记这个道理。这是战争的底线。一旦失去这条底线,那所谓的战争,就不是为了你们祈盼的和平和发展,而是一场原始的屠杀。这种后果,你们任何人,都承受不起。”

“……方洵九。”贺子昂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正想插话,她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佩特星是被五个文明共同牺牲的战场。佩特星人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们甚至没有组织出正面抵抗的武装力量,就因为低下的战斗力,被各个种族抓去充当奴隶。这并不是一场公平的角逐,可以说,都算不上是战争。你们身穿战甲,手拿武器,应该对向豺狼虎豹,而不是这些没有反抗力的弱小。不懂得尊重生命的人,同时也不会被生命敬畏。”

贺子昂脸一白,默然无语。

唐尼舔了舔干涩的唇,道:“但是,失去这一部分劳动力,会大大增加后勤部队的负担。”

“那就把巨坦人的俘虏变成苦力。”

“……”

“可是粮食……”贾维斯斟酌着道,“毕竟现在粮食紧缺。虽然城里的粮食是供给近九百万人,单凭一千六百多的佩特星原住民也搬不走太多,不过后续战事发展,我们都不能肯定局面会演变成什么样。”

“需要我教你们该怎么做吗?刚刚说了,装备粮食全靠抢。”

“……”说得轻松。

几个人暗暗腹诽。

但眼前是方洵九,几个小时前才领着他们大败了两个种族的方洵九,她的话,还是有着很高的可信度。

长时间的沉默后,贺子昂无奈地下了决心。

“这件事,可以依你。”

方洵九微微扬起嘴角。

四个人看看这位立场不怎么坚定的首长,不敢多话。

贾维斯只好附和:“我会处理妥当这件事。”

“那就好。”方洵九点点头,“话不重复第二遍,你们记住,以后每拿下一个据点,对于佩特星原住民的处理,都依上面所讲。”

“明白。”

“说到三,”方洵九顿了顿,“从现在开始,密切注意巨坦前军和后军的动向,每隔两个小时向我汇报一次。后续物资运送失败,这十天的空窗期他们撑不过去,等消息传到巨坦人的主力部队,再做打算。”

“是!”

“另外……”方洵九坐直身体。

大家以为她是要说什么重点,目光通通专注地瞅着她。

然后……

方洵九道:“叫个活儿好的厨子。”

“……”

几名上将的心理活动:我去,方小姐不是吧,爱好这么谜之特殊?欲望这么谜之强烈?

方洵九无视了他们眼里的震惊,自说自话:“做一桌菜。什么法国菜系日式料理四川麻辣全部搞出来。”

“……”原来如此。

“答应了这毛头孩子的事,总要做到,不然以后我还怎么在历史书上受人敬仰。”

众人:“……”

关于这件事,贺子昂倒是心知肚明。在山洞里时,方洵九就是用这个条件拐跑了无知的纯洁少年。见贺子昂默许,陆尧立刻接话:“我去安排。”

“菜做好了直接端到城墙上,我有话和这孩子说。”

“好。”

“那,散会吧。”

几个人先后起身,走出了指挥部。方洵九和祁言也跟着站起来,正要往外走,贺子昂一把拽住她的腕子。方洵九回头瞅瞅,知道他是想和她单独聊,索性对祁言道:“你先去城墙上等我。”

祁言不怎么放心地瞥了一眼贺子昂,低低应了声“好”,随即慢吞吞地离开了指挥部。

“你打算怎么安排这个孩子?”贺子昂问。

“和他谈过以后再做决定吧。”

“你今天和他睡一起了?”

“卧槽!”方洵九大叫起来,用力甩开某人的爪,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什么叫睡一起了,说话要注意措辞,语文老师没教过你中华文字博大精深,千万要把话说得精准吗?!”

贺子昂翻白眼:“是你自己这么说的。”

“我?我什么时候有……”

等等。

方洵九想起了进入指挥部的前一秒。

貌似,还真是她自己说的。她拍了下脑门:“还不就是这孩子被你们的无良行为逼得仇视人类,不想待在没有安全感的地方。”

“那你就答应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方洵九没好气地回怼,“叫他去爬你的床合适吗?我看你俩互相都有撕了对方的冲动。”

这个话,说得在理。

贺子昂冷哼一声。

方洵九道:“你是不知道我干完正事劳心劳神还要开解问题儿童的心累。话说回来,我都讲好几遍了,你一个都够当别人大爷的长辈和一个熊孩子到底在较什么劲儿!”

“他……”贺子昂欲言又止。

现在还没有实锤,不到给方洵九说的时候。贺子昂想着之前彭毅发现的异状,忍了忍,又按住眉心:“没事了,你去吧。”

方洵九默然须臾,忽然,她弯腰凑近贺子昂:“我说……”

贺子昂猛一抬头,正巧对上方洵九的视线。她的脸近在咫尺,樱红的唇离他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老处男的心跳猛地加快,耳膜里似响起了擂鼓般的心音。他面颊微微发烫,喉结上下滚动,一只手颤抖着刚想扶住她的腰,方洵九随即就道:“你是不是之前整容失败过?总按鼻梁干什么?假体要掉了吗?”

贺首长差点真的掀了桌。

冷静三秒后,贺首长咆哮:“你的眼睛有偏光看不出我的手放在眉心上吗?”

“哦。”方洵九吸鼻子,“你五官都皱一团了谁分得清,啧,吼什么吼。”

方洵九摇了摇头,大摇大摆地踏出了指挥部。

剩贺首长一人,对着空荡荡的天花板长吁短叹。 Sx6drRb62cHb66oWZmtcDgM8zpg+YixxBYlaeiJatiCCZVA2EVUcoLBPNLDlY0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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